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阎王醒过来,发觉身上多了一条蓝色的毯子,抬起头正对上孟婆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脖子处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阎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伸手摸在耳后的脖子处,“这块胎记从我记事起就有了,有何不妥?”
孟婆把言哲说的那番话详细地对他叙述一遍,阎王认真地听完,疑惑地发问:“你怀疑我是上皇族人?”
“我不知道,也许只能先试试了。”她把食指划开一道口子,放在阎王脖子处的胎记上,一瞬间光芒大作,这处胎记开始变得模糊。阎王感到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要奔涌而出,他连忙闷声道:“停……停下!”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正在竭力压制这股力量冲出体内。
孟婆应声拿开手指,惊慌道:“怎么了?”
阎王喘着粗气,尽力调理内息,才勉力压制住体内的那股力量,“你……刚才做了什么?”
“言哲舅舅说我是月神的女儿,体内流着上皇族的血脉,你是半个上皇族,所以我才能使你体内的血脉产生共鸣。不过我刚才在你体内发现有一道封印,那股力量异常强大,本想细查,却不想让你这般不适。”
阎王回想起自己从小就无法修炼普通的仙法道术,遇见风信子后,他才开始在风信子的指导下修习仙术道法,他记得风信子当时也向他提过关于血脉的事情,只是因为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孟婆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是一时难以接受身世而难受,便静静地站在旁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解释噬魂瓶无法炼化你魂魄的缘故了。噬魂瓶是言哲的法器,肯定是接受了言哲的血脉契约,而你和他血脉相似,噬魂瓶可能误把你认为是它的主人了。”阎王恍然大悟道,随即又微微皱眉,“那么你的肉身必须尽快找到,说不定还有办法让你复活过来。”
“可是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谈何容易!”孟婆长叹一声,想起生前种种往事,她想拥有肉身的想法并不强烈,更何况肉身一旦离了魂魄就会很快腐烂。
“我知道寻找你肉身的线索,当务之急还有另一件事要办。”阎王站起身,回想起之前曾在酆都见到的那个同孟婆长相相似的女子,“我想不会太难,说不定我们一直追寻的答案就在地府。”
如今夜色正浓,他们贸然离开定会引起店家注意,商量一番后,阎王只身前往地府,留下孟婆明天一早去办理离店手续。就在阎王离开之际,孟婆连忙喊住他道:“你的那个愿望是不是和我有关?”
阎王立刻愣在原地,突然哈哈大笑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就等我处理完地府的事务,定与你详说。”
第二日一大早,孟婆就起身去楼下办理手续,突然见到门口处围了一大群人,纷纷攘攘的一片热闹。她叫住经过身旁的一个伙计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伙计皱着眉头道:“昨日还好好的,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对面新开了一家酒楼,这不是明摆着抢店里的生意,这不一早掌柜的就过去找人家理论去了。”
孟婆只觉得好奇,来不及办理离店手续,跑出去只见街道上围了一堆人,她挤进人群,看到两个胖男人扭打在一起,众人只是痴痴地笑着指指点点,丝毫没有上去劝架的打算。
这时人群外有人喊了一句,“让一让,官爷来了!”
人群立刻让开一条通道,三个身穿统一服装的中年男人腰间配刀大步走过来,其中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分别拉住正撕扯在一起的两家掌柜,“还不快住手,有什么事去公堂细说。”一个身材偏瘦的男子沉声道,看得出来是其中的领头。
“方捕头,你可要为我做主呀,国有国法,行业有行业的准则,如今他明着抢我生意,你可要来说道说道。”掌柜的立刻拉住这个瘦小的高个子,恳切地道出心中的委屈。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这酒楼还未开张,你就前来撒泼,如实说来倒是你在影响我做生意。”另一个掌柜怒声道,朝身边的伙计连忙使眼色。
方捕头扫视众人一番,挥挥手,“大家都散了吧,你们两个先随我去知府衙门走一趟。”
孟婆打着哈欠,只觉得这个热闹看得不够尽兴,见人群已经散开,才想起要去结账。她刚转过身便被一个年轻男子挡在身前,“姑娘要去何处?”
眼前这位男子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衣着华丽,像是个富家公子,她抬头对上公子的目光,但从公子的表情看来,这个公子定是认得她。
“姑娘,是郭某唐突了。”公子连忙后退一步,向她拱手行了礼,“姑娘难道不记得郭某?”
