第三回 南北西东 绝密现,行路难(五)
书名:骑驳风云录 作者:润韬 本章字数:4087字 发布时间:2022-04-04

然而,就在这路人之中,却有一个人,在弄清事情原委后,气炸英雄肝胆,激起侠义心肠。此人便是天下无双手,人间第一偷,盗侠一枝梅。

那段时间,一枝梅正好在京城游耍,这一天信步所之,正好见到二人撞阶殒命,细一打听,但觉惨绝人寰,勃然大怒。

当夜,一枝梅便潜入严世番的府上,隐身在院落中一颗银杏树上,留心观望。他轻功已入化境,出没若神,来去如风,那帮门口的看家护院,哪能发现到他?一枝梅本想在暗中结果了严世番的性命,为锦娘一家三口了结了这血海深仇,可从亥时一直到了子末,都没有看见严世番的踪迹。

一枝梅发现有一处所在,禁卫异常森严,他留神查看,见那里的卫士二十人一班,各仗兵器,守在四周,个个振作精神,目不交睫,如临大敌。他起初以为,那里是严世番的宿房,却不知那处所在,便是肖灵所建的千机楼。

千机楼前的卫士,如此高强度的看守,其势自难持久,严世番明白“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道理,故令每个更次便换一班,又来二十人,其形状如旧,换班的时间,应时应点,每隔两刻钟,府中另有二十人的巡逻队伍经过千机楼,查看正常后,方列队离开。

一枝梅看了许久,觉得此处戒备之严,实在不输于皇宫大内,看这楼的建筑风格与布置形状,应该不是宿处,而是一处机密所在。一枝梅偷遍天下,越是难偷的地方,他越是欢喜,这楼中不知存放了什么样的稀世珍宝,竟然防范如此周密,他见猎心喜,仔细查看了一番,便飞身出了严府。

   第二日夜晚,月上中天后,一阵鼓声响起,一慢四快“咚——咚!咚!咚!咚!”那些个守在千机楼前的卫士,一听到鼓声,便放松下来,收了兵器,人人均现出疲累的模样。他们见下一班的值班卫士还没有来,便齐刷刷的望向其中的一个长须道人。

长须道人是这队卫士的首领,此刻沉了面皮,心中恚怒,平常鼓声一起,即可换班,可现在鼓声响尽了,下班站岗的卫士却还没到,这大半夜的,又有谁愿意在这多站片刻?可若要是离开,出了差错,那麻烦可就大了,正自沉吟间,千机楼后面,传来了列队而来的脚步声,那长须道人将手一挥,一干人也列了队,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月光之下,若有若无,一道灰影,飞快飘到了千机楼的门前,正是一枝梅。此时刚过丑时下三刻,适才的五更鼓与脚步声,全是他的手笔。一枝梅自幼习得口技之法,摄口则为鸡犬狸鼠之声,拍手则有萧鼓弦素之音,惟妙惟肖,足可乱真,模仿更鼓之声,弄脚步渐近之音,于他而言,只是雕虫末技而已。

闲话少叙,一枝梅到了千机楼门前,左手抬处,那飞鱼锁便已弹开,打开房门,翻身入内,轻如柳絮,随手将门轻轻带关,绝无半丝声响。楼内无灯无烛,伸手不见五指,而在一枝梅的夜眼看来,历历在目,与白昼无异,见楼内架格、木箱,总计有百件之多,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画卷以及珠宝等物,又看了看房内的布局,便知这楼定是鲁班门人所建,地面、墙面均有机关,一枝梅是大行家,知道这些个机关消息,均是以压力感知触发的,不得踏错一步,否则或流矢、或翻板、或暗箭......总之是危险重重。

一枝梅自怀中一取出一样东西,手腕轻抖,那物飘曳甩开,原来是一束轻绸。一枝梅再振臂一抖,轻绸绷得笔直,直射而出,两三丈后,穿过一个壁门的把手,迂转回来,就如同有人用手牵引一般,轻绸那端,自动打了个结,一枝梅将轻绸这端在门边一卷,便在这千机楼中搭起了一座绸桥。

