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林先生,您还请慢……咱们村的规矩就是——不能在男丁前做任何法事,这些事情要留给女人,望您能尊重。”
林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于是径直走到了女人的家中,看着那老妇人虽说笑着,但是眼中掉下来的泪水看不出任何喜极而泣的激烈感情,反而是有苦道不出的样子。
林九停留了片刻,从包中取出了四颗大蒜,两根生姜,借来了老妇家的刀,划去了皮,剥开了里头的一颗颗大蒜。又把生姜切成片,取出来一条中等粗细的绳子,绳头绑着一根巨大的穿针,两颗大蒜,一片生姜如此反复数遍,直到大蒜和生姜全都用完了之后,再取掉针,把绳子的头和尾接在一起,打了一个简单的小结。
又取出一根火柴点燃,用明火向上少一点的热量烘烤着绳头,等到整根火柴差不多就熄灭了之后,便马上引上了树脂,正好就凝固住了绳子的头和尾,做成了一串项链,放在了一旁。
紧接着,从包中找来一捆银杏叶片,叶片都已是枯黄,又取出来一个陶瓷碗,倒入了少量的水,端了起来,左手握着碗,右手举起银杏叶片的汇根,走到了房子的各处。往水中吐了一口唾液,用银杏叶片蘸取了其中的水,然后走到了房子前院,后院挥洒着水,等水挥洒完了以后,便回到了原地又坐了下来,将碗摔碎在了门前。
“今后,这串项链。”他说着,捡起了方才才刚刚做好的项链,走到了老妇跟前。
“你得戴上几个月,不论是做什么都不要拆下来,小心保护。”
老妇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只是用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林九,每当一句话停顿之后便开始点头,点到他说出第二句话的开头为止。
“银杏能辟邪,以后这份东西可一定要拿好,以后便每隔一天在房院里洒遍,像我方才一样就行了,这东西就不会找上来。”
把这些东西托付给了老妇,只见她双手张开,上面爬满了劳动人民才有的刻纹,尽管是手心,却也逃不掉了整日农作,发黑发棕的命运。
林九看着老妇一个孤独渺小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头不敢抬起来,只是不住地点着头,伸出了可怜巴巴的双手。
随是不曾相识的人,但是林九能感受到作为一代落寞的人为象征的悲哀与无奈,女儿不得不恪守习俗殉情,自己如今将近古稀却不得不孤独终老,如今这副场面,就如同是老天将数万个成功背后的不幸不公平地降临在了一个不懂得反抗的人的身上一样。
“老奶奶,我懂你心里定有说不出的苦楚……保重。”林九将手中的银杏叶片放在了老妇摊开的双手之中,右手紧紧地贴合着老妇的双手,二者之间仅仅隔着几张薄薄的银杏叶片。
即便是如此的关心,却也无法改变悲惨的命运,他从老妇的手中丝毫感受不到温暖与希望。
“保重……”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然后便收拾着行李走出了篱笆门。
“感谢林先生能够抽出时间来出手相助……感谢,感谢!”村长就在正门口迎接着林九,一碰见便如同碰见救命恩人一般百般致谢。
“不……不不,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事情,这些还得麻烦您了。”
“还是得谢谢您大老远地跑来一趟,至于钱的问题,我会在这几天内打给你的,走好,不送!”村长握着林九的手。
握手的劲道不知是抽动了林九的哪一根筋,他抬起头来,用着疑问的眼神看着村长。
村长也抬起头来了,两人面面相觑。
“林先生?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或是什么东西落下了?林先生?”村长伸出了左手,在林九眼前晃了晃,他也没有耽搁,马上就回过神来了。
“啊!没有没有……我先回去了。”
下了山,已经快要是日落时分了,但是天色还没有变得黄澄澄的,碧蓝如依旧。
林九扛着背包,走在了黄沙遍地的下坡路上,时不时会踩空,一个趔趄,扬起黄沙阵阵引人咳嗽。走了十几分钟,正午时看到的那一处阴影如今变得更长了,一直拉长到了很远的地平线之外,但就在山崖边上的那一处还是如往常一样的黑暗。
司机就在不远处。
“诶唷,小伙子啊……看着没啥事,你过去,他们没对你干什么吧?”
