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名全城的警察杀人事件后的第六天。
“小成,你先带勘察的人上去,我整理一会儿马上到。”黎安放下了电话,继续开着车。
在红绿灯前,她开了窗,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在副驾驶座上摸索了一会儿,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对着打火机点上,抽了起来。
“真是没一天闲着的……”她心理想着。
到了现场,底下依旧是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她见状便立马冲上前去。
“你好,警察,请无关人员马上离场,不要妨碍调查!”黎安举起手中的警员证,站在一座台阶上,对着人群高喊着。
大爷大妈们怀着惶恐的神情,忧心忡忡地看着这站在台阶上,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心中不安的石头还是没能落下来。
“请不要妨碍调查,希望各位配合!”黎安又一次大喊,人群中有几个人识相地走开了,但大部分的人还是堵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时候,后方的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黎探。”小成走了出来。
“再叫几个弟兄过来,把楼下的局势给稳固住……”黎安说着,独自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
走过了约四层楼梯,在楼梯拐角口处,穿着警服的调查人员多了起来。
黎安走上前去一看——拐角口本就不大,却还被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挡住了大半的空间,调查人员不得不一个挨着一个站在一旁的楼梯上。
“黎探……”
见到黎安来了,原本堵在楼梯口的人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黎安走上前来,看着这具不少地方仍然凸起的尸体,越发感觉奇怪,便蹲下来碰了碰那些凸起的地方——尸僵作用下,双手的每一根指头都分明地在白布的遮盖下显现出了形状。
为了进一步看清死者,她便慢慢地揭开了白布。
首先露出来的是手——尸僵作用下的手持续保持紧张状态,与贴在地上的胳膊呈90度弯折,手背上的五根骨头鲜明地显露出来,每一根手指都以极大的幅度扭曲着,似乎每一处骨骼都紧绷着。
看着灰白的皮肤,她咽了一口口水,紧接着便慢慢地掀开了遮盖在脸上的白布——
死者的眼睛圆睁着,紫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球的周围,眼珠被不正常地放大了,几乎掩盖了所见眼球的四分之三,嘴巴两边的骨骼长大着,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供嘴唇旁的肌肉伸展开,灰白皮肤的映衬下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可见一斑。
在看到左眼的那一刻,黎安拉开白布的手便有些颤抖,却仍然坚持看到了尸体的全貌。
在一旁的人都不禁转过身去,或是发出感叹,或是倚靠在一旁的人的肩膀上,不知道是在谈论着什么。
“死亡情况检查出来了吗?”
“呃……目前诊断,死者所受的外伤只有摔倒后的头部损伤,且不是致命伤,照目前分析来看,死者应当是死于心理性疾病,直接原因是有短时间的感官刺激造成的。”
黎安听着,虽点着头,却是心不在焉,只听见楼下的人群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了。
她站起来,朝着楼下看过去——小成带领的几个人已经几乎要被人群淹没了。
“你们先保留现场,我去楼下。”说罢,黎安便快马加鞭地下了楼。
到了楼下,人群的呼喊声越来越多了。
“这老娘们儿啊死得邪乎,绝不是被人杀死的!”