一年前,郭忆被太子牵连,万念俱灰欲要投河自尽,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河边的柳树下,身旁正坐着同孟婆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他便把孟婆错认成了那位女子。
孟婆细细打量他一番,对眼前这个男子丝毫没有印象,摇摇头,“公子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郭某向来过目不忘,哪怕一年未见,姑娘的容貌也如当初一般美若天仙。”
这个郭公子正是宰相府的小儿子——郭忆,他从小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十二岁参加殿试,获得状元。进宫成为太子的伴读,可在他弱冠之年受到太子的连累,被赶出宫门,丞相府也受到波及,就在那一年,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欲要轻生。
孟婆不想被他缠住脚步,有些不耐烦,“你认错人了,世间芸芸众生,长相相似的人也不足为奇。”
“等一下,”郭忆见她想要离开,着急道:“我记得没错,一年前就是姑娘的一番言辞让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今日难得相逢,还请姑娘劳驾移步鄙府,也好让郭某感谢姑娘的恩情。”
孟婆不耐烦摆摆手,“你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么如此纠缠不休?都给你说认错人了。”这番话声音极大,身边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郭忆依旧不依不挠,“既然如此,也是郭某与姑娘有缘,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无奈之下,孟婆点头答应,“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让店家给我把剩下的银两退回来。”
这是孟婆第二次来凡间,郭府不愧是大户人家,门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晃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一踏进大门,园中景致别致,花圃修剪的整齐而美观,但是在这繁华的装饰中,她感到一阵阴气,“府中最近可有办过丧事?”
郭忆顿时愣住了,半响才回答道:“六年前家母去世时曾办过一次。”
孟婆心不在焉地点头,府中的丫鬟和小斯见小公子今日领回来一个丫头,纷纷前来查看。一路行来,孟婆只见他们的表情满是惊讶,心里有些不自在。
郭忆带她来到一处亭子,桌上已经摆满各式点心和果蔬,孟婆一眼就看中了桌上的千日醉,她记得这是阎王常喝的酒,便忍不住想要尝尝。
“郭公子,请问这千日醉是在何处售卖?”她想在离开凡间之前为阎王带上几瓶,以此来作为玉簪和衣服的回礼。
“姑娘若是喜欢,我让人给姑娘带些。”
孟婆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她可不想欠下凡人的人情,免得在地府见面尴尬。
酒足饭饱之后,她不禁感谢郭忆的热情,让她享受了一番人间的美食。临走前,她在桌上放了一块银子,这是她身上仅有的钱财了,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不能给阎王买千日醉了。
哪知她刚擦完嘴,一个小斯就抱着一个包袱走过来,“三公子,这是您让我准备的东西。”
郭忆拿过包袱交给孟婆,温文尔雅地笑道:“还请姑娘莫要嫌弃,日后来此地游玩,直接拿这块玉佩示人。”郭忆解下腰间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郭”字,孟婆却在这块玉佩上感受到与之前相似的阴气,只是玉佩上更强烈一些。
“这块玉佩是何人所赠?”
“这是母亲所赠的满月礼,自幼便随身携带,不知姑娘有何疑虑?”郭忆见孟婆神色有异,紧张地看向她。
“这府中阴气肆虐,刚才在外面我倒是没有察觉出来,但是一进入府中,阴气就开始聚集,这块玉佩里定是寄宿着一缕冤魂。”孟婆右手拂过玉佩,顿时出现了数道裂纹,一团黑色的烟雾自玉佩中冒出来,站在一旁的小斯吓得连忙撒腿就跑,郭忆却是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幕。
黑气慢慢聚集,逐渐汇聚成一道人形,是个女子的魂魄,郭忆见到后,惊讶地喊道:“娘……”
孟婆连忙推开郭忆,挡在他身前,“恶灵,休要猖獗!”她连忙从腰间掏出一张符咒抛出去,恶灵一阵惨叫,五官扭曲,身影飘忽不定。
“她是我娘,不要伤害她!”郭忆惊慌无措地大喊道,眼中噙满泪水。
“不要过去,她现在只是一个恶灵,小心被她附身。”孟婆急忙念出一道咒语,解开头上的捆妖绳把恶灵紧紧的束缚住,“为何还在阳间留恋?”
恶灵面露凶光,怒瞪着孟婆,十指指甲修长,却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孟婆坐下来,用食指在茶杯里蘸了一滴水点在恶灵眉间,“让我看看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恶灵狰狞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孟婆使用这招“通灵术”及其耗费灵力,未到半株香她已经感到有些体力不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郭忆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他的面色一时惊恐一时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