林九应付地摇摇头,想着别的事情。
“那就好啊……但你可得去附近的菩萨庙里去拜一拜,去去身上的邪气,会有良效!今天光是把车开了过来,我就觉得凉飕飕的,可不舒服……”
司机嘴里砸吧砸吧讲个没完,林九透过黑色的出租车车窗望着远处的隔壁,眼中似乎多了一丝迷茫。
那位向自己求救的新娘子,还有那举止诡异的老妇,是否还隐藏着别的说法?
放学的铃声响了,鹿欣同往常一样地平平淡淡,对着紧接着的周五没什么盼头。她叹着气,把作业抄了下来,一个接一个放进书包里头去。
此时,桌面上又被阴影笼罩住了。
“怎么了?”她头也没抬,就知道是谁了。
晓彤双手放在背后,笑容洋溢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鹿欣,没说话。直到鹿欣抬起了头,才发现思彤看着自己,笑得诡异极了。
“干嘛啊?什么事儿把你开心成这样了?”
“我觉得你自己心里也知道。”
鹿欣一时半会儿脑子没转过来:“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于是,晓彤就把双手压在了桌上,逼得鹿欣在这种场合之下不得不抬头正对着她。
“你说,昨天接你走的那个男生到底是谁!”
鹿欣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那真是我舅舅,骗你干什么?”
“你怎么还有一个舅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而且他一把你接走,我就看到你们俩在附近那家新开的小店吃晚饭!”
“我……不是……”鹿欣听着她讲着,感觉信息量有点大了。
“咱们一点一点来说。首先,你说我从来没跟你说,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戚,只是我妈要去国外办点事情了,就想让同城他来照顾我。况且,咱他是舅舅我是他外甥女,请我吃个饭有啥问题?”
“那你们俩叽叽喳喳地说啥呢?”
“就……就……”鹿欣努力回想着,“就聊聊他干啥的,然后又聊了聊我妈,没别的了。”
晓彤把双手抬了起来,双手交叉在一起,眼神中的怀疑还是没有消散,她摇着头,说:“哎……知道你是大推理家!我嘴皮子功夫可耍不过你……”言语中,毫无嘲讽和敌对意味的傲慢流露出来。
“诶,对了,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谁啊?我舅舅?”
“对啊对啊,你昨天不是跟他聊了嘛。”
“他这人还行,就是……”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就是不咋地。”
“还行……然后还不咋地?”
“哎反正就,就那样吧。”鹿欣敷衍地说。
“那你哪天让我跟他认识认识?”
鹿欣想了想,睁大了眼睛,站起来瞪着她说着:“好啊你,连他你都得动心思?”
她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如此的场景有些尴尬和不适应,于是转过头去装作整理书包的样子,玩弄着书包上的挂件:“而且他这人你不会喜欢的。”
“好了!知道他是你的了……别生气了嗷!”思彤凑了上去,抱住了鹿欣。
“放屁吧你。”鹿欣把手一把撒开,她说着,停了停,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看了看表——五点钟。
“先不说了,明天有啥事情咱们再慢慢唠嗷!我先走了。”鹿欣拎起了书包,走到了班级门口。
“诶!他今天怎么不来接你?”晓彤一声把她喝住。
“他今天有点事儿,晚点回去,让我先回家。”鹿欣扭过头去看了看,说。
“好吧……拜咯……”
“嗯。你如果最后一个走的话记得要关灯!”
“行行行……知道了,别发牢骚了……”
鹿欣对着晓彤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就轻轻蹦跳着下了楼。
校门口没有多少家长在等着,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学生在欢声笑语着。她踏上了回家的路。
林九下了出租车,赶忙背着包来到了地铁站,正好碰上了下班的高峰期。周围环境的嘈杂声更加引起了他想要屏除杂念思考的冲动。透过厚厚的玻璃,地铁跟着一阵发动机的启动声加速,外头五彩斑斓的广告接二连三地映入眼帘,如同跑马灯一样应接不暇。
等下了地铁,挤出了地铁站,他走在大街上,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有要落山的念头,他心不在焉地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又看着眼前的景象如同顺水推舟一样朝后退着。
带着如此的情绪,他就一直走到了家门口,将口袋里的钥匙插进门把手下面的锁中,扭转了一下,按动一下门把手。
不知是哪里卡了壳,门还是没有打开,他又试着扭转了几下,发现还不止能扭转一次。
“奇怪……我出门的时候没锁门吧?”