“是啊,是啊,这些日子这区里,都不安宁啊……”
沸沸扬扬的讨论声越来越多,黎安见状,立马跑上前去。
“黎……黎探,这里的人手已经不够了,人太杂了,说什么的都有……”
黎安看着眼前人们惶恐的眼神和止不住的脚步,愣在原地一会儿,喊着——
“大家,不要挤在这里,游行没有出路,如果真的有话要说,请派代表一个一个到这里来,我们会争取听每个人的意见!请大家一个一个来——”
这一声喊下来,比其余堵在小区门口的警卫十几分钟的阻挡还要有效得多,人群里理性的议论声逐渐压过了无理的吵闹声,人们朝前迈的脚步也逐渐停了下来。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在大家激烈的讨论之下,找来了三个人作代表,前来说一下大家的心声。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会和你们的代表好好谈谈的——现在先请散了吧——”黎安挥了挥手,看着大家貌似还是有不情愿的样子,前进的脚步是已经停下了,但后退的脚步却迟迟没有迈出。
黎安来不及管顾那么多,叫剩下的人继续守在门口,把小成叫来,跟三个代表去了别处。
“各位也都是大家一同选出来的,那就请你们一个一个讲吧,从阿姨您这里开始。”黎安看着最左边的一位大妈说着,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我是住在这户楼下的楼下的那个,就是这阵子,到了晚上,天气冷的能冻死人……这就不是六月份该来的天气,裹在被子里都觉得冷……
还有啊,到了晚上,楼上老是会传来弹珠声和脚步声……”
“弹珠声可能是因为楼房老化的缘故呢……而且楼上传来声音……”
“楼上那户啊,貌似十几天前就不住人了,这么久了还没人搬进来,我不管你说的弹珠声是不是什么房子老不老的……脚步声太真了……跟在自己头顶走路似的……”
第二个糙大汉此时也赶忙插进话来,“还,还有啊,我做的是夜班,凌晨四点回来,都不知道鬼打墙多少次了,也是住在这栋楼里。走小区道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人,叫了也不应,后来还发了烧,几天出不了门,大概是沾上什么东西……”
第三个女人也等不及要说话了:“我睡觉都是把家里所有窗户给关上的,晚上上厕所的时候,总能觉得阴风吹过来。第二天早上,厕所玻璃上到处都是手印,怪渗人的……”
一时,三个人各说各的,谁也不让这谁,就快要吵起架来了,连一旁记笔记的小成也乱了阵脚。
“诶诶……大家先冷静一点,一个一个来,咱们总得把话讲清楚。”
“你这话跟你们这帮破警察说了也说不清楚……我都说了,这就是鬼,不知道是谁糟蹋了什么东西,把祸根引到我们身上来了!”那糙大汉操起嗓子就是一顿喊。
“你们这帮东西,喊着法治法治……有些事儿啊是沾不得的,要人命的——”大妈疑神疑鬼地说着。
“我不管了……过一阵子我就得搬出去,他们不要命我还要的——”
阵势变得越来越乱,三个人丝毫不听黎安解释,争着吵着回到了人群之中。
看着气愤的三人走了过来,人群的抗议声又如同新生的火苗越烧越旺,在后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黎安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顾,再一次涌进人潮中,企图用自己的微薄力量控制住人们排山倒海的阵势。
约莫又过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上头的调查人员结束了调查下楼的时候,人群的愤怒已经消散的差不多,随着大家离去的脚步被冲散了。
“黎……黎探……”人们走了上来,看着坐在台阶旁整整齐齐的八个人,各个都热得恨不得把最后一件衣服脱掉。
黎安光是听到脚步声,便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疲惫,站起身来。
“走吧,回去再说。”她说着,走进了一家小卖部,买来十几瓶饮料。
次日下午,林九正在从自己原来的住宅回来的路上,车正朝着学校的方向开过去。
此时,兜里的电话响了。
“你晚上有事吗?”
“嗯……暂时没事,怎么了?”
“有件事想找你帮帮忙,你有空吗?”
“今晚吗?哪里?”
“我到时候发个位置给你吧,六点。”
“嗯,好。”
“谢谢了。”
“没事……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电话另一头的人笑了笑,挂掉了电话。
此时此刻的鹿欣,正在放学铃声的催促下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
“诶,鹿欣。”晓彤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鹿欣的头发,两眼冒着光。
“嗯?咋了?”鹿欣忙着看黑板上的作业,眼神来不及顾着她。
“你这头发……是剪了又染?”
“没,这是假发。”
“假……假发?”晓彤瞪着眼睛,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想去碰一碰。
鹿欣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弄得晓彤尴尬地笑了笑。
“那你原来的头发……”
“上次不是全白了嘛,索性都剪掉了。”
“剪……剪掉了?那你之前那黑的……”
“那也是假发,现在换了一个而已。”
“我还以为你去染黑了呢。”
“我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她笑着说。
“话说回来,这假发弄得跟真的一样,而且比之前你那个马尾辫的好看多了!”
