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梅园的寤歌独自坐在院中发着呆,刚开始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姬焱局中的一枚棋子时她确实生气,后来情绪平静,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姬焱有此做法才是正常。之前一个月的相处反而如镜花水月一般,梦幻而不真实了。
一侧的房门吱丫作响,茉姐儿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出了房门。
“寤歌姐姐,你起的这么早啊!”
小丫头睡的确实够沉的,对于同院人的一夜未归竟是毫不知情。
寤歌轻声应了下便不再说话,她有一些事还没想明白。
这一个月的日子她颓废了,她其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一些责任,自欺欺人地想着,她不去碰触漩涡的中心,灾难就不会发生。
但当漩涡呈倾天之势而来时,每个人都逃脱不掉命运的安排。
茉姐儿也看出了她心情不好,也没再打扰她,拿了个扫把在院子中打扫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欢姐儿也端着早膳从远处走了过来。
“欢姐姐,你醒的好早啊!!”茉姐儿一见到她,赶忙迎了过去,明显是在讨好。
但欢姐儿明显不领情,连个眼神都没给到她,直接在寤歌身前停了下来。
“今儿个姑娘倒是醒的挺早的,想必还没用早膳吧!要奴婢说还是赶紧进屋吧,这院子里凉的很。”对寤歌倒是满面笑容。
寤歌没有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姑娘看着我作甚?”欢姐儿一手拂了拂脸,故意打趣,“莫非一晚上没见,姑娘就不认识我了?”
“哦,没事,我只是想着还是欢姐儿贴心,知道我肚子饿了”,寤歌将那食盒接了过来,问道:“今日厨房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欢姐儿否认,“姑娘何故这么问?”
“哦,我刚起床就没见到你,这不以为你又被厨房那些人拉着帮忙去了吗?”寤歌拍了拍对方的手说道:“这人啊,该拒绝的时候就得拒绝!”
“这镯子挺好看的啊,新买的?”欢姐儿手上不知何时竟戴着了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的。
“哦,不是,是我在原先府上的时候主子打赏的”,边说着边往回缩,明显不对劲。
话点到即止就可,寤歌也没再多说,直接将她的手松了开。
欢姐儿一得自由就连忙朝屋子里走了去。
寤歌盯着她背影沉思,她卯时就在这园中了,一直就没见到过欢姐儿的身影。现在已是辰时,欢姐儿自述说是从厨房而来,明显是在撒谎。
昨晚上欢姐儿根本就没回来。
寤歌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外,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一旁的茉姐儿挠了挠头,朝屋内看了看,又朝寤歌身上瞅了瞅,最终叹了口气。
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
正在这小丫头摇头晃脑的时候,她看见一道青色的影子“唰”的一下就从屋顶上飘了过去。
“那是……?”她指着半空中那身影问道,很是震惊。
寤歌自然也看到了,应该说她比茉姐儿更是震惊,因为那人她认识。
风姐姐?!
这人明显是受吕嫣然的命令来找姬焱的。
青衣女子传完话后没再停留,直接朝姬府外院飞去。寤歌也没做她想,直接足尖点地跟在了那人的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顶上越过,路人只看到两道残影急速而过,再一睁眼却是连那残影也消失不见。
“你跟着我做什么?”行至一狭长的巷子处,风儿停了下来。
“我……”寤歌一时语塞,对啊,她跟着这人干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吗?”隔了许久,终究只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记得,江家长女江荣”,风儿答应的很无所谓,“被我关在了南城皇宫两年。怎么,今天你是来寻仇的?”
“不是”,寤歌连忙否认,“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我能活着从南城离开,有你的功劳对不对?”
“你拦住我就是来问这句话的?”,风儿噗嗤一笑,“江荣,听我一句劝,不要将所有人都想得太过美好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没明白吗,怜悯最终只会将你拖入深渊……”
“相识一场送你一句话,长公主和姬焱的棋局已经开始,黎城即将动荡,你猜到那时会以谁为开局?会是你吗,江华!!”
江华?这人知道她是……
她知道,那吕嫣然八九不离十也是知道的。
那姬焱了,他也知道吗?