一开门,眼前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抬着头站在他的面前。
“你还知道要回来啊!”她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看着他。
林九一脸惊讶,瞬间回过神来,想了想今天早上自己说过的话,好像是要做晚饭来着。他左右看了一下,自己两手空空,啥东西也没买。
“啊!对不起,给忘了!”
“迟到就算了,连菜都忘记买了,你让我吃啥?”她转头气冲冲地走进房间里头。
林九把包放在了餐桌上,看着空空的餐桌,于是走进了厨房里头,打开了冰箱——什么东西也没有。
“哎……怎么坏运气一下子全上来了……”他关上了冰箱,自言自语着。一个人只身靠在了厨房的柜台旁,看着天花板上白生生的灯光,脑袋转着。
鹿欣走进了房间里头,窝在了书桌上,肚子虽然饿得是咕咕叫了,但没办法,于是就从包里把作业拿了出来,抽出一支笔开始刷刷地写。看着这些需要完全集中注意力的题目,她知道自己如此呼吸急促,心情急躁,效率肯定高不到哪里去,于是想办法在平复着呼吸。
“真是的……怪我还期待了这么久今晚能吃啥……”她说着说着,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她睁开了眼睛,停下了呼吸调整,赶紧拿起笔装作用工的样子写了起来,但是没说话。
又是三下敲门的声音:“咚咚咚!”
她想了想,转头看了看房门,叹了口气说:“进来吧……”然后又装作写题目的样子。
跟所预期的差不多,林九摆着一副充满歉意的神色慢慢地走了进来。
“去外面吃吧……就当赔礼了。”
鹿欣没理他,还是自顾自地写题目。
“你不要出去吃吗?”林九又说了一声,看见鹿欣没有回应,应该还是在气头上,于是就右手握着门把手,转过身去想离开。
“等我这题写完。”就在门快要关上之际,他听到门里头传来声音,笑了笑,帮忙关上了门。
等着鹿欣换了件衣服,两个人去了别处一家坐落在江边的地方,看样子不像是餐馆,像是喝下午茶的地方。对着江边的那一面横竖只有几根涂着黑色漆料的细钢管,周围全都贴合着一大块一大块的玻璃,能望见江面。
里头挂满了橙色的装饰灯,地板都是用加工的木板铺起来的,周围的墙壁顶上,还放着类似手工饰品一样的,木头小栅栏围起来的小花盆,种着的都是真的花。
“不是让你带路去吃晚饭吗,怎么来甜品店了?”
“这可不算是甜品店呢,听别人说挺有名的,就想来试试。”
林九看了看周围,装修得倒是挺让人感觉舒服的,不过就是有些太过文艺风了,怎么看都像是几个姐妹花开茶会的地方。
人还不多,于是就挑了一处能看见江景的地方坐了下来。服务员拿来了菜单,他一打开,好家伙,没有一盘菜是两位数的,全都上了三位数。
“喂!”林九凑到了鹿欣旁边喊了一句,示意鹿欣凑过来,看着一旁服务员笑着等他们点单的样子,总感觉不适应。
“嗯……我可能还要想一会儿,您先忙去吧!”他对着服务员说。
“没事的先生,现在还客人不多,我可以等您想好为止。”
林九向上挑起眼睛,瞪着一脸开心模样的鹿欣。
“好家伙……选个这么贵的地方……存心是想害死我!”他心里咒骂着,一边装作很认真翻看菜单的样子,一边用手托住下颚装作思考认真的样子。实际上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每一盘菜的价格。
“和牛乌冬面,还有一份金枪鱼沙拉。”他说完,就把菜单递给了鹿欣,“我就这样,剩下的你选吧。”
服务员和鹿欣的眼色不知何时就对到了一起,相视一笑,没说什么。
鹿欣看了看菜单,眼里冒着金光,招手示意让服务员过来,然后低声地用手在菜单上指指点点着什么。
“这个……这个,哦,这个!”她笑着,轻声说着。
林九看着窗外的风景,在一旁小心听着。
“这个……”紧接着,林九听到了菜单翻页的声音,“这个,这个,再来一份这个。”她笑得越来越开心了。
林九转过头来,看着服务员手上握着的笔飞速地写着字,鹿欣的手指在菜单上飞来飞去,神色顿时不安起来。
她紧接着又翻了几页,然后指着菜单说着:“这个,这个……”
如此下来,他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大约听到了八声“这个”。
“那就这个吧。”鹿欣指着菜单最后一页。
第九个了,等到上交了菜单,林九的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头去看着她的脸,笑中仿佛隐藏着杀机。
“你还真会吃啊!带我来这么贵的地方,还随手点了这么多东西!”林九凑了过去迎着她的笑脸。
“我哪里知道有这么贵……”她笑着说,“况且你让我等了这么久,就当做是赔偿吧。”
“我……你……”他尝试着组织着语言反驳,可感觉什么话说出来给人听到了,都不太体面。于是就干脆作罢,叹了一口气,头往右一转看着美丽的江景。
“你今天这么晚回来,是去了哪儿?”她探过头去问。
“没有哪儿……就是去工作。”
“你不说你的工作是抓鬼吗?”
