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遥一行人,跟随着慕非寒的脚步,向着峋疆人迹罕至的地方行去。
“慕先生,您在峋疆住了多久?”
“也有三十多年了。”
“您从没想过离开峋疆?”
“离开这里,没地方可去。而且玄念师父怕我们在这里呆着无聊,还拜托我们多在峋疆里走走看看。”
“走走看看……”西子悠仰头,不知何时,竟有阳光从石壁的孔洞里照射进来。
“峋疆是个很美的地方,”慕非寒像是主人给客人介绍家中珍宝时那么自豪道,“你总能在这里找到心仪之所。”
太子遥四下望望,满眼迷茫,他丝毫没有感觉这里有自己的心仪之所,他问道:“这里的雾一直很浓烈吗?”
“往深处走,和往上层走,这雾才会更浓。”
“慕老,峋疆所有的山是不是都连成一起?”西子悠道。
“对。我们三十年也只是走过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仅仅是一小部分,就能看到很多我们从没见过的古迹。”
“这些古迹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但听玄念说,最早能到上古时期。”
“人总是向着日光的,”太子遥觉得不可思议,“此处相比外面总还是光照有限。”
“难道,上古时期便有人在此隐居?也许以前这里并不是群山环绕,而是地震后,才有山区出现?”慕无心顺着太子遥的想法问道。
“那地震一定发生在峋疆人群发迹之前,不然这里的机关便讲不通了,它们应该也存在了上千年。”西子悠回答道。
“这里有的,可不只是人。”慕非寒道。
“还有妖怪。”慕无心接着道,她又想起爷爷之前告诉他们的,他们要面对的妖怪。
听到妖怪这个词,太子遥并没有做出像慕无心和西子悠那样的惊讶表情,这让同行三人感到疑惑。
他们继续沉默着,从云雾的一端走向另一端,经过幽寂的空谷,陡峭的悬崖,无声的密林。
“似乎缺点什么?”太子遥忽然问道。
“如此茂密的树林,竟没有一只鸟,一只虫,除了花草树木,就只有我们这几个‘活物’了。”西子悠笑道。
“据说他们不喜欢除了花草外的活物。”
“他们是谁?”西子悠问。
“在这里居住的那三个妖怪。”
“你们与他们一同生活在这里不害怕吗?”太子遥问。
“我们互不干涉。”慕非寒回答道。
“爷爷,我记得迷花族产毒药会有相应的解药,九日毙命的九重叹(这是子悠起的名字)为何就只有峋草能解?”
“当然是因为那个九重叹不是一般的毒药,它是迷花族向妖怪们索求的。”慕非寒解释道。
西子悠思索片刻,道:“九重叹第一次出现,是在庭花阁,毒杀了服侍大将军的女子。那时迷花族可是还没来到峋疆。”
“是啊,我若说那一次的定罪与迷花族无关,不知你们能否相信。”慕非寒看着其他三人沉重的表情继续道,“从那之后,九重叹就都出自迷花族之手咯。”
“他们对朝廷如此仇恨吗?”太子遥轻声问道。
“殿下,迷花族人被发配来此,有一多半的都死在了路上。我儿子,也就是这丫头的爹,也是在路上冻死的。他的尸骨还在这山外的积雪中埋着呢。”
慕无心抓紧慕非寒颤抖的手,搀扶着他继续前行。
“算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慕非寒叹息道。
“对不起。”太子遥开口道,慕非寒和慕无心停下了脚步,他在两人面前鞠了躬。
“太子殿下,这些事不是你做的,你不必向我们道歉。”慕无心赶忙扶太子遥起身。
“是啊,你看我们二人不都已经被迷花族除去族籍了!”慕非寒说着拍拍太子遥的肩膀。
“老先生,太子殿下就是在向你们二人道歉啊。”西子悠点醒了慕无心他们。太子遥怀有歉意的是对那些无辜的迷花族人,而不是对那些罪孽深重的人。
“我希望你们不再与那个迷花族有任何瓜葛了。”太子遥说完,众人沉默着继续上路。
“慕先生,还有多远?”
“快了,穿过这片竹林,就能看到了。”
一行人从日中走到了日入,将身上带着的的干粮都吃完了。也许是因为疲倦,众人剩下的半路皆是无言。
“到了。”慕非寒说着用手将一侧的竹叶拨开,高大的朱红色门楼出现在众人眼前。
如此阔气的门旁,立着的不是狮子,而是一对童男童女。
童男抱着一条很大的胖头鱼,而童女的怀里是一只眼睛发亮的狸猫。无论是童男童女,还是狸猫和鱼,他们皆一动不动,身上也并无彩绘,是两座简单的石雕。
待众人走近,灰色的鱼鳞上竟突然出现黑色的字:来此何事?
