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逮让小灰猫坐在副驾驶上,自己则根据猫的尾巴选择方向,当方向错误时,猫便会对自己哈气。一时间,顾逮竟无法分辨坐在副驾驶上的到底是人还是猫。根据外表来评判,毫无疑问是猫,但根据其行为,又与人类相差无几。至少,它能理解人类的面部表情,方位感也几近相似。
但是顾逮已无暇思考这些,这一路走来,奇怪的事可多得去了,光是这点也不足为奇。只是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何会如此简单地顺应猫的“请求”呢?
“请求”?顾逮在心里发问,这算是请求吗?这猫是在求自己什么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诉说?重重疑问如发胶一般使自己的思绪粘稠起来,他无心再分辨是非对错,只管照着猫的指挥大步前行。
“喵——”小灰猫叫了一声,它的尾巴缓缓放下,逃也似地从车窗溜走。
“喂!”顾逮叫了一声后跑出车外。
汉赛尔和格莱特四目相对,也下了车。
顾逮想起车没锁,又折回去锁车。彼时,猫已消失得不见踪影,完全隐匿于黑夜之中。
“这猫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挠着头皮,发出“嘶嘶”声响。
汉赛尔将格莱特背在身上,身体扭动两下确认平稳后说:“没准这是一只通人性的猫。”
“通人性的猫?猫精灵吗?”顾逮问。
“没准是哦,叔叔,没准它等会就会开口跟你讲话了。”格莱特半开玩笑地说。
“呃,别吓我,”顾逮摸着手肘害怕起来,“还是先找到它再说吧,刚才一溜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应该在那里,”汉赛尔指着十米外的桥说,“我看见它朝那个方向跑去了,叔叔,我们快追过去吧。”
“好嘞。”
不知为何,顾逮对追猫有巨大的兴趣。虽然之前未曾养过宠物,也从没见过这只猫,但看到它的一瞬间,身体便本能地跟随它行动起来,主观判断也向它那一方偏倚。确切地说,顾逮对猫产生了莫大的保护欲望。如果真如汉赛尔所说,猫会开口请求自己办事,顾逮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所谓猫,便是这么一种生物吧,顾逮在心里感叹,无法让人拒绝也无法让人讨厌。
顾逮和背着格莱特的汉赛尔在杂草堆中行走,走了几步路便到达桥洞下。顾逮来回跺脚,才过去短短几分钟就被蚊子咬了3口。他们左顾右盼,寻找着小灰猫的踪迹。
“猫在那儿,叔叔!”汉赛尔的声音很尖,就像向长官汇报发现敌情的侦察兵。
顾逮往汉赛尔说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只猫正怡然自得地蹲在地上舔自己的前肢,而它身后的,则是当地有名的大桥。
“快走!”顾逮低声说道。
看到三人跑来,小灰猫扭头躲进桥洞里。
三人在桥下走了一段距离,期间脚步声在石壁间徘徊相撞,竟有种在拍摄恐怖电影的意境。
黑夜,桥洞,灰猫,顾逮边走边瑟瑟发抖,不时地看向身后的汉赛尔和格莱特,问道:“你们怕吗?”
“不怕。”汉赛尔胸有成竹地回答。
看到两个小孩都不怕,顾逮自然也不能畏手畏脚,他清清嗓子:“我也不怕,这里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当猫叫声再次出现在黑暗的某处时,顾逮还是像被炸弹炸飞般跳开,他抚着石壁左顾右盼:“在哪里?在哪里?”
汉赛尔则无所畏惧,他缓缓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打开,对着前方扫了一圈,终于看到某个桥洞中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这是……”顾逮暗自嘀咕,“不会是恶鬼吧?”考虑到七天前被人诓骗过,顾逮现在尤为谨慎。
汉赛尔没有把格莱特放下,而是追逐光线慢步上前,不禁大吃一惊:“是你!”
“怎么回事?”顾逮拎拎裤腰带装出一副家长的架势走来,“发生了什么?”
只见在那道狭窄的光线中,正坐着一位不知是人类还是动物的生物。
顾逮细细观察对方的脸,发现根本无法从五官判别是男是女。那生物脸上尽是泥土与石块,嘴唇龟裂得出现一道道裂缝,双眼过于干涩以至于像被人强行掰开。而身体则更是不堪入目,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到处是淤青与血块,就像刚被从十八层地狱捞出来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逮茫然地看向汉赛尔和格莱特,“这人是受到了什么刑罚吗?”
“这是……闯红灯的姐姐!”格莱特惊讶地说。
“闯红灯的姐姐?闯红灯会受到这种惩罚吗?”顾逮不太理解,“还有,这猫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只小猫在这照顾这位受伤的姐姐吗?”
如果硬要对眼前的画面进行一番推断的话,只能大概推断出,这人是猫变的。作为猫的她曾经受尽同类的欺负,实在没辙只好变成人类模样,以向人类寻求帮助。但转念一想,那种事太过离奇,只会在电影或烂俗小说中出现,应该不太能成为现实。
“叔叔,我们曾经穿着交警衣服骗过一个又一个司机,这位大姐姐就是其中一个。”格莱特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让顾逮多少安心不少。好歹还是现实,他长吁一口气。
“你们到底骗了多少司机啊?”顾逮半开玩笑地说。
“骗了很多很多,叔叔是唯一一个拆穿我们的。”汉赛尔说。
“如果这是你们对我的夸奖,那我就认了吧,”顾逮走向那人影细细观察,确实,如果这两小家伙不提前声明这是一个女人,就算看多少眼也认不出来,“不过你们说的这位大姐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折磨成这样呢?”