“嗯?”
“真的啊!今天班里的人全都在说,你换了这顶假发,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我不一直都这样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气质,气质!这不单单只从行为举止表现出来,外观也占很大部分因素的!”
“啊,哦。”鹿欣表现出了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这假发……你自己挑的?”
“不是。”
听到这番回答,晓彤的眼神马上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嘴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么说,那就是……”晓彤用着圆滑的音调诙谐地说着,“他送的?”
“对啊,”鹿欣说着,转头过去瞥了一眼晓彤,不巧便看到了那奇怪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不耐烦起来:“干……干嘛啊,人家送个假发,这都能给你想出别的来?”
“嘿嘿……小说看多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嘛……”
“你这脑子真得拿消毒水灌一罐了,脏得要死。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这点你也得分清楚啊。”
“物质决定意识,小说取自于现实世界啊。”
听到这番话,又看了看晓彤那阵坏笑,鹿欣的脸被逼红了些。
“你真是找揍啊你……”
“没啊,我只是想夸你舅眼光好,你这么着急干啥。”
鹿欣刚挥起来的拳头悬停在了半空中,经过她的一番思考,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诶,如果,我说如果啊——”晓彤凑到鹿欣旁边些,瞧瞧地说:“你要是真跟你舅处……你有想象过吗?”
听到这番话,鹿欣第一时间并非同自己所想的那样生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晚,站在石台阶上,听着江水流过的声音,看着远处的灯火映照在他脸上的样子……
她一下子呆住了。
“诶,喂,鹿欣?”晓彤凑到了鹿欣面前,用手晃了晃。
过了不到两秒,鹿欣又缓过神来:“呃……啊,啊?”
“你刚想啥呢?不会真带入进去了吧?”
想起刚才听到的话,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却只是吐出了一个字——“滚。”
看着一改平时面貌的鹿欣,那明显是被愤怒涨红的脸,和那布满血丝的眼球,那喘着粗气的鼻子,和攥紧的拳头……晓彤吓得后退了几步,便回座位上背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跑了出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等到鹿欣走出了门,校门口的人已经不算多了,但唯独不见他。
她拿出手机。
“喂——你去哪儿了?”
“在路上,一会儿就到。”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鹿欣半信半疑地挂掉了电话,找到校门口旁的长椅,抱着书包坐在那儿。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辆熟悉的车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一上车,便看见后座旁放着一小袋肉食,浓郁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她放下书包问。
“晚上有些事情要做,可能来不及做饭,就去买了点熟食。”林九答。
“又是晚上有事?”鹿欣把书包肩带放下来,拿起一旁的熟食看了看,又放了下来。
“啥叫‘又’?平时我不都待在家里吗。”
“哎……行行行,事业有成的男人到处在外奔波,留下孤零零的女孩守空门。”她带着调侃意味说着,脱掉了一件衣服。
“说什么呢……”林九听了笑了笑,看了看后视镜里她的表情,“假发戴着还舒服吗?”
“啊……嗯,挺好。”
“那就好。”林九笑着,掉过头,朝着家的方向开过去。
等快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
“记住,不要往外乱跑,就安分地待在家里写作业,知道了吗?”
“好的——知道了——”鹿欣的手靠在扶手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熟食买得不多,饭已经在锅里煮了,要是真觉得不够,就把冰箱里昨天吃剩下的菜热一热……”
“好的——知道了——”又是一模一样重复的回答,惹得林九不耐烦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说的都是知道了,哪次是真挺进去了的……”林九自言自语咒骂着,看着后视镜里鹿欣的笑容。
等送走了鹿欣,他按照黎安发的位置,找了一处停车位,扫视着每家店铺的门牌号。
“120号……122号……124,就这儿了。”
124号店门里头,金灿灿的灯光漫了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里头。
听着门打开触发的铃铛声,黎安转过头去,笑着,又马上低下了头,示意林九在自己对面坐下。
“想喝什么?我叫服务员。”
“啊,不用,没喝东西这个爱好。”
“这样……”黎安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林九看着她盯着手里卡布奇诺发呆的样子,把头稍稍探过去一些。
“这次找我来,是什么事?”
