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一旁的闹钟响了起来，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周围全然是一片黑暗，唯独漏过窗帘和墙壁之间缝隙射进来的光芒，让她意识到自己已从梦中返回人间。
如往常同样烦躁而激动的周五，让人迫不及待地憧憬。
睡意仍然在脑边打转，她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得像一张纸片。
吸了吸唾液，她努力地想把眼睛睁大些，好下床去柜子里翻找着今天要穿的校服。可走到半路，睡虫吞噬了她前进的欲望，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溜走了，只是感觉重心不稳，于是走路也变得摇摇晃晃起来，最后一头倒在了床上。
听见了如此大的响声，林九放下了手中煮好的蛋花汤，迈着静悄悄的步伐，走到了小走廊的尽头，敲了敲门。
“起床了……”他又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面对着一道门，握住了把手，打开了它。
“起床了！”随着视野进入了房间，林九喊着。看见一个女孩累趴在了自己的床上，手上紧抱着熊不放。
“鹿欣？”林九又走进了些，看着她还是闭着眼睛，悄悄地喘着气。“快起来了……起来了！”林九摇晃着她的身子，一直到她动起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林九，紧抱着小熊缩成一团。
“起床了——”林九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着。只见浑身都随着声音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动作逐渐变得不再缓慢，而是急促的了。
转过头去，她第一眼看见的除了自己手上抱着的小熊之外就是林九的脸，于是瞬间就精神了起来，眼睛睁大了不少。
“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啊！”
“我敲了！你自己没听到！”
“那我让你进来了？”鹿欣坐了起来。
林九不再下蹲，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腰间，挺直了背，做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那要是我不叫你，你能自己醒来？”
“时间问题罢了！”
“算了算了，先别说了，赶紧换好衣服，早饭我已经买好了就放在外头，你赶紧去吃，不然迟到了。”林九唠叨了几句，就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咒骂了几句，但还是没有完全打起精神来，坐在床上摇摇晃晃的，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但又过了一会儿，清醒的意识还是战胜了困意，她缓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柜子面前，然后正准备脱下睡衣。
“好了没？”此时，就隔着一道柜子门，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鹿欣瞬间就精神了不少，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捂着自己脱掉的上身，窜出头，两人的目光就如此对视着。大骂着——
“我在换衣服啊！”
“哦……哦那快点啊。”林九匆忙地缩回了头，关上了门，步履匆匆地走到了客厅。
她又咒骂了一句，不过睡意也随着刚那一声打骂荡然无存了，快速地从柜子上下抽出来几条与昨日相同的校服，坐在床板上几分钟就换好了，然后整理好放在书桌上的书包，打开了房门。
走过了走廊，视线来到客厅，餐桌上摆着不少吃的——小笼包，煎饺，一盘小醋，一块煎饼果子，还有一碗蛋花汤，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水雾，在白色的灯之下清晰可见。可倒好，全都是她经常吃却吃不腻的宝贝。
她走过了客厅，放下了书包，走进洗手间里草草地洗完脸刷完牙，又背着书包到了餐桌上。
“怎么样？快吃吧。”
鹿欣没多嘴，举起筷子就埋着头吃了起来。
“今天周五是提前放学的吗？几点？”
“下午……下午五点多。”
“那可能来不及……我今天有点事儿要办，你先自己回家吧，我晚点回去给你带点吃的。”
鹿欣还是没说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去办什么事？”
“就普普通通的事儿。”
“又要去做道士了？”鹿欣抬起头来，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林九。
