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新的开始
书名:无法拿刀的手 作者:断水流 本章字数:4199字 发布时间:2020-11-24

夜。

 

夏虫蝉鸣,月明星稀。

 

这是一个明媚的夜晚,雪恨别坐在小溪流旁边,借着月色,他深情凝住手里的宝刀,用一块绢布慢慢抚过刀身,来回擦拭。

 

这是他的宝刀厌胜,是陪伴他多年战友,然而这把刀至少已经有两年未曾见过血!这并不是他放弃了自己刀,退出江湖,恰恰相反,这一年多来,他无时不刻、就连做梦都在想着要如何杀了自己的仇人!

 

不错,距离阮浓香“背叛”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来他每天饱受煎熬与痛苦,那些伤人的话语就似残酷的刑罚一般让他痛不欲生。他不是囚犯,却过得比囚犯更加凄苦。

 

雪恨别每天吃的是野菜,喝的是溪水,他不分昼夜的挥刀练功。单就拔刀这个动作,他至少练了一个月!

 

这很枯燥,但他别无选择。无论再厉害的高手,他的功夫都是勤修苦练,在这种乏味艰难的岁月中练出来的,只要捱过了这些,他就是高手,捱不过,他一辈子都是个无名小卒。

 

雪恨别早已尝过这种滋味,否则他不会有那么大的名声,他的刀法不会天下第一,令人敬畏。

 

月色凄凉,刀锋更冷!

 

月光照在银白色的刀身上,映出他沧桑又坚毅的面容。他的样子已不再似一年前那般颓靡悲伤,恰恰相反,他像一头饥饿的凶兽!双眸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眉宇之间透露着一种孤傲。

 

这一年来,他总算想通了很多事。比如有时候用真心去待人也不是会收获朋友,也许你面对的将会是他们的背叛,你用善意去帮助别人,也许反被误会你要伤害他们,而真正一心一意对你、敬仰你的人却反倒被推出十万八千里。

 

——你越是想要什么,越是得不到。

 

也许这才是人生常态,幸运之神并不会眷顾人类,想要什么那就得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去抢。理想国的世外桃源并不存在,阴谋、杀戮、争夺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雪恨别眼睛一亮,一手将刀鞘抛至上空,刀光一闪!快刀斩过,乱影交错,只见那刀鞘霎时被斩成数十块硬木。

 

——从今以后,厌胜不再需要刀鞘。

 

——没有刀鞘的刀,将会是最危险、最锋利的凶器!

 

他用一块厚布包起刀,接着站起身,朝着城中走去。

 

一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尤其是江湖,几乎是惊天巨变!

 

玄星楼的手越伸越长,势力越来越广,现在几乎半个江湖都是他们的天下。

 

这一年来,神秘与他们斗得几乎是精疲力尽:手下十二组人,每组二十精锐,各个骁勇善战,武艺非凡。然而就是这样的精锐,竟全都死在了玄星楼二十八星宿高手与玄星八神之下!两百四十个人,两百多条活生生的生命,竟就这样没了!她恨,她气!她奈何不得。又听闻雪恨别玄星六圣、阮浓香反叛一事,她更是恨不得荡平整个玄星楼。

 

但江湖之中又有几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半年前,玄星楼四处征战,以武力收服了半个江湖,若这些人不肯归顺他们,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对于很多人来说,活着有时候比气节更重要,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正是如此,况且玄星楼既没让他们去杀人,也没让他们放火,给出的条件十分优渥,何必要以自己性命相博之?

 

但他们远没有意识到,当玄星楼的势力彻底蔓延整个天下之后又会如何?

 

——那时樊若一手遮天,黑暗将笼罩整个大地。

 

人人都为成为玄星信徒,玄星的魔鬼之音将会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到那时只剩下一种思想——侍奉玄星,这会是多么可怕?

 

世界之所以美妙,正是有多种多样的人和物,一幅画也正因为缤纷的色彩而精彩纷呈。倘若天空是灰色,天地只剩下黑与白,那将多么枯燥?活着将只剩下痛苦。

 

这正是另一半人拼死也要阻止玄星楼的理由!