“这个……说来话长。”黎安说着,在背后的公文包里翻找着资料,“昨天接到某小区报案,死者死于突发心脏病,但是有很多奇怪的点。”她说着,把几张打印出来的图片放到桌前。
林九在一堆文件中找到了死者的图片——看到那骇人的面孔后,眉头顿时紧皱起来,双手都放在了桌上,压着图片仔细看着。
“死亡时间是前天,居民昨天早上报的案,死亡现场没有监控。但根据初步判断,死者的心脏病不会致命,是在遭受了突然性惊吓后才导致的。”
“确实,普通的心脏病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惨。”林九说着,看着照片里直立着,扭曲着的手。
“更奇怪的是这些,”黎安挑出了其中几份资料,整理起来递给林九,“这次案件调查受到民众影响较大,他们派了三个代表来给我们讲了些事情,大概就是说,小区闹灵异事件,这老人是被鬼吓死的。
林九接过了黎安和三个代表的会话记录,皱眉的幅度越来越大了。
看着林九迟迟不说话,黎安低了低头,说:“看出什么了吗?”
“无端染病、六月降温、阴风入室……”他沉思着,又抬起头来,说:“他们三个人住的是同一栋楼吗,和死者是同一栋楼吗?”
“是。”
“这个人说的楼上传来脚步声,楼上有人住吗?”
“说道这个,也很奇怪。”黎安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楼上我们调查过了,在灵异事件发生之前七八天就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也租不出去,我们调查了过去这名房客的信息,奇怪的是唯独他什么都没有登记,就好像是莫名其妙住进去的似的。”
“明早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早点好。”
“早点?要多早?”
“凌晨最好,2~3点。”
“行……行。三点吧,需要带人过去吗?”
“不用,越少越好,当然你害怕的话……带几个也没事。”林九说到一半,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
“对了,要是她来找你,就说今天没见过我。”
“她……她?哦,小鹿啊,怎么了?”
“这臭小子,知道你来找我,肯定又是有案件,到时候死缠烂打着要过来。”
“哈哈哈哈……也是,好的。”
“那就先这样吧,我得回趟老家,把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发位置给我,先走了。”
“嗯,麻烦你,辛苦了。”
“没事。”
黎安望着林九渐渐远去的背影,喝着咖啡。
等到了大约晚上十一点多,林九还在自己的老家收拾今晚要用的东西。
客厅传来了手机铃声。
“今晚不回家啦?”
“嗯……抱歉啊,这事情比较麻烦,你写完作业就睡觉吧。”
“是别人雇你去做法事……还是在调查案子?”
林九听着,忙活着整理的右手停了下来,说:“你说什么呢……只是有一户人家家里说不干净,叫我去探探。”
“家里不干净……要你大半夜过去?”
“这不晚上阴气重吗……这叫根治。”
“哦……”鹿欣说着,擅自挂掉了电话。
听着电话另一头重复着的“嘟……嘟……”的声音,林九只是感觉奇怪。
“真是,就知道这小子会打过来……”他心理咒骂着,继续收拾着自己身上的东西。
这时,他看到躺在角落里的一个熟悉的东西。
“这是……”他沉思了一会儿,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了笑,背上了这个庞然大物,把他装进了后备箱、
等到出门,发动了车,他看了看表,大约十二点左右的样子。
此时,手机发来了信息——是黎安发送的一个地点。
好的,马上到——
敲字期间,不忘看凌晨小镇的光景。
等到了标的位置地点,一停好车,林九便左顾右盼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是大街上也只是三四分钟路过一辆车,只有路灯还明晃晃地亮着,没有照明系统的破小区里头显得更加阴森了。
他刚想打电话过去,看到远处的拐角口,走来了两个身影——
“等等,两个身影?”
他再定睛一看,这两个身影自己貌似都很熟悉——一个黎安,一个鹿欣。
他看着黎安一脸无奈的表情,皱着眉头疾步走了过去。
“她是怎么回事?”