他没说话,只是咽了口口水,外头的路灯一瞬间亮了起来,不知从何时起,依然变成了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了。
“不是吧?”鹿欣凑近了点,悄悄地说,“你还真去抓鬼了?”
“好了,别发牢骚了,安安静静坐回去就是了。”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手在空中扬了扬。
鹿欣缩了回去,斜着眼看他的样子,自言自语说:“有猫腻,肯定有啥瞒着我……”
两个人都朝着外头看着被黑暗笼罩着的水面,还有一旁一座联通港口与彼岸的桥,桥上到处都是橙黄色的照明灯照亮着。
鹿欣的脸迎着江面,眼神却悄悄地瞟到林九的脸上,看着他被灯光照得发黄的脸。
“怎么了?我看你有什么事儿的样子。”
林九好像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鹿欣看着他那一副忧愁的面容,意识到了什么,收了收自己阴阳怪气的语气,说着:
“有心事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找个人说出来会舒服一点,要不……”鹿欣把头又凑了过去,“你跟我说说?”
林九转过头来,对着她说:“什么?”先前脸上布满的忧愁如今顿时全无。
她也感到疑惑:“不是……你……你刚刚是在难过吗?”
“没有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又转过去看着江景。鹿欣看着满是不爽,像是被耍了似的,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她不屑地把眼睛瞟到一边去。
“你刚刚说啥?”林九又把头转了过来,问着。
“没什么,专心看你的风景吧大忙人!”她呵着,拿起桌子一旁,压在重锤下的纸巾玩弄着。
“您好,这里是您的菜,轻慢用。”等到林九的目光不再被服务员的手这挡住视线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桌上刚端上来的吃的——
大约比头还要宽的盘子,中间都只是放着不多的东西。
他又抬了抬头看鹿欣,她却夹了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往嘴里送了一小根,吃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这一盘菜要多少?”林九问着。
“啊……这个啊……我想想啊……”鹿欣砸吧这嘴,敲着脑袋想着,“一百二十八?”
“一百二十八?我看这盘小东西还不够填你肚子吧!”林九还没等鹿欣说完就接了上去。
“那当然了,所以我点了很多呀。”
“你……”林九看着她吃着嘴里的东西,一脸享受的样子,于是叹了一口气,“回去我再收拾你。”
“收拾?你打算怎么收拾我?”
