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朝晖弥漫在云牙山上,绿茵丛生,花开半夏。
白斯寒一大清早便来到了书房,清丽素雅的陈设从未改变,可今晨却总有一丝不对之处。
清晨倦意未散,他只将房内上下略略看个大概,并未察觉到什么。
可就在他坐到书案边,才发觉原本应搁在案桌上的那本古书却不见了踪影。
白斯寒以是自己没睡醒记错了位置,赶忙起身四下寻找,几乎是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遍,愣是不见踪影!
他惶然大惊,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开了房门大呼红戎鬼进来。
“何事吩咐?”红戎鬼匆匆赶来。
白斯寒即是攥紧他的两袖,急迫问:“昨夜可有人来过书房?”
红戎鬼转目回想,禀道:“这……近日您不是吩咐我们不能进这房间吗,我想大家也不会擅自进去的。”
正因如此,他才惊骇,这儿是云牙山,是他的地盘,怎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书房却无人知晓。
而又偏偏丢的是那本书……
适才一瞬间,他曾想到老翁,猜测是不是那老顽童进进出出带走了那本书?
白斯寒宁愿如此,否则只怕是云牙山中藏有小鬼……
他眉峰抽动,沉沉问:“旋龟回来了没?”
见红戎鬼摇头,又吩咐道:“传书让他回来,一同准备雪儿的婚事。”
“可,小姐的婚期是三个月后,现在准备会不会太早了。”
对于红戎鬼的疑惑,白斯寒没有回答,他仍有些顾虑,愁容挂了满面,踱步来到书案边。
他坐下,见红戎鬼依旧愣怔站在一旁,便又催了一声:“还站着干嘛,快去呀。”
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进红戎鬼的疑问,已是有些不耐地开始在桌面叩着指甲,若有所思。
红戎鬼不再多问,应了声是,也退了出去。
﹉
鹤鸟鸣鸣扰了清梦,旋龟从卧榻上坐起,发觉声音的源处在房门外。
一眼瞥见门外立着如松身形,敲门声和招呼声一同响起。
是鹤留影,轻声轻语对着屋内的客人道:“云牙山来信。”
旋龟一听,翻身起床,门外青石小路多了一道人影。
二人一同离开。
﹉
面对云牙山的邀约,三夫人是半点不敢怠慢拒绝,可自从她来到蓬莱岛便不曾离开过,心内实则是不愿前往。
红叶瞧出三夫人的为难,知她是呆得久了,胆小,便只好开口替她拒绝。
“我去就好了,我娘得照料玉树,不能离开。”
旋龟并无太多殷勤,随了她们的意,他心底是清楚的,白斯寒所愿乃红叶前往,她既已答应便是自己处理妥当了。
另一头,莫名其妙被改了婚期的当事人,却不如旋龟来得轻松了,时下已是满腹疑问,想揪他过来问个清楚。
因着人多口杂,二人才勉强压下心绪,一顿饭也没能踏实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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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三刻钟,三夫人起身行礼,众人散席。
红叶命人取来工具,打算携着他们一同前往森林,只当做酒足饭饱散散心。
藏着心事的二人本意拒绝,哪只旋龟已是屁颠屁颠随在红叶身后。
“你在望仙居瞧过他们培育玉树,就随去帮忙吧。”狸吾拍拍她的背,顺势搭上肩头,带着她一起去了。
仲夏天里,森林之中优胜避暑胜地。
因红叶身旁随了几个侍女侍从,他们不便详谈,只得抢了个机会,偷偷拉了旋龟至最后方。
白沐雪拉着小脸很是不满,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瞎改婚期,也不经过我的同意?”
未待旋龟回复一二,狸吾也将他脑瓜一拍,怒道:“你说半月就半月呀,当我万花族这么好商量的么,敢先斩后奏?”
旋龟无奈,只好把今晨收到的传书告知,这婚期是白斯寒改的,未曾说明原因,只吩咐了旋龟尽快回山。
揉皱的纸条‘速速赶回’四个大字尤为明显。
纸上的字数虽不多,但却能看得出白斯寒心中焦灼,笔下匆忙,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沐雪将纸条还给旋龟,缓了缓方才的急躁,开始思量兄长的用意。
前方的红叶发现几人均未跟上,便止步等候,三人见状只好把这件事搁下,默然不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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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棵玉树曾被拦腰砍断,如今能够恢复枝叶茂盛已属实不易。
白沐雪念起望仙居,想到水青往日打理玉树的法子,据他所言,望仙居的玉树能结果繁多,全靠培育之法。
她缓步靠近红叶身旁,温言道:“我曾见过水青用清泉甘露泡发的羊角豆和上骨头渣子,施肥于玉树根下,他说如此可加快玉树生长,结的果子也特别多,你们不妨一试。”
红叶瞧了瞧她,一脸的意外,却不是因这育树的法子,而是从她口中听到了水青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她挑眉确认道:“什么?你说那个灭妖师?”
