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县委召开了一次县委扩大会议。
这次会议扩大到政法系统的正职和工业系统的正职。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主持人不是县长付子强,也不是哪个副书记,而是郭维同本人。
他看了看所有参会的人,然后问坐在列席位置的县委办主任:“法院院长没来?”
还没有等主任回答,一个小个子胖乎乎的中年人站起来回答:“郭书记,院长到市院有事,下午才能回来。”
主任赶紧介绍:“这个是法院常务副院长丁体。”
郭维同笑着幽默地说“哦,是丁体副院长来顶替了”。
几个人不免都被他的话逗乐笑出声来。
郭维同接着打开了正本:“今天不用我介绍,大家也都心里明白。来参会的身份都是政法和工业上的一把手。只凭这个也能说明今天的会议议题是有关治安的会议。前一段在我县发生的重大银行抢劫杀人案想必大家都知道,几个劫匪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大开杀戒杀死银行职员,然后劫现今逃窜,据银行统计被抢走的现金有七十多万,触目惊心哪同志们!可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星期罪犯还仍然逍遥法外,这说明什么问题?是共军太狡猾,还是国军太无能?现在就请公安局的武局长来回答这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武存亮的脸上。
武存亮一脸严肃略停顿了一下说:“首先,我对这次案件侦破的进展缓慢向各位领导道歉,为死去的银行职工道歉,为仍然住在医院的三名职工道歉,为冯阳县的父老乡亲道歉。”
说到这里抬头环顾了一下所有人话锋一转:“但是,同志们,我不认为劫匪有多狡猾,也不认为我们的干警有多愚蠢。他们这些日子没有回家睡过觉,没有按时吃过一顿饭。我们的干警都在加足马力和劫匪赛跑与时间赛跑,他们调查了不下百余个自然村,不下几百余量线索车辆,他们没明没夜地在调看所有路途上的监控,他们不敢遗漏任何一个蛛丝马迹。当他们一次次从兴奋的巅峰上滑进失望的谷底时,谁能想到他们那种失落的心情,谁又能感受到我们干警的心急如焚的滋味?只有我,只有我这个无能的局长,我在煎熬地等待着他们的捷报,我的心将要碎掉。是的,我心里很急躁也很忧虑,但我对他们没有过责怪,我只有对他们鼓励。同志们,作为一个局长,我要支撑一个队伍的士气,这是破案中最关键的!”
不等他的话说完,室内就响起了一阵久久不息的掌声。
接着他又说道:“案情在向前一步步推进,迷雾终究要在我们干警的努力下被驱散,具体案情复杂,我们的刑警队长杨永智同志正在和全局干警夜以继日加紧破案,请领导和同志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让劫匪绳之以法!”说到这里,武存亮慢慢地靠到了椅背上。
室内接着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有的人还动情地热泪盈眶。
武存亮没有具体介绍侦破情况,这大家也好理解。
有些进展中的具体情况都属于保密范围,在这样人员众多的大会上详细介绍很不合适,也没有那样悠闲的时间。
等掌声渐渐落下,付子强有条不紊地直问武存亮:“这个案子重大,需要时间,那么舟潮的那个案情调查得如何了,能不能给大家说说?”
“舟潮?”武存亮被付子强的问话问得愣了一下。
什么舟潮?对付子强说得这个词一点概念都没有。
舟潮是个地方名,可是在那里并没有什么案情需要调查的,他这又是从何说起?
付子强的这一突然问话,还有一个人比武存亮的心要提高许多倍。
他几乎在屏声息气地两眼死盯着武存亮,他就是郑小立。
如果武存亮说没有这回事,就必然会引起付子强的疑心,而是不容置疑的怀疑,必然会把杨永智推上风口浪尖。
他真想从中为武存亮解一下围,可惜不能,只要一开口付子强的怀疑目标立即就会锁定在他身上。
受打击报复倒不是首先顾虑的,关键是跟踪领导这样的小动作会让众人所不齿,他的威望和信誉当会因此而受到质疑和损伤。
短暂的一瞬间,只见武存亮稍一迟疑回答道:“这个,说实话,我不知道!”
