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希望看到光，所以才能看见。”
“这只是你们的自我暗示而已，就像沙漠里即将干渴而死的人常常会看到海市蜃楼一样。”
周小莲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朦胧间有些听不真切的感觉，孟柯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吸收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但即便最终理解了她的话语，孟柯却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
“不，我们得回去，田雨，”孟柯声音有些艰涩的说道：“田雨还在那里等着我们。”
孟柯说着就将背上的尤灵灵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走了两步却发现周小莲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不由转身看向她。
他心里有些紧张，不确定周小莲是不是愿意走这一趟，现在就只有周小莲的手机还能照明了。
她要是不愿意浪费电量该怎么办？
“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不等孟柯回答，周小莲接着道：“因为你身上带着念器，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不受怨气入侵。”
“念器，”孟柯拧眉，下意识重复着这个关键的信息。
他抬头看向了周小莲，“这又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附着信念之力的物件，一般人做不到将自己的念力加持到别的东西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多数都是信念极度纯粹之人，比如佛修，道修之类的。”
孟柯怔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忙低头从脖子上掏出一根鲜艳的红绳来，上面系着的正是一块掌心大小的金佛。
这是外婆给他的，说是传家宝，他本来想要送给尤灵灵的，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件宝贝。
周小莲道：“之前不和你们解释这些是因为你们不会相信，也是不确定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如果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那知道和不知道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不过既然你身上带着念器，又成功的活到了现在，那就算是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你是说有了这个东西，”孟柯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这样的称呼对金佛非常不敬，连忙改口道：“不，我是说有了这块金佛的庇护，我们就很有可能逃出去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周小莲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奢望。
“我只是说你能比其他人活着找出路的时间更长一些而已，至于活着逃出去的可能性，如果说先前是连一成都不到的话，现在应该是达到一成可能了。”
一成可能！
不过十死无生和九死一生的区别而已。
逃出去真的这么难么……
“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你的朋友没有存活的可能了，我的手机也快要没电了，往前走也许可以利用最后的时间寻找到出口，往回走却有可能跟着你朋友一起死亡，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往回走吗？”
又是选择……
为什么总是要他做这么残忍的选择？
孟柯脸上的神情痛苦而纠结，但最终他还是请求道：“求求你了，让我回去看看吧，我跟她说了要带着灵灵回去帮她的。”
周小莲没有再说话，默默将手机灯光转到了他的脚下。
***
“嚇……嚇……”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幽深的隧道里，一声比一声急促。
快点，再快点……
周小莲走在孟柯的身边，随着他以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速度缓慢前进。
疲于奔命了那么久，他的体力早已支撑不住了，更何况现在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周小莲不知道田雨现在还有没有活着，但他们能及时赶到的可能性是不会太大的。
这里是‘山神洞’。
绝望与死亡才是这个地方的主旋律。
果然。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等孟柯终于蹒跚着停下脚步时，他们就同时看到了在手电筒的光芒中，仰面躺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田雨。
孟柯沉重的喘息声嘎然之止。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甘心的轻声喊道，“田雨，你醒醒，我们…回来了……”
已经死去的人给不了他任何的回应。
周小莲越过他，弯下腰检查了一下田雨的尸体。
田雨的身体倒在地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空洞无神，眼白处遍布蛛网般的红血丝，她的十指僵硬的抓挠着在地面上，指甲断裂，指腹伤痕累累，像是临死之时曾竭尽全力的挣扎过。
周小莲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起身道：“没有外伤，她是被活活吓死的。”
活活吓死……
孟柯喃喃着，脚下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嘴唇翕合，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来。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多么苍白的三个字。
即使说上一万遍，又能否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他的罪，无可辩驳。
孟柯将背上的尤灵灵放下，请周小莲帮忙掺扶着，然后脚步沉重的走了过去。
他跪在了田雨的尸体旁边，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即使是已经死去，田雨的一只脚依然牢牢地卡在石缝里。
但与生前不一样的是，她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所以孟柯这一次终于从石缝里取出了她的脚。
他的双手都被石缝锋锐的边缘磨破了皮，也看到了田雨脚腕上血迹斑斑的一圈伤痕，和伤痕处暗青发紫的淤肿。
这该多疼啊，难怪她当时会哭的那么厉害。
孟柯喉头哽咽着，猛的俯下头对着地面磕了下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咚、咚、咚。
一连磕了三下才停止，孟柯站起了身体，由于刚才的动作太过激烈，起身时他的脚步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我们……走吧。”
往前走吧，他一定要走出这里。
许达死了，田雨死了，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尤灵灵也死在这里。
光影渐渐远离，留下了无边的黑暗和一具被永远遗留在黑暗中的尸体。
沉默的等待着血肉腐化，骨骼成灰。
然后经年累月，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逝去的是一个怎样年轻而鲜活的生命。
……滴嗒！
一滴水珠从石壁上滴落了下来，正落入了洞壁之下那横躺着的尸体大睁的眼睛里……
怨——
是人死之时最深最恶的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