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笋说她想先在客栈住上几日,暂且不想回家,唐东应允了。
他去了何府,见到正在饮酒的何公,何公的脸上已经醉红醉红的,却仍然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口里灌。
“何公!”唐东上前劝酒,“您少喝些!”
“啊!是唐东啊,快来!陪我再喝上两轮!”何公手舞足蹈,眼神迷离,就差把醉字写在了脸上。
“万事万物皆循规蹈矩,何公切莫劳心伤神,如今春笋已经回来了,您就别太过忧愁了。”唐东并没有喝酒的打算。
“呵呵。”何公又灌下一杯,伸手去抢唐东手里的酒坛,“我倒希望她死在了禁地,如此一来,还能容我念想。”
“而现在,我又有何想念她的资格!”何公突然暴怒,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何公,春笋永远是您的女儿。”唐东再劝道。
何公哈哈大笑起来,他端起酒坛子直接往嘴里倒,酒水撒的满地都是:“可是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女儿!”
唐东厉声:“但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而且春笋她只有你这一个爹!”
“你说的可是真的?”何公一下子镇静了,他擦了擦湿掉的胡须,“笋儿她当真这么说过?”
“自然说过。”唐东说,“而且不用她说,你难道心中没数么?血缘在你眼中,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何公突然泣不成声,抓着唐东的手道:“怪我,是我无用,没守住卜家跟何家,才被那唐非贼人,把两家都毁了去!”
他酒醒大半,开始振作了起来,询问道:“唐东,如今秦国此等势头,你今后可有打算?”
“何公,其实我今日来。”唐东忽然腼腆了起来,“还有一事相求。”
“你尽管开口,若不是你,我的笋儿也回不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何家虽然势衰,也定全力相助。”
“我想向您提亲。”他坚定地说道。
听到这话,何公的酒醉顿时全醒了,那日见两人手挽手时,就觉得大事不妙。
他虽然很看好这个年轻人,但是女儿出嫁这种事情马虎不得,以前还为她物色过好几大家的公子,唐东倒是真的没在考虑之列。
“提亲一事,请再等三年吧,笋儿还未满十八呢。”他没明着拒绝。
“何公,她已经十八了!”
嘶。何公倒吸一口凉气,是了,三年过了,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你就让我再考虑考虑吧。”这个老父亲突然感觉自己真的老了,他微微躬身,默默地收拾着满地瓷片。
唐东首战告负,灰溜溜地撤退了:“何公,此事我不再提,还有一事想问,我干娘现在何处?”
“还在京都皇城,没有离开过。”何公自嘲地笑了笑,“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傍上当今圣上,哈哈!”
“晚辈知晓了,何公,国家内乱,您多保重!唐东告辞。”
何公看了看他,不忍说道:“你也一样,我不想看到笋儿伤心。”
唐东一路西行,来到了皇宫大门,此时他和春笋从禁地平安归来的事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而妗妘早就收拾得妥妥贴贴,每日望向院外,安静等着唐东来看他。
唐东出示镇山将军令,却被两名守卫拦了下来。
“我乃镇山将军,你二人速速让开!”
不知为何,两人却不肯让,怕是得了谁的命令。
“奉陛下之令,镇山将军不得入内,应去偏殿候处!”守卫有恃无恐地说道。
“放肆!我才回来,只认卜易一个陛下,你二人,给我起开!”唐东怒道,没曾想才多久,这些墙头草就反水了,卜易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见唐东不服,二人一齐出手,就要将他镇压,可唐东功法大成,已是金身七段,两人如何是其敌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放倒在地。
念在他们是秦国之人,唐东便没下杀手,他一挥袖子,扬长而往妗妘宫去了。
刚到妗妘宫,却听见有人争吵,他急忙往里走去,果然又是琯玉!
“妗妘!你个贱人,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东赶紧上前护住自己的娘,皱眉看着这无礼的琯玉,说道:“琯玉娘娘,你又是何故来此闹事?若无别事,还请回去吧。”
琯玉见唐东来了,突然变本加厉,咬牙切齿,她边退走,边咒骂些恶毒的言词,听得人耳朵分外不适。
见妗妘在落泪,唐东忙扶住她:“娘,这是怎么回事,琯妃又欺负你了?”