这风儿来如影去如风,在寤歌心中埋下一根刺后又直接潇洒离开。
*
说回这边,姬焱用吕嫣然送过来的遗物去找了钱大娘。
他并不知道包袱里除了血衣还有什么,这些又能不能让钱大娘信服。
他只知道钱大娘拿着这个包袱就直接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那房间里很安静,和他们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老婆子不会想不开直接上吊了吧?”徐一白脑洞大开。
“不会”,姬焱摇了摇头,“没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
他明明说的是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点……不近人情。
正在他们俩谈论的时候,那间紧闭的房门打开了,钱大娘脸上并没有异样,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然后她就出了院门,出了府门,再然后是城门……
“这老婆子到底在干嘛?怎么感觉这么瘆得慌!!”
他们俩终究还是不放心,尾随着钱大娘跟了过来。
“再往西一公里是席龙坡,京郊有名的乱葬岗。”姬焱回道。
“我艹,这老婆子不会要去那找他儿子的尸骨吧!那是尸山啊,她能找到吗?”
有一件事徐一白可能并不清楚,这钱武并不是最近才去世的,那么他的尸身肯定早已化为白骨。
钱大娘并不是空手而来的,她手上拿着两把铁锹和一个竹篮,这显然是做好了掘坟的准备啊!
果然不出姬焱所料,那钱大娘还真就是往席龙坡去的。
但有一件事他们没料到,那就是这钱大娘却是早就发现了他们。
“既然来了,就帮忙干活!!”钱大娘将两把铁锹朝地上一扔,冲着身后的林子大喊。
乱葬岗姬焱算是第一次来,就算来之前早有准备,但看到这满山的蛆虫蚊蝇,腐肉枯骨,他也一个没忍住直接干呕了出来。
这时他还真庆幸自己今早没有进食。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那腐臭味又争先恐后地朝他鼻腔内窜去,真是要了他老命。
“吃了”,徐一白递给他了一个瓷瓶子。
姬焱没问,直接将药从瓶子里倒出,然后吞了下去。
“这药能短暂的让你嗅觉失灵,能让你好受点”,徐一白自然知道自己好友的德行,向来穷讲究。
今天也真是难为他要在这挖尸骨了。
姬焱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姬焱先走一步,徐一白也吞了颗这救命药丸。
“快点!你还想不想我救这姬小子的命了”,钱大娘在前面催促。
“这死老婆子!!”徐一白忍不住开口大骂,但为了好友的病情又只得忍气吞声,谁让他对好友的病束手无策呢?
“这边!”,钱大娘又说话了。
钱大娘所在的地方离真正的乱葬坑还是有点距离的,那里有上百个坟冢,但都没有碑牌。
坟冢们就这样各自作伴,谁也不知道这亡人邻居姓甚名谁!
“纸条上写的就是在这一块,你们也不用跑远了,就这十来个吧,我儿尸骨应该就在这里面。”那大娘手指朝四周绕了一圈,在一旁指挥。
十来个坟冢?
这世间有太多事是姬焱没想到过的。他没想过自己一个状元郎会跑到书院去教书,他亦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逼着造反,他更没想过他还会捋起袖子在这刨坟!!
也幸亏他们运气好,在他们刨开第五座坟时,终于找到了钱武的骸骨。
他们以为这钱大娘见到了她儿子的白骨会嚎啕大哭,但她没有。她只是再三的识骨鉴定,以确定这真是她儿子的遗骸。
之前他们还疑惑那竹篮里装的什么,原来都是鉴骨时仵作通用的验尸工具。
接着他们看着她用一把大火将这遗骨烧成了灰烬,然后将骨灰放在了腰间的香囊中,随身携带。
回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许他们都想到了自己某个亦已逝世的亲人。
当晚,钱大娘就为姬焱施了针,他这一条烂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也仅仅只是保命。
“你身上中的是蛊毒,要想彻底医治,必须找到蛊人才行”,说到这,钱大娘满脸打量,“你这小子怎么会中这种邪毒的,据我所知这蛊毒可是丘孜独有的啊!”
姬焱脸色很是苍白,他将半褪的衣衫拉了上来,满脸苦笑,“大娘可能不知道,我父亲他原就是丘孜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