“都说了，我不是道士！”他说着。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啊！”林九走到了门口，开始穿鞋子。
“你不吃吗？”鹿欣对着门口喊了一句。
“没事儿，我不饿。”林九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客厅，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了，就打开了门。
随着门咣当一声，鹿欣也不再提着心吊着胆儿了。
只是她还是颇有一股好奇心，扭头一看——沙发上，送给他睡的被子被整齐地叠在了沙发的最左处，其他茶几上原有的垃圾已经都被他清理得差不多了，
每样东西准备的都不算多，小笼包和煎饺总共也就七八个，轻轻松松就能蘸着醋吃光。
她吃完了早饭，看了看表，又跑去洗手间刷了一次牙，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开始穿鞋，也学着他刚刚那一副模样看了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确认了之后便打开门离开了。
林九坐着计程车来到火车站，看着手机上一位陌生人给自己发的位置，回到了自己家里，在倒弄完一切要用的工具之后，顺带带了几条衣服裤子，整理出来了一个满当当的包包背在身上，看了看表——约莫十一点左右了。
“差不多能赶上……”他心里想着，坐着地铁，不一会儿就在城市角落一处偏僻的地方下了车，又站在一条高速路的路边，拦下来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啊小伙子？”
“额……师傅……”林九拖着一个大包进了车，打开手机在四处翻找着信息，“石洋村。”
“石洋村？”师傅皱起了眉头，调了调车前的反光镜，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林九，“小伙子，你是那儿的人？”
“哦……我不是，我只是去那儿办一点事儿。”
“最好还是别去了吧。”司机语重心长地对着林九说。
“为……为什么啊师傅？”
“那儿啊，经常给人传出来说谁家的人丢了，谁家的人疯了，反正这村子邪气儿太重了，你啊，外来的人最好还是别掺和那儿的事情。”
“没事儿……我会小心点的师傅，您先开过去吧。”
司机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毒辣辣的太阳，“哎……反正我好话已经说在前头了，剩下的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他踩了踩油门，出租车就如此上路了。
林九看着眼前的一片荒漠，几乎一棵树也没有，就连顽强的杂草也几乎不能在这种环境里换上绿色妆容。眼前是一片荒漠接着一片荒漠，似乎望不到底边。
他听了方才师傅的那一番话，心理很不是滋味，也不知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传闻，越想越奇怪。
“师傅，您方才说这石洋村的这些传闻可都是真的？”
“我哪里晓得，但是每一次从别人耳朵里听到的这些话全都是关于石洋村的，就算是谣言也让人不得不怀疑很久。”
“那你能详细给我讲一些所谓的谣言吗？”
“你真要是说具体的谣言……我倒还真是记得不清楚，不过有一个倒是真的——据说啊，曾经有一个人到那儿附近的林子里头砍柴，看见了村里头灯火通明地，跟着火了似的，还能从很远处啊，听见有女的在哭喊……”
司机说着说着，看着眼前刺眼的太阳，打了个喷嚏。
“然后呢师傅？”
等到司机缓过神来，十几秒钟已经过去了，他吸了吸鼻涕，继续说着：“然后啊，那人就从此大病不起，好像就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似的。之后的事儿，我也就不清楚了。不知道那人是死还是没死……若是没死……估计这一番事情过去也得被下个不轻……”
“这样……”林九心想着，“大约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了阴气，和自身的阳气相克才导致的。”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只有一辆出租车在路途中行驶着，轮胎在高速行驶着，后头扬起了巨大的尘沙，掩盖了行驶过的路，留下来的唯独只有一道道深深的轮胎印。
发动机沉重的轰鸣声，宛如沉睡于此地底的巨龙苏醒时那般慵懒的龙鸣一样，令人听了感到恐惧与敬畏。 就在如此一般恶劣的环境之中，还隐蔽着一处神秘的村庄。
等到开到了一座黄沙堆积而成的山脚之下，司机便停下了车，望着前面发着呆。
林九看着司机一动不动，也有些害怕起来——“师傅，师傅？怎么停车了？到了吗？”
司机指着前面，林九便摇下来车窗朝着前面看过去——眼前是一座宏伟的小山，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头，留下来给林九和司机立足的地方只不过是被一片阴影笼罩着了，周围的沙尘已经伴随着微风蔓延在各个角落，宛如凡人已将踏足高高在上的天庭一般。