“不知道?”武存亮随即脱声说出一句,眼光异常凛冽。
怎么会说不知道呢?这下子完了,杨永智脱不了干系了。
郑小立知道武存亮平时都说爱部下护犊子,怎么到了关键时候一下都撑不起杆来,这么点小事都不敢替下面担当,怎么让下属卖命。
郑小立失意地看着武存亮大脑一片空白。
没想到武存亮面对付子强的质疑斩钉截铁:“是,公安局每天都有好几桩案子要发生,而所有的案子都要牵扯到好多个人和地方,我不可能对那些一般性的案件都能顾及到,只有刑警队和各个派出所按照各自的分工以及范围来独立处理。在这个过程中也可能要有涉及到舟潮的案情,如果付县长想知道清楚,那我只能回去弄明白后再来向付县长禀明。”
郑小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
武存亮不愧为一名机智沉着的老局长。
付子强似信非信地看着武存亮,然后不情愿地收回目光,嘴里说:“那倒是用不着。”接着又抬起头来:“不过,公安局这次的表现却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外,按说几个抢劫犯已成惊弓之鸟,应该在最有效的时间内将其捉拿归案一网打尽,遗憾的是没有做到。武局长啊,这样会给了疲惫之敌以喘息之机的。接下来破案的契机空间会更加狭小,斗争会更加复杂,破获会增加艰难。这不能不引起我们县委和政府的担忧,不能不加剧老百姓的恐慌。武局长,你不需要在这里细说破案经过和情况,但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们的进度如何,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破案。”
武存亮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决然地抬起头来:“再给我们一个月时间,请各位领导再给我们一个月,我向领导和同志们保证,在一个月内一定将抢劫杀人犯绳之以法,还社会一个安宁,给冯阳县老百姓一个说法,如果——”说到这里,他稍加迟疑:“如果到时不能破案,我请求辞职!从此转行,永不踏入公安大门!”
他的声音不高,但神情却是那样淡定和坚决,使在坐的人不免为他同情和敬重。
付子强欲说无言。
郭维同停了停接上茬:“好,既然武局长有信心,我们就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不希望看到你的引咎辞职,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你们能提早破案还人民群众一个说法。——我们今天的第二件事也是同样重要,可能不用我说大家也会想到我县化工厂改制一事,在改制前期,郑副书记做了大量的工作,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了好多方案不成熟的地方,为了能够保证国有资产可利用性,保证三千多号旧职工的吃饭问题,又为了兼顾环保和发展,付县长出去考察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就请付县长把这次考察的收获给大家说说。老付,你来说吧。”
“好。”付子强接过话筒看着面前的小本本:“我受县委政府的委托,率领政府办的几名干部对不同省份的三个大型化工厂的改制改型情况进行了考察和学习,结合我们县的实际情况基本上找到了一条全面兼顾的改制办法,于此,我们又走访了几家大型国有化工企业,初步和他们建立了一个联营办企业的意向,经过筛选最后基本定下两家,一个是宏胜煤业化工集团,这是一家集煤炭生产五金材料生产和农肥生产的多种化大型国有企业,他们的五金制品和农肥农药已经畅销世界各地,特别是农肥农药已经申请了国家科技开发的星火计划,他们在治理环境污染和废料废气的有效利用方面开了全国的先河。还有一家也是一家国有化工企业,他们主要从事各种农肥的生产,氮肥,钾肥,磷肥等等,属于专业性强的生产企业,不过与上一家比起来,唯一不足的是在环境治理上稍逊一筹,需要提到的是他们对我们县化工厂的原有资源的可利用性大,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把投资不必要新设别设施的钱省出来,多给到我们转置的合同金额中,这样一来的话我们的旧设备设施也都可以不被废弃,对方答应按百分之八十的利用率把这笔钱支付给我们。相对于上一家可利用资源不达一半的情况县财政可以多收将近5千万元。各有利弊,我不好拿主意,还请大家群策群力权衡一下。”
郭维同听罢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一家给的钱多,可利用价值大。一家给的钱少,但废气废水治理强度高,有的废水废气还可以再利用变废为宝。不过,在这里我需要说明的关键一点是给钱多的治理能力有限,需要重新选址移建工厂。给钱少的可暂不移建。”
郑小立见郭维同说完问了一句:“暂不移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以后还需移建?”