“在警局门口蹲我蹲到十一点,叫了辆出租车一直跟着我。”黎安说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朝后面看了看。
鹿欣探出头来,露出了坏笑。
“你……哎……”林九叹着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必须都按照我说的做,什么都不要乱动,哪里都不要乱跑。”
“好嘞!”鹿欣兴奋地随着喊声蹦了蹦,和林九随着黎安指路,走进了阴森的小区里。
“我记得是这里……对。”走着走着,三人在四楼的一处房前停了下来。
由于环境实在是太阴暗了,以至于看不清门牌号是多少,只是透过斑驳的树影,觉得阴森罢了。
“真是……这种鬼地方还不安装路灯,怪不得闹鬼……”鹿欣环顾着四周,冒出一阵冷汗。
“别瞎说……小心惊动里面的东西。”林九碰了碰鹿欣的胳膊,示意她安静。
等到黎安用万能开锁器打开已经破烂不堪的锁之后,一股霉臭传入三人的鼻腔。
“捂好鼻子。”林九说着,点开了手电筒,第一个走了进去。
方才在外面并没有感受到风的感觉,可房间里却阴风阵阵,刚才打开的门就好像是拉开的闸一样无法控制。
分明是六月天,可那风却吹得让每个人心理都发慌——凉得不正常,像是阵阵从冰箱里吹出的一样。
林九四周望了望,吩咐两人把周围的灯都打开——可因为前几个月都没有缴电费,什么灯都开不起来,剩下的两个人只好用手机的手电筒提供暂时的照明。但明明已经把手电筒的强度调到最大了,但是就连贴着自己仅距离一米的物体都不能被照亮,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什么阻挡住了光的去路。
林九走到了客厅的中间,盘腿做了下来,开始从包里掏东西——
一个白色的陶瓷碗,一瓶自来水,一瓶酱油,一小瓶猪油,一瓶不明液体,一个蜡烛盘,还有一把刻刀。
“那个,黎安,你过来。”
“嗯?”黎安听到,便关掉了手电筒,走进了过来。
“正对着我,盘腿坐下来。”
“啊?……哦。”黎安听了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两人如此盘腿坐了下来,林九将白碗用水几乎盛满,再倒了一点酱油,猪油,往蜡烛盘里倒入不明液体——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上去是黑色的。接着,他让鹿欣点燃了蜡烛,用刻刀在自己的食指划了一刀——朝着碗里滴了三滴水。
“手给我。”他对黎安说道。
黎安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林九麻利地对准了她的食指,也是痛快的一刀,血沿着手指的纹路,滴落到了碗里,也是正好三滴。
林九拿出一张创可贴递给黎安,之后便自顾自地用筷子搅拌起碗里的液体来。
鹿欣在一旁蹲着,用着呆滞的眼光看着眼前两人所做的“迷惑”行为。
蜡烛盘正冒着淡淡的烟,传来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是什么油啊……这么臭……”鹿欣捂住了鼻子,眯着眼睛问道。
“尸油。”
“尸……尸油?是尸体的……”
“嘘……别多问。”林九打断了话说到一半的鹿欣,把碗里搅拌好的液体对着嘴里就是一口,又把碗递给了黎安。
“给,喝一口,忍一会儿。”他说着,黎安如实照做了。
“好了,碗放中间,把手给我。”林九说着,伸出手去,两人就面对面牵着手,坐在烧着尸油的蜡烛的旁边。
“准备招魂,黎安,记住,不论如何,不要把手放开,更不要睁开眼睛。”林九停顿了一会儿,对着一旁的鹿欣说:“你也是,安分坐着,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睛。”
“黎安,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感受,感受我手上传来的平稳的脉搏跳动声,除开你自己的心跳声,全神贯注在我的身上。”
黎安闭着的眼睛又眯了眯,正努力尝试着去感受林九所谓的“他的脉搏”。
“感受到了。”黎安说。
“好。”林九停了停,又开始说:“我最后说一次,接下来不论发生了什么,黎安,你都要照我说的如实做,不要放开手。鹿欣,你只管闭眼,发生了任何事情,都千万不要睁眼。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黎安说。
“明……明白。”鹿欣接着说。
“跟着我说:‘我开始感受到周围传来阴凉……阴风从鬼门关吹过,到我的身边来。’”
“我开始感受到周围传来阴凉……阴风从鬼门关吹过,到我的身边来。”
随着这句话呼之欲出,周围的气温又迎来了一次骤降,已经到让人发抖的程度了。
鹿欣闭着眼睛,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正对着的蜡烛——上面的火苗正在剧烈地抖动,映射在自己的眼皮上。
“黎安,现在请和我一起睁开眼睛。”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看着被黑暗笼罩住的彼此,惨白的脸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生气。
“盯着眼前碗里的液体,尽量不要眨眼,能看多久是多久……试着让水和碗在自己的视野中变模糊,再变清晰,当感觉已经看不到碗的边缘,就只看到水的时候,请和我说。”
黎安和林九同时盯着两人中间的碗,碗里的液体不知倒映的是哪里的光。
两个人都能从彼此颤抖的手臂上感到寒冷,这种寒冷正在二者之间彼此传递着。
“好了。”约莫过了五分钟,黎安说。