一辆车，一只孤零零的身影，面向着那一片沉没在黑暗之中，无处不在的恶魔。眼前满是对着虚无的恐惧。
抬头望去，就在山顶之上，村落的砖瓦露出来一只小角。
“那便是石洋村了。”司机指着顶上的砖瓦，却想了一会儿，便马上缩回手来。
“师傅，回头能接我回去吗，大概下午四点钟左右。”
“行，只要不是太晚……我应该能到。只不过，小伙子，你可一定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多嘴或者多看任何东西，早点进去，早点出来。”
“谢谢您师傅，辛苦了，那就这样吧。”
林九对着师傅挥着手道别了，从此走上了沧桑疲惫的未知之路。
走了差不多只有十几分钟，林九便就走上了山顶，眼前除了一个处处被重重足足有三米多高的围栏围住的村落之外，其余的就只剩下枯死的树木和飞扬的尘沙了。
林九顶着大太阳，即使是在冬天却内心也有一股说不出的燥热蠢蠢欲动着。里头已经冒出了冷汗来了，他咽了咽口水，便继续朝着村子的门口走了过去。
一走到门口，发现正有几个村民用大衣裹住双手放在胸前取暖，靠在一旁的大门栏杆上。无一不是头发花白，脸色都有些土黄了。
好像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正在慢慢走过来的他，于是就拍了拍周围闲聊的人的肩膀，大家的目光一齐朝着这儿看了过来。
远远地看过去，林九从他们的眼睛之中丝毫看不出欢迎的意思，反而像是对自己动了奇怪的心思。再加上恶劣的环境，他停留在原地片刻，也望着远处的那几个村民。
“应该没事儿……都是能交钱的正经人，没事儿……”他心理安慰着自己，又迈出了步子，朝着村子走了过去。
“来的可是林九林师傅？”其中一个老头子迎上前来问着。
“是……不用叫我师傅，敢问老爷子您怎么称呼？”
“哦……我是这儿的村长。”那个号称是村长的老头子朝着后面的人群看了看，人群里无一不笑着回应，然后，他便又转过身来。“林先生来此路途可一定波折坎坷吧？来，进来坐。”
村长摆出一副“请”的手势，于是林九就跟着进了村子大门，其余的村民则跟在了后头。
“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我是托城里人的介绍才决定请您来的。”
“哈哈……您过奖了，这次请我来这里是想要帮您做什么呢？”
“哦……是这样的，”村长双手放在后头握在了一起，眼神望着刺眼的天空，却丝毫不眯眼，说：“咱们村子啊，想办个冥婚，只是怕冥婚会太伤晦气，于是就像请您来帮忙做做指导，去去晦气。”
“冥婚？那岂不应该挑选凌晨来办事儿吗？”林九问道。
“这可就是您不懂了，午时及未时也是办冥婚最好的时候，或要胜过子时办，阴气重，不吉利，不吉利。”
“哦……”林九对着自己的知识盲区也只能是作罢，顺着村长的路子走着。
“这小女儿啊，生性就比较急躁，所以啊，殉情前也是百般的不愿意，但是按照咱们村子里的习俗，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最后啊，才留着一些遗憾，在我们开导下还是顺从了。”
“殉情？如今竟然还有遵循古时封建礼教的地方……可这……”林九心理琢磨着，不准备说出来。
走过这一片村子，家家户户的窗户和门都是紧闭着的，外头也没有看见孩子们在耍来耍去，而且走在路上，十个人里头只有两三个是女的，大部分都是男人。
“您们这村的男女比例有些失衡吧。”
“说到这个啊……噢……咱们村子也在想办法向别的男少女多的村进行流动人口，现在着人口啊已经是大有改进得了，要是放在十年前啊，一个女娃娃都难求。男的快到四十了还得打光棍呢。”
“这样啊……”林九说着说着，若有所思地想着。
路过了一家唯一开着大门的屋子，外头的老妇人正坐在门前，眼角上仿佛还挂着泪痕，像是方才刚哭的样子，眼睛一直盯着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不放。看到门前有人来了却还是没站起来。
“村长，这……”林九指着正坐在门前哭的老妇。但村长却没有理会，手心朝内指着屋子内，对着林九说着：“这儿啊，就是咱们的女方了。”
林九进了屋子，里头昏暗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唯独柜子前的左右边摆着两只明晃晃的蜡烛，照亮着柜台中间放着的绿色，红色的水果，还有猪肘子，鸭掌之类的东西，都草草地用几只塑料碗装上了。和一件被压在下面的纸衣服，周围用麻袋扎住的，里面是一捆又一捆纸钱。
柜台前，是一位女子的照片，照片之中的女子嘴角没有挂上笑容，只是穿着一件长长的袍，双手轻轻地贴合放在小腹下面，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样子，脸上已经被粉底和胭脂涂抹得看不清五官了，第一次见过去异常地令人害怕。
“村长……那坐在门前的老妇可是？”
“那啊，是她的母亲，哎……这女孩子家也算是可怜，就都快要出嫁的人了，你说，碰上这种事儿，哪个家里的老辈们不痛心……”
林九想着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发呆的老妇，内心中不由得叹息着。