“别多嘴!”林九说着,又看着窗外。
菜上得差不多了,鹿欣吃得挺开心的,小口小口地把大盘子里放的小菜塞进嘴里,林九则是草草地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菜便吃光了,还不够填饱肚子。
服务员走了过来。
“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正在举行节日活动,符合要求的顾客如果申请会员,并充值五百到两千不等的现金,那么本次的菜品将有七折优惠。”
林九听了顿时打起精神——这是一天下来他唯一开心的时候了。
“啊!好,这次的账单给我看一下……”
服务员把账单拿了过来——账单上的数据密密麻麻地无一不是三位数,把账单伸长了点,拉直,足足有一个手臂那么长。
他定睛一看账单最下面的数字——1238元。
鹿欣看着林九深呼吸,睁大眼睛的样子,忍不住地在一旁憋着笑,他觉察到了这点,瞪了她一眼,于是她就马上收敛了起来。
“行吧,冲一千五,我办。”林九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熟练地解锁,打开了付款码,转头看着鹿欣——正憋着笑看着风景。
“谢谢先生,我去帮您拿来充值额外的菜品。”服务员走到了柜台前,朝着林九这儿指示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厨房里头。
“节日……今天又不是啥节日……”林九自言自语着。
“可能是这个店面自己的纪念日吧,就比如连锁店几周年几周年之类的。”鹿欣转过头来说。
“那她还说什么,符合要求的顾客?”
紧接着,服务员将一盘沙拉送了上来。
“先生您好,这是您作为VIP送给您的菜品,慢用。”
“对了,能问一下是什么节日吗?”
“情人节呀,今天不是2月13日吗?”
一旁看风景的鹿欣瞳孔睁大着,双手拍起了桌子,瞪着服务员说:“啊……啊?情人节不是2月14吗?”
“这三天内都在做活动呢。”服务员笑着说。
“诶诶等等,你认错了!咱们两个不是……”鹿欣尝试辩解。
服务员一脸疑问:“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林九看了看桌上的菜品,又看了看手上长长的账单,刚想说些什么,马上改了口,说:“呃对,咱们是情侣!她……”林九转过去看了看她涨红的脸,“又说胡话了……呵呵……”林九坐到了鹿欣一边,用手拍着她的脑袋。
“你——谁是……”
鹿欣一脸抗拒的样子,想伸手去反抗,两只手刚伸出来,却被林九一只手按在大腿上动弹不得。
“你看她,真的是!”林九笑着对服务员说着。
服务员带着半信半疑的目光离开了,林九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后,才松开了手。
“你有病啊!”她终于敢张嘴。
“你才真的有病!七折……七折!”林九转过来,用手比划着一个“七”字。
她推开了他的身子,一个人挤在了窗户边上,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得见她气愤的脸。
忽然,鹿欣转过头来,左顾右盼着,确认了没人之后,便凑过去小声说。:“我又不是别的人!你起码得有良心啊!”
“那你在看到这么贵的东西还瞎点了一大堆,你这就叫有良心了?”林九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你……我这……这是两码事儿,别拿来一起讲!”
等到过了一会儿,林九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后面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服务员。
“咱们还得演下去,她还在那一旁看着。”
“演啥啊,跑不就是了!”鹿欣站了起来,提起了包就领着林九往外跑,一旁的服务员看着他们步履匆匆的样子,刚想叫住,但发现好像拦也拦不住。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钱从我的卡里扣就行了!”
走在路上,两人碰上了久违的寂静。
“话说啊,”鹿欣看着前面的路,脚步踢踏起来很轻松的样子,“你有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他想了想,回答着。
“从来没有过?”她转过头去问着。
“嗯。”
带着惊讶的表情,鹿欣继续看着前面的路,管理了下表情,说:“也对,看上你还真是少见。”
“可能因为我的职业吧,大家都看着感觉不自在。”林九带着笑声说着。
她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整天把你的工作说得有多花里胡哨的样子,这是在吊我胃口?”
“我从没有叼过你胃口,”他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鹿欣说着,走到他的前面去,“你今天一天都在干啥,跟我说说呗?”
“无可奉告。”他依旧板着脸。
带着瞬间挂下来的脸,她说:“你要是一直都这么跟女生说话,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说完,转过身看着前面的路,脚下一直在踢的石子被不小心,踢进了一条沟里头。
“我得保证你……”
“是是是,我的安全,这都是我妈告诉你的。”鹿欣打断了他。
“哎……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忍受你这犟脾气十几年的。”
从小就把我放进托管里头,每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只不过是每个月给我打点钱,让我自己交房租水电费而已,你觉得她能管得住我?她根本没心情管我!”