“我们是来找峋草的。”西子悠大声道,他感觉童女怀里的狸猫正在看着他,目光渗人。
一阵风吹来,众人将头转向风来的地方,发现童女的衣袖上写着白色的字:我的狸猫饿了。
童男怀里的鱼鳞上变了黑字:别打我的主意。
众人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于是,慕无心首先从包裹中拿出他们此行剩下的最后一颗鸡蛋,递到狸猫的嘴前。
毫无动静。
鱼鳞上的字再次变了:愚蠢的人。
“也是,他们都是石雕,要怎么吃东西呢?”慕无心说着收回了鸡蛋,然后蹲在地上用黏土捏了一只鱼出来,放到狸猫嘴前。
依旧是毫无动静。
鱼鳞上的字又变了:天真的人。
太子遥上前推了推朱红色的大门,大门紧紧地合着,看样子谜底就在眼前的石雕身上。
“不然将石雕打碎?”慕无心提议道,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看向那只胖头鱼。胖头鱼身上的字顿时消失了。
“不可。”
“子悠,你还有什么办法?”太子遥问。
“你怎么会知道你的狸猫饿了?”西子悠走到童女面前,伸出手去,竟然抱起了狸猫雕像。
“无心姑娘,帮我把鱼抱过来。”
慕无心从童男手上抱起了胖头鱼,两人相互交换位置,如今童男抱着狸猫,而童女抱着胖头鱼。
“如何,现在你还想让狸猫吃东西吗?它已经不是你的猫了。”西子悠话音刚落,朱红色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缓缓打开。
“谢谢你帮我拿回了胖头鱼。”
身侧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跑步声,众人想回头去看,但身形仿佛被定在门前,等到能动的时候,两侧的童男童女石雕已经消失。
“这可太怪了吧!”慕非寒惊呼道。
“我开始期待您口中的三个妖怪了。”西子悠笑着领头走进了院子中。
“子悠,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点像……你家?”太子遥看着周遭问道。
因为刚刚经过直插入云的朱红色大门,给他们一种门后是极度气派宫殿的错觉。可是进入大门,一照面的却是一个简易的照壁。
太子遥之所以认出是西府,就是因为照壁上的图案。
“这……”西子悠快步绕过照壁,眼前的几间卧房再熟悉不过了。
“难不成都是幻觉?”慕无心看向自己的爷爷。
“子悠,你家的后门在哪里?”老人问道。
“在后花园里,我带你们来。”
西子悠背着西子婧带着众人走向后花园,却没想到众人穿过正堂时,堂后的场景已不再是西府的样子了。
“这又是……皇宫?”
器宇轩昂的皇宫大殿出现在众人眼前,西子悠和太子遥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他们拾阶而上,到了大殿门口,正准备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其中。
慕无心及时抓住了两人的胳膊,两人那只跨过去的脚下,是万丈深渊噬魂谷。
“嚯,好险啊,多谢无心姑娘。”
“如此看来,他们在读我们的心。”
“那峋草到底在哪里?”
“净从秽中生。”慕非寒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这五个字来。
太子遥,西子悠和慕无心三人围在慕非寒身边,陷入沉思。他们三人皆是聪明人,明白慕非寒是想让他们思索心中最不堪的秘密。
“你们看!”慕非寒指着远处新出现的朱红色大门,大门竟是透明的,他们能看到门后摇摆着的一棵青绿色嫩草。
“那便是峋草?”太子遥惊讶道。
“等等!”西子悠大喊道,众人一动不动。他们虽然没有眨眼,但已置身于从未见过的深宫别苑。
大门还在远处等着他们,周遭的环境也不再变化,他们相互搀扶着慢慢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大门上镶着半块雕刻龙凤的圆形玉佩。
“看来还要找到剩下的半块玉佩。”太子遥推了推纹丝不动的大门道。
“想要破局只能入局,我们四下里去找找玉佩。慕先生,”西子悠看向慕非寒,将背着的西子婧交给慕非寒,继续道,“您就在此等我们回来。”
“好。你们要多加小心啊!”
“我们走吧。”三人朝着右侧的走廊走去。
“子悠,你说这三只妖怪做出这样的幻境,捉弄我们,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并不吃人?”慕无心突然问道。
“哈哈,没准他们是想玩到饿的时候,再把我们吃掉!”太子遥故意吓唬慕无心道。
“殿下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慕无心不满道。
“放心吧,他们只是无聊,并不吃人。但也不会轻易让我们拿到峋草。”太子遥微笑道。
“殿下怎么知道?”西子悠问道。
“我就是知道,你们忘了我是修仙之人了吗?”
右侧的走廊走到头左转,再往前,在过道的左、右和正前方各出现了一个屋门。
门的两侧皆贴着相同的一副对联:荣华富贵随我入,龙凤呈祥伴君来。横批是:一人一生。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太子遥做了决定。
“看来我们只能分头行动。但记住不可勉强,以保全性命为先!”太子遥先做了选择,随后是慕无心,最后的是西子悠。
待三人都入了房屋中,门上的横批对应着都变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
“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