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靠岸,俩人有了分歧。
“淫火虫”提议向西绕道风陵渡,过黄河再潜回京都,星河却寻人心切,坚持走来时的路,用最短的时日赶回去。
“你那个师弟,压根就没想过让你活着回去,你想原路回去送死,我不拦你。”
她说。
“就算你不是‘淫火虫’,我也没答应过和你同路。”
他说。
俩人就此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是早春时节,塞北仍似寒冬料峭,星河走不到半日,天上便飘起鹅毛大雪,眼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越发难走不说,马也冻得不听使唤。
星河举目四望,茫茫一片雪原,唯有几里开外的密林中隐约透出火光。
原是些异民族搭起的帐篷,里边架着滋滋作响的木炭锅,上边烤着一片片不知什么动物的肉,香气将星河引了过去,他伸手探开帐篷的一角,见里边四个异族汉子,正操着全然听不懂的语言喝酒吃肉,他这一进来,便将所有人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星河本想说明来意求宿一晚,奈何同对方言语不通,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将他细细打量一番,伸出个指头勾了勾。
星河马上懂了,是说他不能白住,只能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身无分文,对方面露嫌色,却眼珠一转,指了指他身上的刀。
这可让星河犯难了,行走江湖怎能无刀?可转头看这漫天大雪,怕是走不了几步人就要倒在雪堆里,也由不得多想,只能将刀卸下交给他。
对方接过掂量几下,指了指帐篷最里边的草襦,示意他可以进来,还切了块金灿灿的烤肉丢给他。
星河独自狼吞虎咽,旁边那些异族汉子酒喝到正酣,一凶神恶煞汉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走到星河身边,叽里呱啦嚷嚷着什么。
星河估摸着对方见他是江湖人士,有意叫他喝一杯,人家地盘上不便驳了对方好意,便伸手去接,熟料那恶汉故意手上一抖,酒洒了星河满身,对面一阵哄笑。
星河被浇了个透心凉,怒从心起,但还是强忍着没发作,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想着挪个地儿挨过这场雪便罢。哪想那恶汉有意找事,见他不作声,只当他怕事,便一个肥厚的巴掌摁在星河肩上,要将他扭回来。
这下星河没再忍,反手便是一拧,将那恶汉手腕拧断,接着又是一胳膊肘击在他下巴上,撞的那恶汉一声惨叫人便飞了出去。
见族人吃亏,其他异族汉子当即翻了脸,就地操起弯刀长弓跳将起来,星河早起一脚,冲他们踢翻木炭锅,接着一个鱼跃跳出帐篷,上马便走,身后那些汉子嘶吼着,也纷纷策马来追。
星河在这雪原上本就不识路,四下里全是白茫茫一片,背后喊杀声又不绝于耳,情急之下跑到一汪湖边,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虽没无量海那么大,却也是一眼望不到边。星河踟蹰间,坐下马却踩着个捕兽夹,一声长嘶将他掀在雪地上。
星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三匹快马已将他团团围住,那些异族汉子身手甚是彪悍,星河使劲浑身解数左晃右突,怎内赤手空拳,饥肠困顿,总是冲不出对方的包围。
眼看着长刀、马鞭就在他脸旁呼呼落下,一道长缨,扫过满地白雪,就见那些异族纷纷落马,雪花飘飘中,一人挡在星河身前。
但见此人,虽身形小巧,但一袭劲装掩不住婀娜的身姿,星河好半天没认出来。
她朝星河眨了眨眼,
“怎么?才这一会儿,就不认识了?”
“你来干嘛?!”
还没到叙旧的时候,三把长刀又围拢上来,可这会儿不同刚才,星河有了助攻,只觉得气力直往拳头上涌,俩人背靠背而立,眼瞧着放倒这几个异族不是难事。
可没等动起手来,就见远处结了冰的湖面上升起一道白光,由远及近而来,就是那些久居此地的异族汉子,也面面相觑,不知那光为何物。
那白光初现时还在十丈开外,转瞬竟移至眼前,“淫火虫”本能觉出不妙,猛推星河一把,俩人就势往雪地里一个侧滚翻,那白光“嗖”的一声便从俩人头顶掠过。
站在最前头的异族汉子,不声不响,连人带马被那白光削成两半,两人来高的血喷出来许久,站在雪地里的半截身子才摇摇晃晃跌倒下去。
其他异族哪见过这样的景象,叽里呱啦一通乱嚷,拔腿便向来时的路窜去,哪知没跑出几步远,雪地里几道白影腾空而起,一串雪花伴着剑影,雪原上开出了大滴大滴的红色花瓣。
“又是这些狼崽子!”
星河在芙蓉楼里见识过这些狼崽子骇人的眼神和身手,哪敢大意,踢起把方才那些异族丢下的刀,奋力挡下两朵飞过来的剑花,同那些白影战作一团。
岂料那些狼崽子手里剑走得凶很,快得诡异,再加上他们素白的身影几乎和茫茫雪原融成一体,几个照面下来,星河便觉得眼睛痛得厉害,愈发看不清对方手上剑招。
再看“淫火虫”也被几道白影团团围定,陷入苦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下几合,俩人手上均是遮拦不定,险象环生。
“嘿!”
星河听她冲自己招呼,当即会意,俩人拼尽全力只守不攻,围拢到一块,努力不叫对方的剑花将自己二人分割开来,并力向着湖面方向且战且退,直到星河感觉脚下松软的雪地渐变成光滑的冰面,便一声大吼,
“都来都来,狗崽子们,爷爷教你做人!”
星河说着手上一阵狂刀,将所有剑花引到自己身上,每每剑锋离自己不过寸余,眼看凶险万分,却叫星河想起往日沙场上的枪林剑雨,胸中不由得燃气一团烈火,手上刀法虽乱,却不露一丝破绽。
“淫火虫”暂时解了围,手上软鞭一甩,卷住丢在雪地上的一把刀,便成了一把冰锥,扬起空中,向着脚下的冰面狠砸下去。
就像一个美人光洁的肌肤被拉出一道硕大的伤口,湖上冰层轰然裂开,战在冰上的九个人齐刷刷落进水里。
好在“淫火虫”落水前铆足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冰锥”钉到湖岸边一棵朽木上,又把软鞭另一头抛给星河,俩人拖拽着相依扶持,好容易挨到岸边,再看那些杀手在冰水扑腾扑腾着,渐渐就没了踪影。
顾不上湿漉漉的身上冰冷刺骨,俩人寻着匹异族落下的马就是一路狂奔,直奔到月色当头,这才遇见一座小镇,镇上人多操着中原口音。
好容易找了家店安顿下来,星河生了个火盆,匆忙脱掉一身干了湿,湿了干,已经结了一身冰吊子的上衣,才顾上问,
“那些狼崽子是什么人?”
“是绮夫人亲手调教的死士,都是四方收养来的孤童,这些孩童和小郡王病症相似,都是人说的天煞孤星,生下来便无半点人间情感,视外界如空无一物,但习武天分极高,可一眼七招,七人联手更比常人默契百倍,就是杀人无形的‘天煞孤星阵’……所以我怎么说来着?不管咱们抢不抢得到无色睡莲,绮夫人都没想过让咱们活着回去……”
“算干掉他们了?”
“怕没那么简单……”
“淫火虫”摇摇头,说话时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脸色有些难看。
星河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姑娘,自己就这么袒露着结实的胸背,光顾着烘衣烤火,人家还披着一身湿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忙问,
“你身子不舒服?”
“只是方才受了些风寒…”
见她这般,星河起身说道,
“快换身衣服,休息片刻,我出去巡视一番,顺便弄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