“你妈那也是有她的苦衷,她毕竟做生意也很忙……”
“行,这我也知道,所以我有对她的气,永远都是自我消化。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言语中,她和他都想着能不能化解愤怒,却在化解愤怒之后,不知该如何迎接此外的僵局。
“对了。”林九想到个扯开话题的点子,“整天说我,怎么不讨论讨论你呢?你在学校有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鹿欣说得斩钉截铁,但是怕引起怀疑,又跟上了一句:
“就算有了也不会跟你说的。”
就如此你来我往,你攻我防,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家门口。
“昨天还有好多东西没理干净……还得把那个房间给整理出来。”林九伸着懒腰。
“不用整理了。”鹿欣抽出了钥匙,对着门按了进去。
“啊?”随着一口气泄下来,他发出了疑问。
没等她去解释,门就打开了,鹿欣立马就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进去,没有再出声。林九则一个人走进了那个等待着整理的房间,打开房门,摸索着开关,等到按下开关,灯亮的那一刻——房间里头干干净净地,床垫的上部被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周围的地板和床头都见不着灰,地上还有拖把刚刚拖过的痕迹——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已经闲置了好几年的样子。
会心一笑——
“这小子……”他说着说着,仿佛找不到什么想说的话了,于是自言自语就停在了那儿。
“喂——”林九跑了出来,站在走廊这一头喊着。
“喂——”他又喊了一遍。
远处的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干啥啊嚷嚷来嚷嚷去的?”鹿欣探出来一个头。
“你要洗澡吗?”
“嗯……你先洗吧,洗完叫我。”说完,立马就关上了门。
林九停顿了一会儿,回到房间里,打开了自己鼓鼓的包裹,从里面抽出来几条保暖衣,带着浴巾走进了浴室里头。
“哗啦啦——”伴随着水龙头朝上一拨,水便倾泻而下,冲刷在他的头上,用密密麻麻的打击感做脑部按摩。
他一个人置身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今的自己正安稳地坐落在无声无息地平静生活之中。而未来的某些日子,又要在险恶的炼狱之中度过与鬼怪对峙的时刻。二者之间的切换时不时让他跟不上节奏来。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将感情陷入在正常世界之中,那面对另一个世界的一片黑暗,他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经常会拿来思考的问题。
他找来一百多种可能性,结果无一不是悲惨至极的。
被水花打击的脑袋,开始对今天的一天开启了回溯——
一座遮挡住旭日的大山,一片尘土飞扬的荒漠,一位没落沧桑的老妇,一个被拖拽着回去的……女鬼。顿时,脑中的画面就停滞在了当时之中,耳畔还能清晰地从喷头“哗啦啦”的水声之中辨析出阴风吹破了窗户的声音。
他赶忙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浴室瓷砖,他叹了一口气。
“呼……”他头上有些水珠掉了下来——分不清是冒出的冷汗还是水。
“明天一定得去看个究竟。”
“好了没啊!洗个澡还慢吞吞地,泡温泉呢?”隔着浴室门都能听见某人的大喊声。
“哦哦——”他赶忙关上了水龙头,抽出浴巾擦了擦身子,穿着条内裤,刚准备拉下门把手,想了想,还是回头穿上了裤子和衣服。
等到鹿欣进去也洗完了澡,进了那一间被自己打扫过的废弃房间,林九坐在一旁。
“你……明天也要去办事儿?”
“不算是正事儿。”林九转过头来,“只能说是……多管闲事儿,去看看。”
“看你这表情,就不对劲,”鹿欣皱着眉头,看着林九的眼神,“你眼睛说话的时候都飘到哪儿去了……”
“咱们先说好,不管出了啥事儿,都跟你没关系,懂了吗?”林九转过来,盘腿坐在了床上。
“啥叫跟我没关系!你要是真出事儿了,我咋办?你怎么跟我妈交代?”
“放心,不会的。”他笑着说,“毕竟也干这行有年头了,到头来还没出过什么事呢!”
“你自己说的啊,注意安全。”鹿欣说着,转过头来,帮忙关上了。
“知道了知道了……”像个母亲叮嘱孩子一样,林九随意地挥了挥手,便躺了下来,盖上了被子。
鹿欣打了个哈欠,从卷子的汪洋大海之中拨开,找到了台灯的底座,关上了台灯,拆掉了闹钟的电池,一头扑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