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记得你没谈过女朋友吧？”鹿欣夹起烤炉上的一片牛肉，放进自己的碗里。
“问这个干嘛？”喝着麦茶的林九呛了一口。
“没，就好奇。”
“是啊，咋了？”
“那我问你，今年几岁了？”
“二……二十七。”
“你大概知道我什么意思吧？”鹿欣坏笑着，蘸了蘸一旁的酱料，把牛肉送进了嘴里。
“那也轮不到你催婚……多管闲事。”林九白了她一眼，“你尽管读好你的书，我的事情你少管。”
“诶，什么叫你的事情我少管，你自己说出去也不怕丢人，活这么大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鹿欣想了一会儿，笑着又添一句：“哦，不对，你应该牵过我妈的手。”
“那也是很小的时候了……”他念叨着，“我已经好久没跟你妈见过面了。”
“难怪我从来没听过我妈提起过你。”
“哎……那年我跟你外婆闹，闹着不去读书，逃了出去，跟了一个山里的一个隐者学灵术，一去就是六年。”他叹了一口气，用手上的叉子鼓捣着碗里的面条，“后来啊，我便也失去了和你妈他们的联系。直到你外婆去世了，我也不知道。”
“你……”
没等鹿欣说话，他便又接了上去：“知道消息的时候，是你妈来找的我，她融通了关系，找到了当年我的师傅，那隐者。他便告诉了我早就已经去山下的事情，在山头的村里做着生意。”他说着，放下了叉子，眼神呆呆地注视着玻璃杯。
“你不后悔吗？”
“后悔，后悔透了，我就连你外婆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后来我便和你妈一起回去，给她老人家烧了点钱，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联系，和你妈也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寒暄了几句，到后来也不大联系，便是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
“那后来……”
“后来，后来就是你知道的这些事情了，现在她出了国，放心不下你，所以托我来照顾你。”
“好啊，原来你是个白眼狼。”
“哎……我后来才晓得你妈也不容易，所以答应了。”
“这么说……你也算个不良少年？”
“算是吧，哈哈哈。”
“难怪我妈这么迟了也不给你相亲，原来是没啥机会。”
“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到相亲上去了……”
“是你先跑题的，咱们本来就在讲你的感情问题！”鹿欣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以后找女朋友，一定要找一个会做饭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贤内助谁不爱呢！还有，一定要对我好……”
“诶诶停！”林九作出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说：“我暂且还没有这样的打算，你也大可不必提前开始对我的择偶标准指指点点。”
“大哥，二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你现在不找女朋友，更待何时啊？我妈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
“女朋友这东西强求不好，一切都还是看缘分吧。”他攥着纸巾的边角玩弄着，“要上天不决定让我遇到缘分，不找女朋友也没事啊，一个人过着，我觉得挺行……”
“诶，说什么呢，古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都这么对不起你妈了，你还想她在天之灵又受你一次气？”
“可……可这……”
“况且谈恋爱这东西也不能只靠缘分，瞧你说那话的语气，你都不盼着这缘分到，那老天还哪有心思帮你？”鹿欣喝了一口水，“恋爱毕竟还是自己的事，你得好好想清楚了。”
“我光是照顾你已经够费心思了，还哪有心思去谈恋爱？”
说道这里，把鹿欣说卡住了，她哽咽了一会儿，说：“好啊……你，不找女朋友，还把罪怪我头上。”
“伺候你不就跟养了个小女朋友似的？要再来个比你大上几岁，比你还能吃，还能糟蹋钱的人当我女朋友——这谁顶得住？”
“谁说女朋友是让你烧钱的？像我刚才说的，女朋友应该是能体谅你的苦处，能帮你分担压力，和你谈谈心，这样的人才叫女朋友，不然我还让你相亲干啥——多一个烧钱机器和我内耗？”
“这样的人又上哪里找呢……”林九想着，“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会找到了，慢慢来呗。”她笑着用双手拖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九，“不过想让这么好的女孩子栽在你这直男手上，确实是有些难。”
“可能是吧，我本来就没什么人格魅力，别说吸引人了。”他笑着。
“呵。”鹿欣冷笑了一声，摆弄着一旁的吸管。
等到走出餐馆，明亮的视线变得昏暗，唯独只有路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色。
“出去走走？”林九问。
“嗯？走？去哪里？”
“带你去好地方。”
“好地方？”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九时不时抬头看着路标，每经过一个小巷子，都要把头探进去看看。
鹿欣看着眼前的他疑神疑鬼的样子，像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似的，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哦，对，就是这儿。”他指着一条巷子，巷子直通最深处，尽头是一片灿烂的灯光。
看着林九在灯光的掩映下逐渐模糊的背影，鹿欣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他们总算走出了巷子，而视线也随之变得开阔了不少——