“没有。”妗妘泣不成声,频频拭泪,“她是可怜人啊,我只随她打骂,盼她心中能好受一些。”
“娘,您怎么突然如此仁慈?”唐东疑惑道,以往两人总是针锋相对,如今为何大有不同。
“东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她又一次哭诉,“三年了,我日夜吃斋拜佛,求你平安归来,还好佛祖保佑,听了我心之所愿。”
唐东轻轻地抱住妗妘,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娘,我已经回来了,您别哭了,妆都花了。”
“可是。”她抬起头,眼角仍闪动着泪花,“有的人永远回不来了!”
“您说的是何人?”唐东的心中突生不安,他被他娘这反应吓到了。
“卜朔,卜朔死了。”妗妘哭道。
唐东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原地卡机,呆了许久,院中只剩妗妘一人的哭声可闻。
他平静地坐下,抓了抓头发,手撑在桌子上若有所思。
半晌,他憋出了两个字:“何时?”
“两年前的一场战役中,他带的队伍被包围,全军覆没了。”
唐东没有作声。
妗妘继续说:“两年前,我以为你死了,然后卜朔也死了,我和琯玉同病相怜,每天吃斋念佛,祈求内心安宁。”
“然后现在,她听见你回来的消息了。”她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本来很高兴,但却不得不替她难过一番。”
唐东发愣,他说:“娘,没甚么值得高兴的,我是来向您辞行的,儿子要出远门了。”
“我儿!为何刚来就要走,你还有何事要做,竟比娘亲还重要许多?”妗妘哀怨地看着他,一等便是十多年,再一等又是三年,母子重逢之日总共才多少日子?
“并非,只是秦国已无我容身之所,再在此处,恐怕拖累于您,您在此处安神养心,还有弟弟陪着,尽享天伦之乐,而我必须要离开这里了。”唐东无奈开口,谁不想过安生日子,从那两个守卫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唐非早对他心怀不满,想要除之后快了。
“东儿,你在外历练许久,想必已是一身本领,怎么突然要走?如今秦国内忧外患,正是天赐良机,我偷偷招收了一批唐国旧部,只要你振臂一呼,到时何须偷摸逃离,整个秦国皆可吞下,复我大唐荣光!”
妗妘眼神犀利,说起这话时分毫不似刚在抹泪的柔弱女子,她的心中始终没忘了复国大计,得知唐东进入禁地生死难料之后,更是偷偷蓄养门客,想要自立门户。
唐东也没想到他娘如此偏执,近乎病态,害怕她出事,便苦口婆心地劝道:“娘!怎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听不进去!唐国早就化为飞灰了!就算死灰复燃,不也还是一群乌合之众,您为何执意如此,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将自己陷入不义之地!”
“你若不肯帮我!”她眼中燃起熊熊烈火,看着甚是严厉,“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我本就一介游子,就连你这个母亲,都算是认来的,你凭什么与我谈论复国!”唐东一时火上心头,说了气话。
“你!你!当年陨星落下,险些将我砸死,我生出你这么个孽种,真是八世报应,认了!”妗妘急火攻心,突然喘不上气来,头晕目眩,几欲晕倒。
唐东后悔自己胡言,赶紧扶住娘亲,低声道歉:“娘,孩儿心直口快,但是真心相劝,若您执意起兵,天底下怕又将有一个儿子失去母亲。”
“娘不起兵了,不起了,明日就将那三千门客散去。”她顺过气来,满心惆怅地说,“东儿,为娘对你不好,日后客走异乡,一定要保重身体,若有机会,记得来信。”
唐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没有甚么东西好为你置办的,这串珠子,便寄托了我的思念,你还是收下吧!”妗妘拿出那串唐国祖母给的鱼戏珠,递给了自己的儿子。
她怕再见此珠时,又忍不住想念亲儿。
“娘,我走了,你莫再流泪了,若琯妃再欺你,一定不要不还手啊!”唐东忧愁,他其实还没定下计划,只说了自己要走,但情况随时都可能变坏,所以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才来提前跟他娘道别。
都说让娘亲掉眼泪的儿子不是好儿子,唐东做不到这个,只能替她擦去眼泪了。
唐东出了妗妘宫,刚走到太和大殿前,便被人拦了下来。
“站住!”来者不善,“吾等奉秦皇之令,前来缉拿唐东!还不束手就擒!”