 

然而神秘已经累了,她不知道究竟该用何种方法才能够将这个祸害铲除。樊若手下的人就如同那除不尽的野草般狂热地生长,消灭一波又来一波,生生不息。

 

顶层的阁楼木屋一片黑暗,没有点灯。

 

神秘坐在椅子上,手杵香腮,闭目凝神。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她的愁容,丁一心只隐约听到身旁的女人传来几声细碎的叹息。

 

他知道神秘已为玄星楼的事情操碎了心,这一年来,樊若处处紧逼,第二楼损失不少人力财力,这些消耗都是短时间内再难以补得起的,但作为一个小小侍从,他没有办法。三个月前与八神对战,他几乎是从阎王那里捡回来一条命,若非阮浓香最后那一剑忽然转刺向神秘,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他们的对手玄星楼此刻正是风生水起,樊若这一年来几乎每天都开怀大笑,她不再用鞭子打人,因为每一次任务他们都完成的很好。现在该是她载歌载舞,举杯庆祝的时候。

 

大殿内回荡着她渗人的笑声。

 

樊若读着手中书信,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底更满是说不出的喜悦,道:“猜猜金家与我二十八星宿高手对战结果如何了?”

 

阮浓香站在角落,听见“金家”二字时,一向冷漠的眼眸忽然有了些许细微的动容。

 

樊若狂笑道:“他们自不量力,来的人全军覆没了!哈哈哈哈……”

 

冷静下来接着道:“谁要与我玄星楼作对,这就是下场!神秘恐怕也已与我斗得精疲力竭了,她手下那么多人死于我玄星楼下,就连她的侍从也身受重伤再难应战,这下她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宁一指道:“楼主领导有方,玄星楼一统江湖是迟早的事,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与我们斗了,哪怕他们联合起来,也绝不是玄星楼的对手。”

 

怀璧也跟着谄媚道:“楼主的绝技荧惑守心已练至八重境界,天下间已再无人能敌!只是昔日的江湖厌胜第一刀雪恨别……”

 

樊若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这奉承很受用,笑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重出江湖又如何?恐怕连我这荧惑守心第一招都接不下。”说罢,她忽然看向角落的阮浓香,笑中神秘,若有若无。

 

阮浓香却毫无反应,她只是抱着剑站在那里,整个人如一具冰冷的机器,仿佛对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已麻木,无论外界的悲欢或是喜怒,与她统统都没有关系。

 

她的眼底多了几分疲倦,有时候她在想,这种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为樊若无休止的杀戮、征伐,她得到了什么?

 

她的确得到了——樊若早已答应要将自己的绝学荧惑守心传授于她,只要练成这一招,天下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樊若,没人再是她的对手,当然,现在也没有几人能够打败她。

 

然而她失去的远比她得到的更珍贵的多。

 

——那就是人类的感情。

 

她失去了雪恨别,失去了这份友情和爱情,他们以前在一起时,有说有笑,偶尔也会生生气,打闹玩乐,她笑的时候是真的笑,哭的时候也是真的哭。但现在呢?她不再有笑容,甚至不再有任何情绪,她变得和很久之前一样不像个人。

 

——这是她想要的吗?

 

——也许不是。

 

李拔剑在后院洗菜,他现在在一间饭馆工作。

 

温和的阳光照在背上,他拣起大盆子中的甜菜一根一根浸入清水中仔细清洗。他的动作不快,相反慢悠悠地,那些被他洗过的甜菜在阳光下看来都仿佛被铺上一层水晶一样透亮晶莹。

 

一个伙计走过来到他身边坐下,拣着盆中青菜同他一起清洗,边说道:“你做这么认真,到头来那些客人又看不到,还要被老板骂偷懒、扣工钱,有什么用?”