一枝梅纵身跃上绸桥,两足轻点,身形有若鹰隼滑翔,片刻就到了楼中楼前。这楼中楼方圆只不过一丈,高也仅止一丈,位于千机楼的正中之处,是用黄花梨木建造的一座小屋。小屋四周,有五十四条金丝,由房顶拉入地面,两条金线之间的间距不过一尺,金丝上挂有银铃铛,每条两个,共计一百零八个。

这就是肖灵为楼中楼所布的八方雷鸣阵,若是不事先将机关关闭,收回金线,有人想偷入楼中楼,只要不小心触到一根金线,便会铃声大作,同时,楼中楼也会快速旋转,带动五十四根金线一起旋转,那金线既韧且利,无异于神兵利刃。

一枝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棉花球,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出,每朵棉花球都塞入铃铛里面,那铃铛当时就哑了。一枝梅将身躯缩小至六七岁孩童大小,在两条金线之间一穿即过,到了楼中楼的门前,门上无锁,轻轻推开门向里看去,楼中楼内,陈列简单之极,一桌一椅一几一柜,除此之外,更无一物。

那柜黑黝黝的放在墙角,柜门上赫然是一把七巧连芯锁,这七巧连芯锁,总共有七七四十九组变化,若错一次,又会生出七组变化,是当世最为繁复之锁。七巧连芯锁制作艰难,当年肖灵的师傅肖英,号称“活鲁班”,穷毕生之力,也只做得七把,而肖灵的悟性远不及师傅,制锁的本事,只到五行同心锁而止,两者相去甚远,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五行同心锁,一枝梅只需半盏茶的时间就可打开,而七巧连芯锁,就连他这位盗中之圣,若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是解不开的。

一枝梅看见桌上的金狮镇纸下,压着一张纸,取出来草草一读,心中不由得突突一跳,便将那张纸放入怀中。计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转身出了楼中楼,带关房门,再沿绸桥梭下,到了千机楼,贼不走空趟,顺手在格架上取了两把金狮顶麒麟壶。走到了千机楼的门前,一枝梅右手抓住轻绸轻轻一振,那绸桥两头,便同时松了,他将轻绸卷起,收入怀内,出来后关上楼门,将那把飞鱼锁照旧锁上。

时间算得正好,耳中听到东边有值班卫士正列队走来,一枝梅跃身飞入银杏的树冠之中,撮唇学列队脚步声,那帮卫士到楼前见空无一人,又听到五更鼓响,还有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都很有些气愤,其中有一人低声骂道:“这帮人好没道理,连鼓点声都不等敲完就走了。”

一枝梅早已出了严府,心中一直在想一件事情:“这封书信如此要紧,我却去把它交给谁好?”他与朝中官员素无往来,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时,去他们的府邸中取走些物件。一枝梅把所知道的官员,在心里历数了个遍,感觉几乎全都是严嵩党羽,偶尔有一两个不是,却又是谨慎懦弱的人。

这书信一时倒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不出去了。

在京城里转了几日,有一天,在一个酒楼内,听到几个食客议论,说杨继盛前些时间已回兵部任职。一枝梅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位杨大人,他在狄道时曾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是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青松剑侠王一鸣,还曾为了他来找过自己,当时王一鸣以后辈之礼拜见,又详细告知这位杨大人在狄道的筹划,后来,杨继盛果真把狄道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信交给他,应当能够放心。

一枝梅心中计议已定,打听清楚路径,连夜赶到了杨继盛的家中,把这封书信放在杨继盛的书桌之上。

直到过了二十余日,又是初九,严世番再进千机楼时,这才发现书信被盗,大惊之下,立刻安排人手暗暗察访。严府与东楼门自然都有能干的人,一看了现场形状,便都确定必然是一枝梅所为,除了他外,别人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东方白与严世番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在杨继盛家,那几只灵獒嗅到了水晶兰的味道,于是推想为两人共谋。其时,杨继盛已经身在刑部大牢,于是兵分两路,一面派人盯紧杨继盛以及其家人,一面派人查访一枝梅的下落。