小灰猫“喵”了一声,转身舔舐女人手上的伤口。
汉赛尔将格莱特放下,上前问女人:“大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女人呆呆地注视向她发问的汉赛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顾逮也走上前询问:“你好,请问你是谁啊?”问的过程中闻到阵阵恶臭,顾逮很想用手捏住鼻子,可总觉得那样不太礼貌,便不这么做了。毕竟对方也是人类。
女人想说什么,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似乎是被人下了毒以至无法开口。她只能很艰难地吞咽口水。
小灰猫见状立即跑开,从某处衔一块硬石扔给女人,女人抬手接下,缓慢起身盘腿而坐。
这是要干吗?顾逮心想,这难道是什么仪式吗?
只见女人用微弱的力量在地上刻着字,每画一笔,身体便左摇右晃起来,顾逮生怕她就此摔倒散架。
女人刻好后,顾逮凑近观察,念出地上的字:“All Dead?”
“大家都死了?”汉赛尔也表示不解。
“这个‘all’,指的是谁?”顾逮问。
这时,一阵寒风从洞口吹进,顾逮觉得浑身凉透透的。
女人听完继续在地上刻着什么,这次刻的时间比较长,顾逮和汉赛尔等待了很久,小猫则在一旁忘我地舔舐伤口。
刻毕,顾逮上前观察:“这是……”这是图片,不是文字。
“这是什么呢?”汉赛尔跟着顾逮一起琢磨。
“似乎是人,但又不像,如果是动物的话,会是什么呢?”顾逮在一旁反复观察,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斑马吗?”格莱特用几乎耳语的音量问道。
“斑马?”顾逮浑身一震,扭头看着地上的图案,“好像……好像确实是斑马。”虽然模糊不清,但依稀可分辨得出。他想起那个满嘴黄话并且叫自己“老男人”的银发男人。
“这斑马,是我认识的那个斑马吗?”他低声嘟囔。
女人看着顾逮的眼睛点头,似乎明白顾逮所说的那个斑马是谁。
“斑马……被人杀死了?”
女人点点头。
“被谁杀死了?”顾逮觉得越来越冷了,便将手塞进袖口里去。
女人听罢继续在地上写字,这次写的是“网”。
“网!”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窜出,顾逮浑身打了个寒战,心跳渐渐加速。
越来越不对劲了,越来越不对劲了,整个事件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了。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而那个叫斑马的男人为什么会死?这与网又有什么样的关系?一连串疑问从脑海中浮现。顾逮只觉自己像被搁置在沙漠中的海绵,纵使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也浑然不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网的敌人吗?是你们下达的通缉令吗?你们对我有什么打算?”顾逮大声问道。由于不清楚的事情委实太多,一直以来所压抑的情绪终究被爆发出来。
女人听罢,平静地指了指顾逮,又指了指自己和地上的斑马图案,在图案周围画了个圈,然后刻下“VS”,“VS”二字正好在斑马图案和“网”之间。
“你是说,我们两个,和那个叫斑马的男人,是同一个阵营的?我们都是网组织的敌人?”
女人点头。
“那么,是网组织给我下达的通缉令吗?”
女人点头。
“你变成这副样子,也是他们搞的鬼?”
女人点头。
“你们和网组织之间有仇?”
女人点头。
“可是……可是我根本没见过你,也从未想过跟网作对,为什么要找上我呢?”顾逮不解,“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呢?那只猫是有意找到我的,对吧?”
女人点头,然后在地上刻下一串英文单词。顾逮转头看了眼,发现看不懂。格莱特看懂了,解释给顾逮听:“Information,信息。”
“信息?”顾逮想起那位“正义的朋友”说过,网组织拥有很多很多信息,能通晓天下大部分事。然而,眼前这个女人也知道很多信息,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这些信息,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顾逮问,他谨慎地眯起眼,“该不会是网组织告诉你们的吧?说白了,你也是他们的间谍,想抓我回去认罪,对吧?”
女人摇摇头,咽下口水,从怀里拿出手机给顾逮看。
“这是……这是康叔的披萨聊天群?你也在里面?”
女人点点头。
“你们是通过这个找到我的?”顾逮想起这群聊是斑马邀请自己加入的,而眼前这女人又自称是斑马的朋友。
情况似乎有些微妙。
这时,一阵寒风吹进桥洞,女人剧烈咳嗽几声,小灰猫担心地叫起来。
“叔叔,我们去附近店里给姐姐买个毯子吧,我看姐姐太冷了,会生病的。”格莱特关切地说。
开玩笑,她现在还怎么顾得上生病啊,恐怕再过不久连命都没了,顾逮想。
“是啊,叔叔,姐姐肯定也没吃饱,我们去给她买点面包回来吧。”汉赛尔提议道。
得,得,又一次进入了这种境地,顾逮想,完全陌生且不受控制的处境。不过也罢,早已习惯了。
“那好吧,我开车去看看附近有什么便利店,如果有的话就带点回来,你们兄妹俩就在这里和这小灰猫一起照顾这位大姐姐吧。”顾逮说。
说着,顾逮走出桥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