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门禁地的一处高地上，风吹草低呼呼作响。铁拐李，玄空道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望着山下被破坏的几处大殿满怀感慨良久无话。
铁拐李把那沉沉的铁拐杖往旁边一放，直接坐在地上，全然不顾潮湿的泥迹沾在衣服上——事实上，地上的泥巴比他的不辨原来颜色的衣服要干净得多。
在他旁边站着的玄空道人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两人的衣饰成明显的对比。
“你不坐么？”铁拐李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旁边的地面，手掌上又沾着一片泥巴。玄空道人轻轻皱眉没有说话。铁拐李也没有在意，把泥巴往衣服上一抹，沾在上面的泥迹很快连影子都看不见，这衣服可谓“海纳百川”。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大葫芦，仰着头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空气里飘着浓浓的酒气。
玄空道人淡淡说道：“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你不是使出那几招术法，我还真认不出你。”
“不过就是一副臭皮囊罢了，何必在意。”铁拐李又是喝下一口酒哈哈笑道。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放着半只吃过的烧鸡，他一手扯下一只鸡腿递给玄空。玄空不为所动，铁拐李撇撇嘴巴，放到自己嘴里大口啃起来。
“没想到，你现在也变得这般无趣了。想当年你可是跟我争鸡腿争得最狠的一个。”铁拐李一边乐滋滋地吃着，一边回想着遥远的往事。
“那时候我躲着你们师父偷偷喝酒，你们几个浑小子发现之后竟然要胁我，常常到我那儿蹭吃噌喝，完全不把我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你们几个浑小子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和玄青，玄真和玄风过于正经，跟他们相处起来比较无趣……对了，后来听说玄青死了？”
玄空道人说：“在你离开十年后发生的事。我杀了他。”
“为什么？”铁拐李继续吃着鸡腿，看起来丝毫不觉得惊讶。
“玄青亲口承认勾结妖族背叛青龙门，玄风和玄真不忍下手，于是我动手了。”
“想起来，玄风跟玄青当年感情特别好，你杀了玄青，玄风一定会恨你吧。”
“对，当时他差点就要跟我拼命，是玄真拦住他。之后他一直恨我，直到现在。”说起这些事情，玄空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
“你后悔吗？”
“不后悔，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在我们一众师兄弟之中，玄青天资最高。若非他心性太自傲，当年的首度弟子应该由他来当。他就是不甘落于人后，才会选择背叛。”
“早知道这样，当年离开青龙门的时候我就应该带上玄青一起走。”铁拐李喝了一口酒，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沉，“这些年来青龙门也算是多灾多难。”
“如果你当年没有离开，也许青龙门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现在青龙门内忧外患，如果你出面接管青龙门，我相信那几个老家伙不会反对。”
铁拐李淡淡笑了笑：“如果我来当青龙门的掌门，我未必做得比玄真好。修为高不代表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掌门。而且依我看，现在青龙门的实力也不是那么弱。青龙门是一个生命力很强的门派，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就能再度雄起。”
“但愿青龙门能够撑过这一个青黄不接的时期。昨天我跟玄风说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会找几个资质优秀的年轻弟子，由我们玄字辈的几个老家伙亲自教授，就像当年你们做的一样。想起来你也算是我半个师父，当年你离开青龙门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愣头小子，现在看起来我比你老多了。我常想，当年你要是不离开青龙门，青龙门的高手一定会多得多，也许青龙门在上一次的两族大战之中也不会输得这么惨。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其实这些年来，你有内疚过吗？”
“你这样说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自认对青龙门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北辰的事我也有听闻，事实上青龙门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不是北辰的过错。天地万物皆有其命，这也是青龙门的命。而我也有自己的命，我的命并不是发扬青龙门。”
“这就是你当初离开青龙门的原因？已经几十年过去，你离开的时候我就问过你，当时你说以后会有机会告诉我。如今我将入黄土，你再不说，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告诉我吧，当年那一场闭关修炼让你知道了什么？”
铁拐李沉默了一下说：“那一场闭关冥修，让我知道了皇的存在。我当年离开青龙门流浪至今，都是为了追查皇的秘密。”
玄空从铁拐李的口吻里听出凝重，他紧紧盯着铁拐李问：“皇是什么？”
铁拐李抬起头，目光远眺，像是穿越了云层，看到了云层之上的虚空与黑暗。
“皇，是毁天灭地极凶之物……”
……
距离青龙门数百里的一处茂密森林里，一层又一层的树叶尽最大的可能吃光浮于空气里的阳光，落在地上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树林中光线幽暗，地上铺着尘积多年的厚厚落叶，空气里弥漫着腐叶的霉味，若是闻惯了会从中嗅出几分甜味。
疯道人和蓝衣狐妖一前一后行走在树荫下，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有节奏均匀的吱吱声。
疯道人轻咳了两声：“小狐狸，你不回去么？”
狐妖忧伤地笑了一下：“回去哪里？”
“妖国。”
“妖国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如今我无家可归，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如果你觉得我跟着你让你心烦了，不如你帮我算一下我可以去哪里吧。”
“也行，就当练练手。”
疯道人嘿嘿一笑，十指向前一伸，身前浮现出一个发光的大算盘。说这东西是算盘也并不准确，它比普通的算盘要大，珠子也多，分成了几个区，有一部分跟普通的算盘没什么两样，有一部分则像一个棋盘，上面整齐地排列着棋子，棋子上刻着天干地支，还有各种古老的文字符号。
疯道人十指如飞啪啪地打个不停，看起来神情癫狂。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算盘上的数字，眼珠上金光闪动。算盘上的数字快速变化着，棋盘上的棋子也自动改变着位置，看起来像小虫子一般跳个不停。
疯道人的眼睛猛地睁圆，动作突然停住，最后弹动的那颗算珠碰撞出响亮的啪的一声，余音久久不散。疯道人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上天已经帮我们选好去处。”
疯道人刚说完这句话，一道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真不愧是神算，看来传闻是真的，你真的能够参透神书《太初》的秘密。也不枉我们花这么多功夫把你们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