白沐雪警觉地往身后方瞄去,狸吾正与旋龟四处闲晃,不曾听见方才的话。
“你看什么?”红叶也跟着她往狸吾那头看了看。
白沐雪摇摇头,笑道:“说来话长,等我们回了云牙山,我再与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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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少了日光直射,温度比外头凉了许多,加上衣裳轻薄,待久了竟然让白沐雪觉得些许发凉。
狸吾走来,问她:“要不我们先出去?”
白沐雪却像有着心事,直接滤过这句话,抬眼正色看向他,沉吟片刻拉着他走到旁处。
余光瞧见红叶等人低头忙碌,未曾注意到自己,她才道:“你说,当初砍了玉树,杀了岛主,放火的人是石朔君吧,可他是怎么寻到蓬莱岛的呢?”
“蓬莱岛也不是无人知晓呀。”
“可他又为何能准确无误寻到玉树所种之地?要知道,整个蓬莱岛就这么一棵玉树。”
狸吾有些明白她想说些什么了。
若是细想,那岛主是死在书屋内的,石朔君如果是第一次来蓬莱岛,照理也不该知道房间位置。
即便知道位置,又如何能知晓岛主何时身在书屋?
再想,那鹤留影是看守蓬莱边界的鹤妖,绝对算不得弱势,加上数不胜数的鹤鸟时常在蓬莱岛周围视察,石朔君能不动声色进入,确实奇怪了些。
事儿虽蹊跷,可狸吾却不愿承认她的话中意思,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拍她额头:“哪儿有那么多奇怪不奇怪的,你就别掺和这些事了。”
“可是……万一真是有树孤公他们的人潜在蓬莱岛,我们可以找出他来,再顺藤摸瓜去问蓝石峡谷……”
“好了。”
就在她言语逐渐激动迫切之时,狸吾沉声打断了后面的话。
白沐雪仰起脸来,僵直地看着他隐隐愠怒的眉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无措。
半晌,听他一声长叹,掺着言不清道不明的苦愁。
“别再管这些事了,好么。”他抬起手来,抚她插着珍珠花钗的发辫。
本就是蜜糖罐里泡大的孩子,非要惹进是非之地,狸吾多希望她傻一些,不……应当是再聪明点,聪明得只懂得保护自己,不教自己再受伤。
这双眼里的怜惜与担忧,她看懂了,嗫嚅道:“就算不管,他们也会来寻衅滋事的。”
“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我只能先守着你了,再不愿看你遇到危险。”
手,从她发上顺下,牵起她,护进掌心,低低与她私语:“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姑娘,所以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我们就退一步,只要你活着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再去管了,好不好?”
“可是……”
“看来,我得将你绑起来才安分。”
他变了脸,一副再哄不好的样子,用力捏着她的脸,直到蛮力让姑娘答应下来,才春风得意放过了她。
狸吾了解她,那股子倔强哪里能几句诱哄的话就能改变的,或许,白斯寒改了婚期,也算好事。
这番言论后,白沐雪只立在一旁安静得有些突兀,清澈透亮的眼眸也沉了不少。
“可是生我的气了?”他低下身段去探她微垂的脸。
收获了长久缄默,狸吾终归是不忍看她不开心,只得退一步道:“那……就像今日这样,想到什么先与我说,不能自己瞎搞乱跑。”
她转目一张,视线定在树下的小蘑菇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针尖大小的心眼儿,难不成我捏疼你了么。”狸吾轻笑道。
白沐雪回眸一瞪,怏怏不乐嘀咕道:“哪儿像你,一百个心眼对付我。”
这话更是令他嗤笑,不禁直起身来反驳道:“你这话可就丧良心了,我哪儿用心眼对付你了,我待你一向是真心实意的。”
“是么,若是换做你有事,定是瞒我,骗我,以往的事可别以为本姑娘都忘了!”
从前害得相思病,便是他为罪魁祸首,白沐雪念起往事,仍留有不甘。
狸吾含笑,知她所指为何,妥协道:“陈年旧事,老提它做什么,好吧好吧,至少我答应你,以后与你坦诚相待,可以了么?”
“不论好坏?”
“不论好坏。”
他点头保证,她勾出小指,他低低一笑勾缠指头,才见她完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