不等郭维同回答,付子强就接上话来:“对,郑书记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尽管那家企业有治理经验和能力,但这也需要上一整套实施,我们的化工厂坐落在城边,现在的交通规划和公共设施建设已显得促襟见肘,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和场地,这样就会让该企业的治理措施难以充分发挥,用那家企业领导的话说就是生产规模会受到限制和约束,从而就会影响到产能的发展,所以,暂时治理可以长远打算还是有问题。”
“那还犹豫什么,这理不都明摆在桌面上了吗?既能多给钱,又能充分利用原来的国有资源,反正迟早是个迁,迟迁不如早迁,再说这家化工企业也是肥料的专业生产企业,和我们的化工厂基本配套,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裴跃升说话相当干脆,声音铿锵有力。
在座的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随着附和点头称是。
郭维同环视了一遍在座的所有人,然后把目光放到特邀参会的吕主任身上:“吕主任,您觉得呢?”
“很好,听上去两家都不错,我们能多收钱又能符合国家治理环境的政策,这看上去是具有一定优势,首先对我们的财政也是好事嘛。”他说道这里看着大家笑笑,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笑。
接着他又说:“可是,我们却不能忽略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看哪家实力雄厚有发展潜力,能给我们冯阳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能带动我们的劳动力让群众取得实惠。”
“对。”郭维同立即接上说:“吕主任想的周全,我们也不能舍本求末舍源求流,为了眼前的利益而疏忽了长远的发展。”
付子强接上进一步解释道:“这个大家不必担心,这两家已经是我从几家化工企业中筛选出来的能力强的国有企业,而且他们两家都是在国内外的上市公司,在国外也有多处分公司。”
郑小立笑了一下,心中有许多的无奈,看起来原来的改革方案是要被彻底抛弃了,觉得有点对不住那个原来的厂长。
听付子强说到这里就说:“那还权衡什么,第二家的优势已经很明白了。”
“就是。”几个在座的人齐声说。
“就是,又能环保,又能发展,眼下还能多给钱。旧资产也能利用起来,第二家合适。”纪检委书记说。
“好,既然大家都觉得第二家合适,那我们就基本形成一个定案,下一步还需继续进行对细节方面的研究和与对方的进一步沟通,以求争取到对我们最大的利益。老付,你说呢?”郭维同拍板说。
“好的。如果确定下来,下一步就要邀请人家的考察团来我县化工厂进行进一步的考察和研究,接下来的工作量也许会更多,更重,更求实际。这就需要一个专门组织和接待的领导来做。”
郭维同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把头转到郑小立:“郑书记前一段在化工厂改制中费了不少心思,化了不少时间,对化工厂的情况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想是不是还由郑书记来负责此项改制工作?”说到这里又扭到另一边看着付子强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付子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郑小立,像是不好决断的意思。
旁边的吕主任插上话来:“付县长是一县之长,既然已经指明了大方向,定出了大谱谱,还是郭书记说得有道理,让小立书记办合适,付县长毕竟有更多更全面的工作需要做。”
付子强想了想对着许多人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就点了点头:“好吧,那样也好,我也能省省心。”
郭维同笑着立即纠正:“即使是郑书记主管,也离不开我们的指导,我们的重担没人能够代替。”
郑小立会后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听上去不爽的消息告诉了周家旺。
周家旺听后就像猴子捞月亮大脑一片浑浊,身上软瘫在床上,想必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郑小立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带给周家旺,心中也很难为情,但又不能不说。
他有一种直觉,好像付子强不情愿把化工厂的下一步改制的任务交给他。
是什么原因?
有避忌原先和周家旺改制之事的原因还是有他不愿意放手的原因?
还是有与徐艳丽有关的原因,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