“跟着我说:‘我已经看到碗不见了。’”
“我已经看到碗不见了。”
“继续看着地上悬浮着的水,用心看。”
这一阵可怖的沉默在阴森与黑暗之中被无限的放大了,只见眼前的液体不再是液体——能在黑暗中分明地看出血的颜色。
“跟着我说:‘我看到了水变成一团血。’”
“我看到了水变成一团血。”
林九的眼中,那一团漆黑的血面上,倒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从血块形成的镜面上滑动出来,逐渐有了自己的形状。
黎安也隐约看到了一个影子,只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她突然抓紧的手也告诉林九——她已经看到了。
“你是谁。”林九对着血块里的鬼问。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鬼没有回答,于是林九继续发问。
“你为什么要杀人。”鬼发出了轻微的哀嚎声,林九的发问依旧没有停止。
“你是谁。”林九的语气重了些,鬼的爱好声也随之变得响了些。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鬼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声音格外地渗人。
“你为什么要杀人。”此时,鬼突然叫喊了一声,把黎安吓得颤了颤。
“你是谁!”林九似乎不愿意放弃追问。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为什么要杀人!”他的语气逐渐犀利了起来,周围的两个人都正在不安地颤抖着。
鹿欣浑然不知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可她却能分明地感受到,周围正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萦绕着。
就在林九再一次问出“你是谁!”的时候,客厅的左右两边,分别传来了镜子碎裂的声音。
吓得鹿欣惊慌地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安放在双腿上的小手也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头,接着便全身倒在地上颤抖着。
随着这一瞬间的玻璃炸裂的声音,血面上倒映着的鬼影逐渐露出了真的面目——他就要从血面里钻出来了。
黎安见状,只得紧紧抓住林九的手不放,可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发出了轻微的叫声。
林九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即将显形的鬼影,赶忙放开黎安的手,举起那装满血的白碗便朝着远处狠狠地一摔——那白碗和里头的血块顿时绽放在了沾满灰尘的地板上,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哀嚎,房间里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黎安和鹿欣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被摔碎的碗,和站在自己面前的,背对着自己的林九。
林九不敢怠慢,赶忙从兜里取出打火机,朝着凝固的血块烧着,神奇的是——连着白色的陶瓷碗也一起燃烧了起来。
他接着又从包里取出来几条符咒,抽出了一支先前已经蘸过墨水的毛笔,在三张符咒上面涂画出一模一样的图案来,分别贴在了门口、和玻璃碎裂的两个房间的门口。
渐渐地,寒冷的阴风消散而去。
随着林九叹着气坐在地上,漆黑的房间再一次陷入了寂静,方才那一番恶鬼的号角声成了倒映在黎安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
“刚……刚才你们看见了什么?”鹿欣凑到黎安旁边,看着她惊恐的脸,一脸担忧地说着。
“一个……一……一个男人……”黎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用左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试着将气息平复下来。
“没事……没事了。”林九说道,“现在这里安全了。至少可以先调查一下屋主的身份——毕竟你说的,之前不是没查到吗。”
“后来我们又调用了公安机关的信息查找,发现这处房子的租客是以市公安厅局这个单位作为个人进行租用的。也就是说,这里是上级公安机关使用的房间。”
“去玻璃打碎的地方看看,那里应该是有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林九说道,站起身来。
手电筒神奇地能探照到刚才看不到的地方了,三台手电筒一齐进入,几乎是点亮了一整个房间——除了门正对面的显眼的被打碎的镜子之外,镜片底下覆盖的,桌面上原来陈列着的东西引起了黎安的注意。
朝右边照去——是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和地图,上面用着不同颜色的笔勾了出了好多条路线图,还精细地做着笔记。
照片上,有几个人的大头照被用红色的水彩笔圈了起来,并一齐放在一块儿,地图上到处都坐落着“窝点”、“第二次”之类的字眼。
“这是……”举着手电筒仔细查看的鹿欣轻声说着,“这是一个犯罪团伙的追踪记录吗?”
