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天空此时显得有些沉寂,天边卷着大朵大朵的云,太阳也不知去向。迎面而来的风不再有寒意,温和中却将这座城覆盖上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将战胜寒冬所遗留的大面积支离破碎卷起,打包,带走,好方便路旁的青草也探出脑袋和人类打声招呼。
飞速而过的各种橱窗里的名牌服装,摆出一副成为领导主流的傲娇姿态。一辆保时捷从旁拉风而过。路两旁立着威严高耸的翠绿大树,三两个行人牵着爱狗遛弯儿。但大多数人都在连走带跑地匆匆赶路,一个又一个掠过狗儿的身旁。
突然想起一句话:没钱的养猪,有钱的养狗。
有人悠闲自在地散步,依旧活得满面红光。有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却活成个狗模狗样。不,连狗还不如。
这就是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生存的区别。
马路上车水马龙,拥挤的像是一只蚊子也塞不进飞不出。车站边的早餐车前排着小长队,摊贩前大姐的脸被从锅里升腾的热气笼罩着,时不时搓了搓手,以便做好不烫手的准备。
一个年轻女孩接过打包好的早餐,飞奔向缓缓进站的公交车。红绿灯规律地跳跃着它的色彩,决定斑马线人潮的前行或停留。
只听交警大声嚷了一句:“你不想活了吗?”
大概又有人打破了交通规则。
事实上,活着很有意思吗?李黑眼心里想。
如果这个世界给你无尽的脸色,定是嫉妒你的简单和不知所措。Anytime,Anything,不管你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你只需学会不断地接收和承受,你只需用淡定来说话,反正,总有色彩适合你的本色。反正,不会离开的,总不会离开。属于你的,终归是你的。你只能修炼到此境界,在你别无选择的时候。
有时李黑眼觉得自己就像那酵母,只有在适宜的环境里,才会活蹦乱跳。否则,只是一潭死水,永远也泛不起波澜。
到达目的地。
“记得给个好评啊,谢谢。”下车时,司机开口道,“你和红色一样耀眼,希望你开心。”
他是个50岁左右的老男人,在后视镜偶尔偷窥李黑眼几下,她不是不知道。想必早就看出所以然。
“好的。会的。谢谢。”
民政局。李黑眼并不觉得丢脸。
早到了半个小时。尽管如此,外头也早已排满了一列长队伍,都是成双成对的。车位上没有一丝缝隙可寻。这下丁无痕可好了。李黑眼琢磨着。她觉得他今天一定是开车来的。不过好像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青年搂着女孩的腰,深情望着对方的脸说着什么,一只手时不时地撩着她额前掉落的发丝。那女孩脸上长满了青春痘。
前头角落里的准夫妻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接吻。有个男人伸长脖子把目光射进自己女人衬衫的内衣里。
李黑眼想起今天是5月20日,也是她从杜鹃那证实过的她的生日。
520,一个平凡的数字,一旦被赋予谐音,就会变得意义非凡。默认的翻译,我爱你。这样看来,的确是个好日子。
但她和他们不一样。
那年李黑眼八岁。她拿着户口本上新添她的名字那一页,捧在手心摆在杜鹃面前,兴奋不已:“你确定这一天就是我的生日吗?”
对于一个八岁却从未上过学得孩子来说,这一页的意义非凡。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生日哪一天,具体住址,身份标签,还是与杜鹃李冒扯上丝缕关系的证据,是她被认可的证据,是她存在于世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杜鹃李冒再也无法对她视而不见,不得不让她去学校,她终于可以上学了。以后再也不用透过铁栏杆的缝隙或者她家的天台上看升旗仪式了。她会有属于自己的书包,课本,作业簿和铅笔,不用再去猫腰偷偷摸摸得捡别的小孩不要的或者纳下的东西。
杜鹃瞟都懒得瞟一眼,只是盯着她的眸,恶狠狠道,
“5月20日,自认为聪明自认为浪漫自认为唯美的人类不都喜欢以‘我爱你’这么称呼它么?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比天还要大的讥笑与嘲讽。
520,我爱你。哈哈...520,我恨你。其实,它实际上也可以被译成‘我恨你’。你读稍快点,就变成了‘520,我恨你’。520,520,520,520,快速连读四遍以上,就是‘我恨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哈哈...只是人类不愿意接受现实而已。谁愿意接受现实呢?告诉你,这520在我这的意义,永远只不过是,我,恨,你。而你,活该在这一天出生。”
李黑眼永远记得杜鹃说那三个字时一字一顿的表情:咬牙,眯眼,生恨。
也许,此刻,她选这一天的意义,大抵也不过和杜鹃相同。或许,也谈不上对丁无痕的恨。仅仅不过认同了贬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