周围是一小片空地，就在自己的正左侧，正是一座大桥，大桥连接着这一头与那一头，中间正被一条宽敞的江流隔开了——大桥的周围镶嵌着会变色的LED灯泡，而江面的正远处——一大片一大片亮堂的高楼仍然耸立在那里，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洒在了微波荡漾的江面上，眼前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江面上恍恍惚惚漂浮着一层紫色的薄雾，天空被一颗一颗闪亮的星儿点缀着，眼前全然像是梦幻中的景色。
两人攀上了一旁的石柱围栏，眺望着江对面的夜景。
鹿欣没有说话，可内心中的她早就已经掩饰不住了惊讶。
“这块地方，很适合拿来独自思考事情。”他停了停，“以前我还小，每当跟你妈吵架吵不过的时候，就一个人来到这里发呆，当我每次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听着江水声哗哗地从耳边穿过的时候，心中再大的愤怒也总是会消失。这就能容我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些问题。”
他转过头来，笑着看着鹿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不放的样子，笑着说：“怎么样？”
“好……好漂亮……”鹿欣呆呆地说。
“是吧，小时候的我还是有些格调的。”他笑着，也转过头去朝前看着。
霓虹灯光打在两人的脸上，映照成了绚烂的粉紫色。
巷子另一头的车辆来往声，奶茶店铺外音箱播放的流行音乐声，还有很远很远处，在江另一边的走道上，人们说笑着的，听不到的声。
鹿欣侧过头去，看着林九被霓虹灯映红的脸，眼里映射着美丽的大城市光，他的气息正平静地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着。
“小时候的对面还是一处一处矮房子，晚上躲到这儿来，唯一的依靠是这里的一根破路灯。可路灯被拆了，好在远处的灯光及时亮了起来。”
她看着他嘴唇上下动着，耳朵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大脑像是被一团又一团棉絮添堵住了思考的去路，充盈着全身。
“哦，差点忘了，你等我一下。”林九说完，跑进了车里。
眼前人突然地离开把她拉回了现实之中，看着他小跑向车后备箱的身影，不知他在盘算着什么。
过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礼品袋子，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里头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没对鹿欣的疑问做回复，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顶假发。
“给你买了个新的，我觉得你短发会很好看。”林九把假发拿了出来，在鹿欣面前比划了一下，呆呆地笑着说。
鹿欣赶忙接过假发，借助对面的灯光，把假发里面外面都翻了个遍，大抵能看得出是一顶棕色的短发，底下带着一丝卷。
“你……你买的？”
“你那假发多半是随便买来备用的吧？毕竟接下来都要戴假发，戴着舒服当然重要了，我就买了个。”
“这料子……摸得跟真的一样，这要多少钱啊？”
“这不重要，你戴上，给我看看。”
“那……那你先转过去，换好了我叫你。”
“干嘛，又不是洗澡……”
“哎光头很难看的，我不要面子的啊！”
听鹿欣的语气急了，他便无奈地转过头去，听着发夹嘎嘣嘎嘣的声音。
鹿欣看着林九有些憨的背影，又仔细看了看手上的假发，笑了笑，便开始拆头上的假发。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后——
“怎么样？”
林九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鹿欣一番，神情远不止惊讶那么简单，貌似是不怎么真实，绕着鹿欣转了一圈仔细看着。
“干嘛……换个头发，又不是变身了。”
“可换个头发……差距真的很大诶，感觉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成小大人了都。”林九说着，脚步又停在了鹿欣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这是夸我咯？”
“嗯，很漂亮。”
他慢慢地朝着石围栏走过去，又靠在一旁，看着对面的风景。
鹿欣笑着，走了上去，就靠在他旁边的石围栏上。
江面上的游艇和游船走得都差不多了，显得更清爽了些。
鹿欣又转过去看着林九，看着他笑着看着城市的样子。
“想不到啊，你也有浪漫 的时候……”鹿欣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不巧，却被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
“你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近了些。
鹿欣看着朝自己凑近的耳朵，先是一惊，后又是一阵轻轻的笑声，把头转了回来。
“没啥，说你好话。”她脸红了些，还好红色的灯光让他无法察觉到变化。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能说我好话了。”他开玩笑着说。
“诶。”
“嗯？”
“这么好的风景，不配上些东西，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你说，要配上什么？”
“你车里……有没有啤酒？”
林九转过头来，皱起眉头：“好啊你，出去了还想着喝酒，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冰箱里的酒罐子都收拾掉！”
“诶诶诶……不让喝就不让喝，突然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嘛……”
“我要再不发火，你迟早要变成老酒鬼了！”林九皱着眉头，慢慢地转过头去。
“好了好了……别坏了雅兴。”她笑着陶侃着。
两个人又看了约莫二十分钟的灯光，直到对面有些楼层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林九便下了石台阶。
“好了，差不多了吧，回家咯？”
鹿欣听见，也跳下了台阶。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