听到犯罪团伙的黎安抬起头来,径直朝着那片墙走了过去——却发现其中有几处熟悉的地方。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隔壁市的地图。前一个月曾经召开过缉毒报告会,特别指出过该市的缉毒形式严峻,要加大力度打压。地图上标注的应该是毒品贩卖团伙的交易地点和交易记录,这屋主到底是……”黎安看着,说着。
“找到了,屋主的户口本,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一旁正在翻找床底的林九,从一个铁盒子里拿出来一捆东西。
黎安和鹿欣凑上前来查看——
“王守义,男,甘赖人,汉族……”
眼下这个叫做王守义的男人,大约就是这个屋子的前屋主,但现如今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迫搬离了这里,而他与上级公安机关有何关系,这也不得而知。这短短的几条信息,却交代出了一个更加复杂的背景。
“光是靠这些信息肯定是不够的,你肯定还得回警局调查一番。”林九说道。
“确实,再看看吧,看看有什么别的能调查到的东西。”黎安说着,举起手机,朝着墙上的细节拍照,同时也没忘记户口本。
这两个人正在第一个房间里调查着,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鹿欣独自朝着第二个房间走了过去。
那第二个房间里面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光线明显就要比刚才那个储藏室要好上不少——即便没多少光亮。
这不像是一个警察该住的地方——四处都有散落的衣服,可基本都是女式的。打开衣柜一看——为数不多的衣服也都是女式的,大多是出自于一个人的。
而床上,一个大篮子里面,随处摆放着几条内衣内裤,由于长久未洗,已经有些奇怪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条内衣,把它撑开——这大小给自己都还有些紧,可绝不是正常的女人穿得下的大小。
她又把其他散落的衣服撑开比划了一下,并不是那一条内衣缩水,而是所有的衣服都只有小孩的大小。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子的衣服……”鹿欣再次举起手电筒,“这看样子是常常住在这里的人。”
鹿欣想了想,她捡起了一旁的一个塑料袋,揪起两条内裤放进了袋子里,把袋子做了严严实实的密封,压缩光里面的空气,放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就在她准备继续调查的时候,一转过头——却发现林九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
“你干嘛!吓死我了。”鹿欣猛地颤抖了一下。
“快走吧,这鬼厉得很,刚贴上去的符咒已经有动静了,此地不宜久留。”他说着,牵起鹿欣的手,朝着门外小跑过去。
三人就此与凶宅作别。
“我先把这些资料带到单位里去调查一下,等到有消息了再告诉你们。”黎安说着,和他们告了别。
回去路上。
“刚才的那个房间里有什么?”林九突然问道。
“啊?哦,刚才啊……”鹿欣思考了一会儿,“那是一间卧室,但是是给一个女孩子住的,里面全都是女孩子的衣服,还有一叠没有清洗的内衣物。”
“女孩子?为什么有女孩子?黎安不说这是公安机关单位为个人租用的房子吗?”
“我也奇怪……事情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还是等黎安姐的调查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