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明王殿下回了吗?”
“刚走,我让周校尉去送他了。你怎么蹲墙边睡,不是给你安排房间了吗?”
“本来想候着,等将军吩咐。没想到会睡着。”祝筠咬着手指头。
“以后困了就去睡。景和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哦。”祝筠本来想用聊天掩饰一下自己的狼狈,结果将军越说自己越心虚。
祝筠看着周围变换的景致,将军这是把他带到了东院。
果然,片刻后将军踢开了房门,把自己放在了大床上。
“将军,我真的住这里吗?”祝筠如坐针毡,总感觉太僭越。
高照划开火折子,点了蜡烛。红烛的光晃在高照脸上一跳一跳的,“府上一共也没几个人,东院一直空着太可惜。你八字属火,住这里添阳气,挺好。”
啧,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讲究风水。
“咦,将军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祝筠歪着头问。
“你的身契上写着。”高照走过去,在祝筠旁边坐下来。
祝筠很有眼色地朝一旁挪,空出了足够的地方给将军坐。那纸身契上都写了什么,祝筠有些好奇。
“将军您每日几时朝会呀。”老管家和冉大哥睡得早,祝筠忘了问,又不好意思再去打搅他们。
“卯时。”
祝筠看了一眼正对着卧榻摆放的漏刻,已经亥时了,惊异道,“那岂不是晚上睡不了多久。”
“不是每天都有朝会。以前太平的时候是三六九朝会,现在边境不安稳,改成朝五休一。”
“那每天也好辛苦。”祝筠不忍将军辛劳,觉得还是得留下来亲自照顾将军才放心。
“上朝而已,比在鄂北要轻松多了。”高照伸了个懒腰。
祝筠虽然没亲眼见过军营里的艰苦,却也听张冉提及过,敌国驻军不安分的时候,将军都是彻夜难免。张冉好几次见到将军趴在书案上睡着。
“将军明天想吃什么,我买菜让大宝做。”祝筠觉得还是要无微不至的关怀一下将军,不是因为害怕明王的教训,而是自己觉得应该这样做。
“我明天回趟候府,晚上才回来。你想吃什么就让大宝做吧。”
“也好,老管家说将军有近三十家庄子铺子,我明天和大宝去转转,晚上回来给将军做饭。”祝筠盘算着,觉着很完美。
“都行,你自己安排吧。”高照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小包裹,“给,景和今天过来给大侄子带的,我顺了一袋子给你。”
祝筠好奇地打开包裹,是糖。
祝筠偷偷喵了一眼将军,将军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祝筠笑嘻嘻地把糖揣兜里,回了声“谢谢将军”。
高照起身要走,走之前指了指腮,道,“每次不可贪多,当心牙疼。”
祝筠乐淘淘地捧着糖果在床上打了个滚。又怕被将军嘲笑,起身朝窗外瞅了一眼,将军的确走远了。于是熄了烛火,蹦着钻进被窝。
祝筠从兜里翻出一颗糖塞到嘴里,甜丝丝的。
我的将军是精忠报国的大英雄,是受万民敬仰的大英雄。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上位者的威严,反而时时关怀着自己。祝筠想着,将军这么尊贵的人,肯把我从白玉京带出来,帮我治病,给我依靠,让我住大屋子,还会给我带糖:将军对我真好。
想着想着,脸不由就红了。夜乌漆麻黑的,嘴里的糖化成了甜水,祝筠拉过被子蒙起头,躲在被窝里偷偷乐呵。
翌日祝筠是被雷劈醒的。雨下的很大。祝筠摸着点了蜡烛,竟已过了寅正。
不好,将军要迟了。
祝筠跳起来,外衣也来不及披,淋着雨就冲进西院喊将军起床。
西院亮起几盏灯火,还好将军他们已经醒了。
祝筠推开将军卧房的门,喘了几口粗气。
张冉和周凌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长安你来的正好,昨天你晾过将军的朝服后收哪里了?”张冉问。
朝服?朝服!
“糟了,晾在院子里我忘记收了!”
祝筠冒着雨冲进后院。架子上的朝服淋了雨,像刚从盥洗池里提出来。
祝筠够下衣服,护在胸前,弓着腰跑回西院。
再次推门进卧房,高照披着一件绯红的宽袍,配上重剑正要出门。周凌和张冉见祝筠抱着浸透雨水的朝服面面相觑。
“将军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下雨,对不起……”
祝筠全身都在往地上滴水,眼里也水汪汪的,不知道是哭的还是雨水钻进去。
“你站那别动!”高照命到。
“将、将军……”祝筠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将军,将军神情十分严肃。祝筠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祝筠打了个哆嗦,退到了墙边。
高照把朝服抽出来丢给张冉。又从架子上取了方帕子盖在祝筠头上擦起来。
“唔,我……”祝筠捂着自己蓬乱成鸟巢的头发。
“时候不早了,你自己擦吧,”高照收回手,转身把衣柜拉开,“我柜子里有干衣服,你换上,别冻着。另外我在西城那儿刚好有家裁缝铺子,等雨停了,让大宝带你去订几件衣服方便换洗。”
祝筠的魂儿已经被吓飞了,像被傀儡操控着呆滞地点点头。祝筠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张冉,去牵马吧。”高照手按在了剑上,出门前又不放心,“老周,你看着他把衣服换了。”
石雕脸点点头。
门开了,吹进一阵凉风。祝筠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手帕从头顶掉下来。
祝筠蹲下来捡帕子,无意发现石雕脸在注视自己。自己蹲下来,他的眼神就往下落;自己身子向前探,他的眼神就向前;自己站起来了,他的目光也随之升起。就像猫抓耗子,而自己就是那只被盯上的耗子。
“周校尉不用参加朝会吗?”祝筠壮着胆子问。
“我品级不够。”周凌抱臂答道。
“将军大概是第一个穿着湿漉漉的官服上朝的人。”祝筠望着手里的帕子出神。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石雕脸补充。
“将军会不会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悔让我当这个管家。”祝筠低头反思。
“我不知道将军怎么想。但我很赞同你对自己的看法。”石雕脸毫不留情地评价。
“啊,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别添油加醋!”祝筠跺着脚大吼。大约是被气到了才敢这样大声跟石雕脸说话。
“我是不是见过你?”周凌看着祝筠突然抬起的面庞。
“唔,在梁安驿馆的时候,你把我当成店里的伙计。”
“那会儿人就挺呆的。”周凌打量,“将军看中你哪里了?”
祝筠真的好气,也就将军那么宽厚的人才容得下这么刻薄的校尉。质疑自己可以,但绝对不能质疑将军看人的眼光!
祝筠挺起胸膛,拍着湿淋淋的里衣,向周凌纠正到,“我,诚实,正直,对将军忠心耿耿——这就是将军选我做管家的原因。”
祝筠说完已是面红耳赤。
“那么小管家,你知不知道不着朝服参加朝会是什么罪过。”
祝筠不知,但从周校尉的语气来看应是很严重。祝筠埋下头,“等将军回来我自会向将军请罪。”
“赶紧把衣服换上,我还要回屋补觉。”周凌用剑柄挑起一套衣服丢给祝筠,“我看这次将军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下次可不好说。”
“嗯?”将军不怪我吗,祝筠抱着衣服看向周校尉。
周凌懒得再搭理,打着哈欠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