那怪侠一枝梅,平生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又颇精易容之术,虽严府势大,东楼人多,然寻他不见,却也无可奈何。一直到大半年之后,一枝梅在杭州西湖旁,教训几个不讲偷门道义的小贼,被东楼门的人发觉,东楼门派出了二层的七个好手拦截追杀。

一枝梅轻功举世无双,然武功却未臻佳妙,仗着如鬼如魅的身法,出其不意,杀了对方三人,而后力拼血战又杀了两人,剩下的那二人,武功颇是不弱,与他缠斗,从中午到晚上,一枝梅的身上已有了七八处伤口,三人均拼得精疲力竭。

一枝梅勉力支撑着,从那两人身旁冲出,奔进一个破庙内,想暂时躲藏起来,稍复元气,还没来得及关上庙门,那东楼门的两个杀手也已踉跄跟进。其时天黑夜雨,庙内漆黑一片,那两个杀手亲眼看见,一枝梅进了破庙,便左右分开一丈,并排向前搜寻。

一枝梅流血甚多,经过这一场剧斗,到了神坛脚下,就已经支持不住,昏厥过去,迷糊间感觉左脚被人牢牢抱住,又听到有声音大叫道:“我抱着他的脚了,快来!”一枝梅悚然惊醒,看见另一个人也扑将过来,黑暗之中,一枝梅见他扑到,略一侧身,那人便扑倒在一枝梅的右侧,一枝梅两手抓住他的脚脖,使力一掐,那人受痛,大声喊道:“是我的脚,是我的脚。”一枝梅感觉自己脚上一松,便强振精神,轻手轻脚,出了庙门,那两人不能如他一般黑夜见物,还是在庙内继续摸索。

自此以后,东楼门的人就再也没有一枝梅的踪迹了。

回头再说那日杨继盛清晨起来,洗漱之后,踱步到了书房,本想看会书,写几个字。猛然间看见桌上那份书信,拿起来一阅之下,全身皆颤,在书房中转了几十个圈子,张贞叫他吃饭,他也没有理会,最终杨继盛一咬牙,决心已定,便铺纸研墨,写下那《五奸十大罪》,打算上朝的时候呈给皇上。

然而那份书证,却不敢贸然附于奏折之中,杨继盛把它折将起来,用油布仔细包起,取来利刃割开自己的大腿,将油布包塞了进去,而后他用白药止了血,简单缝上。

杨继盛本意是想待皇上看了那《五奸十大罪》后,在召见他时,再将这书信取出呈上,皇上一看便知端的。哪料到当天夜里,他就被侍卫拿去了刑部大堂,一顿棍棒,打得是血肉模糊,皇上没见着,那封书信便一直呆在杨继盛的大腿里面。

此事说来也是玄到极点,倘若杨继盛不是在刑部遭那一顿棍棒,严府的那些眼线,一看见他的刀伤,必然生疑,以严世番的精明干练,书信早就已被他取去,倒少了这许多夜的担惊受怕。

以前,这位小严相夜夜寻欢,如今发生了这件大事,竟尔很长一段时间无心女色,这样一来,杨继盛与一枝梅在无意之中,倒是救下了不少如花少女,貌端熟娘。

严世番见杨继盛才被父亲调升入京城任兵部员外郎,可没过多长时间,便上疏弹劾,心中九成九已认定,书信必然是在杨继盛手中,只是寻它不着。

杨继盛在最后一次朝审回来后,便知自己一死难免,死则死尔,然想到严家父贼子逆,他家的权势富贵已到了极致,却不思报国,暗地里反行叛国逆君之事,心下着实不甘。在中秋之夜,他本想着将证物取出来,交给王一鸣,然那时,正遇上卫士发现狱卒刘长根昏倒在地,闹将起来,故而未得其便,待王一鸣走后,他摔碎瓷碗,用瓷片割开股肉,将油布包取出,暗暗置于《自书年谱》之内。在受刑当天,杨继盛把它交给了儿子杨应尾,只希望有朝一日,机缘巧合,可使严家父子的真实面目曝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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