“我是镇山将军,谁敢拿我!”唐东掏出镇山令,试图唬过他们。
“现在可没有甚么镇山将军了!”排头队长喝道,“给我拿下!”
唐东一眼认出这些身着黑锁甲的人是秦国的禁军,他们个个训练有素,专门解决难以解决的事情。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怎可能轻易受缚:“就凭尔等,一起上都不够格!”
排头队长名叫武孩,金身七段实力,与唐东境界相当,虽看不出他的修为,但三年之前他是金身三段,料想短短三年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此时的武孩信誓旦旦,仿佛已经拿捏了此事。
一共十二人将唐东包围起来,武孩在其中做主阵人。
“万剑杀阵!”
大阵亮起,无数飞剑凭空而凝,唐东抽出锈剑,雾花瞳术瞬时展开,寒冰意志悄然降临,周围的飞剑都缓慢了下来。
破阵眼则破阵!
无数飞剑侵扰而来,唐东举起冰盾一路格挡,藏起剑锋直袭武孩,若有人主阵,那主阵人就是阵眼!
可武孩施展换位之术,瞬间换到了唐东的后方,他过都过来了,不能白来,信手一剑带走一人,十二份的剑阵立刻缺了一角。
他朝着这一角突围出去,到了阵外,可身后那些剑又追来,不肯罢休。
“莫要逼我!”
锈剑黑光乍现,唐东使劲一挥,卷起千重焰浪,与剑阵搅和在了一起,直烧得灵气之剑蒸腾消失,大阵告破。
他无心恋战,只想赶紧去找春笋,然后离开此处。
“唐东!”天空中又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一轮金日落下,从中迈出一个人。
正是唐非!
唐东挤出一丝微笑,装作大方道:“不知定巡公叫住我所为何事,小子刚得知家中失火,着急离去。”
“哈哈哈哈!”唐非大笑,他现在已经贵为秦皇,而这小子还故意叫他定巡公,甚至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将他关进天牢,秋后问斩!”
“是!”武孩领命,又欲动手。
“定巡公此是何意!”唐东双手搓出两个冰球,他怒目圆睁,瞪得武孩发毛,“毫无理由抓人,这在任何朝代,恐怕都不成规矩吧!”
“欺君犯上!够不够!”唐非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吾乃秦皇,你见而不拜,还不该万死!”
唐东无言,毫不犹豫地冻住了宫阙一角,掰扯下来砸了出去。
唐非伸出一根手指,便将其点得粉碎:“罪名坐实,罪加一等。”
“唐非!你这个乱臣贼子!我来秦国不入你唐家,便记恨于我,派杀手劫车还不够,如今一朝得势,还非要置我于死地!”唐东愤怒,他实际上与这唐非并无深仇大怨,他为何要如此记仇!
“哼,今日你在劫难逃!我也不怕告诉你。”唐非冷笑道,“当日国卦算得你是秦国命星,便是要来坏我的事,我将你杀了,此卦便解,再改名唐国,从此天下独我一份,万世昌盛!”
“呵,竟是如此低劣的理由。”唐东疯也似的笑了。
“哈哈,唐国之运再起,娘!孩儿走了!”他朝着妗妘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以谢怀胎之恩。
唐非见他如此行事,心中大生疑惑,当即掐指一算,大惊:“你居然就是二十一年前那颗天厄灾星!”
唐东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二十一年前正是他出生的日子,妗妘也说过他出生之时,一颗大星砸落,那这天厄灾星莫非与他有什么联系不成。
唐非眯起眼睛看了他足足半炷香时间,一时心中拿不定主意了,此事兹事体大,若冒然击杀天厄,是否会引发甚么不好的事情,他还需查阅些古籍,暂时还是不要动手了。
“将他关进天牢,待我发落!”唐非大手一挥,唐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道熏香灵气砸昏了头,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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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的沌时宇宙由天帝掌管,手下有星宿二八,天尊二位,揭谛五方……
——《界说》分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