 

李拔剑笑了笑,不作声。

 

伙计接着道:“外面都是大爷,他们才看不起我们这些做工的人呢!”他在李拔剑耳旁碎碎念着,把平日里工作上的不满与委屈全都念给李拔剑听,丝毫不在意对方是否觉得自己啰嗦厌烦。

 

李拔剑一直笑着,也很耐心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听着耳旁人的唠叨,面上没有半分嫌弃或是不悦,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你看到这少年,也一定会被他的稚气天真所感染,怀抱着美好的期待去过生活的。

 

伙计念完了,李拔剑缓缓道:“别人怎么看我都是他们的事,我就是我,为什么要被别人的想法左右?况且这世上多的是好人,你用诚意投以他人,他人也会用善良报之以你。”

 

——人之初,性本善。

 

这是李拔剑坚信不疑的真理。

 

一年来他并没有浪费时间。他走过闹饥荒的灾地,将自己身上的食物都分给那些可怜的难民,他们之中有的感恩戴德,有的却是想忘恩负义、企图将李拔剑杀之抢走他身上的财物,他对此虽有些懊恼不解,但很快又一笑而过,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财物损失,干嘛要为了这些事情烦恼?

 

他也去孤儿院照看过那些流亡或被遗弃的孩子们,他们之中有的性格开朗,有的沉默寡言,还有些心机深沉。一开始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接受李拔剑,纷纷恶作剧戏耍捉弄他,李拔剑也只当这是孩童的乐趣,他仍旧用真心、用热情去照顾他们,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够让这些孩子对自己敞开心扉。

 

一次走在街上,他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大喊“抓小偷”,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狠狠撞了他一下赶忙跑了,他正吃痛着,忽然反应过来那人就是小偷。于是没有多想,借着轻功追了上去,等他把钱袋物归原主时,却遭人冤枉自己才是那小偷贼喊捉贼,无论他如何辩解,对方始终不肯相信他半句话,就连自己的钱财也被当成精神赔偿全被对方拿了去。

 

诸如此类的事情他还经历过很多,比如热心帮人反被骂,借给别人钱那人转身就跑,请人喝酒却在醉酒时被人偷了东西……

 

他既难过又委屈。晚上回到孤儿院时,他蹲在门口,忽然在想——难道这世间真如雪大哥与那坏女人所说的一样,人心险恶,世态炎凉?

 

少年清澈纯洁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失望。

 

这时候旁边忽然伸出一只干净的小手,手上是半个又干又硬的馒头。循着手的主人望去,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从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李拔剑看到了同他一样的纯洁天真,还有希望。

 

他忽然热泪盈眶。

 

——人之初,性本善。

 

他坚持的真理没有错!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诠释。尽管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残忍的杀戮,卑鄙的人心,看过许多人情淡薄,但至少这一刻他坚信“善”才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真谛!

 

天真的人,总是快乐的。李拔剑正是这样的人,你看他虽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但有时候讲出的道理却让人觉得他已是个成熟的大人。

 

回过神来,忽然听见饭馆大厅传来几声议论。

 

“听说了吗?雪恨别又回来了!”

 

“雪恨别?你是说厌胜刀雪恨别?之前杀了玄星六圣紧接着就销声匿迹的那个雪恨别?”

 

“就是他。”

 

“他回来干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回来复仇!”

 

李拔剑听到这番话已冲了出去,抓住那桌其中一人衣袖问道:“你是说真的?雪大……雪恨别回来了?他在哪!”

 

客人当场大惊失色,被这一举弄得不知所措,还未回过神来,老板已丧着个苦瓜脸走过来揪住李拔剑的耳朵怒骂道:“小祖宗,人家雪不雪恨别的管你什么事儿啊!你还想不想干了?”

 

话到此处,只见李拔剑撸下袖子,飞的人影一闪,再出现在大堂时,他已拿上自己的铁剑,背上自己的行囊,袖中抖出几枚铜钱,手一挥甩到账房桌上,大声道:“老板!不干了!”

 

继而又向那几人询问,“雪恨别在哪?”

 

见此人气势,几人料定少年绝非等闲之辈,只得说道:“听……听人说好像在南荒,日前他曾向玄星楼二十八星宿高手宣战,要以一挑百,现在江湖上的人都赶着去……”

 

话未说完,李拔剑已经冲了出去。

 

众人看着这少年只觉得奇怪好笑,没有人知道李拔剑此刻有多兴奋,他买了一匹快马,急忙朝南荒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现在只巴不得快点见到雪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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