“好了，这边是女方的情况了，我们一会儿会让您帮忙过冥婚仪式，届时，女方的灵器会献给您。”
紧接着，跟随着村长的脚步，来到了男方家里。
一进了门，他就感受到了方才从未感受过的宏伟和威严感。
男方的家并不完全算是个家，宏伟的红色墙柱，开门后广阔的小庭院，周围左右都放满了七七八八的雕像，无一不颜色诡异多彩，动作夸张渗人。走了足足有三十多步才走到正前方的房屋里头，跨过门槛。
就在最前的，是男方的灵堂，周围点着七八根红色的蜡烛，顶上还有一座巨大的全身雕像，前方摆着七八种各式各样的水果和猪肘子，猪心，猪内脏，无一不是去了血液，留下一具空皮的器官。气场尤为阔气。周围都是漆黑一片，但是地板上不像是很脏乱的样子，看起来就和刚刚安排别人打扫过一样。
“这男方可是什么身份？”
“这个啊……咱们村里有名的企业家……村里就数他有钱！每年都好心给村里捐了不少的经费，咱们村的建设他可有大功劳！”
“这是做什么的？”
“额……做……”村长低了低头，把头扭转到背对林九的一面，仿佛在思考的样子，“做什么我是不怎么清楚，没有过多过问。”
林九点了点头，眼神直勾勾地这一塑雕像，雕像前的人的眼神怒目圆睁，即使是眼神盼着远方的房梁，但是总给人一种仿佛在注视着自己的感觉。
“好了，林先生，咱们可以开始仪式了。仪式的流程你可都知道？”
“略懂，足矣。”
“好的，我马上帮您安排人送来。”
林九就在男方家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厚厚的绿色大衣的人就急急忙忙地捧着手里的女方的画像跑了过来，上面裹着一层红色的布，放在了林九的手上。紧接着，不远处，一位被人们搀扶着，跟随着的人慢慢走了过来。
她扎着两个丸子头，分别在左和右，浑身上下浑然一体都是紫色和粉色交相辉映的花衣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只手上拿着一直在转的珠子，但看上去和佛珠并不类似。走路的样子像是刚刚学会咿咿呀呀的婴儿，还需要人们的搀扶。
后面跟着的人都在纷纷议论着，不知在说什么，从远处看来，宛如是一支整齐划一的军队，给人以压迫感。
几个人走近了点，林九总算看清了女人的真实模样——整张脸满是皱纹，眼神之中仿佛神魄已经被远处的某些事物勾引到九霄云外，目不视人。就在额头最中间处，长着一颗痣。
“红娘啊，咱们快进去！”村长搀扶着红娘，慢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后面紧跟着的人也全都进了门，其中就还有方才刚见到的新娘的母亲，那位老妇。无一不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林九和林九手中握着的用红色的布盖住的女人的像。
“快……快进去！”最后的一个人使了一个眼神，催促着林九进去。
进了门内，正前方的屋子大门是紧闭着的，周围的神像前都已经上好了香，四处都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围在庭院中间的人们就开始弯下腰，低声讨论着屋内发生的事情。
过了二十多分钟，屋内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口子，大家的眼神都开始躲避起来，朝着后头看过去——林九就一个人端着人像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所有人都离得他远远地。
“林先生，麻烦过来。”村长对着林九招了招手，于是他就过去了。周围的人凝视着这个外乡人，慢慢地给他让出来了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等到林九差不多要走到门前的时候，回头一看，大家都扭过头去，一眼也不敢多看。
屋内，关上了门，显得更加昏暗了，唯一能够看得见的就只有周围七八根点亮的蜡烛，蜡烛周边的贡品，和红娘脸上如同死灰的神态。
眼前多出来了一张桌子，桌子底下都用红色的毯子铺着，四周放着四件竹条编织起来的垫子，桌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有一个用黑色的幕布遮挡起来的东西，还有红娘周围点亮着的两根蜡烛。
“捧灵的上座！”红娘双手合十，眼睛盯着大门说着。
村长给林九示意，让他就坐在红娘的左侧，正面对着的大概就是那位男方的遗像了。
“请事主。”红娘用着绵延的长音说着，林九不禁瞥了一眼，看着红娘左眼后方太阳穴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像是淤积起来的淤青，上面还纹着一只鸟儿，刚刚飞离了枝头。
林九看了看，发了发愣，然后便马上回过了神来，将红色的幕布揭开，里头，女方诡异的面容就展露了出来。
紧接着，村长双膝下跪也跪在了垫子上，打开了黑色的幕布，揭开了男人的像——可不是什么摄影的像，而是一具画像。
红娘叹了一口气，说：“请上事主。”然后便双手贴紧了点，“大家都把眼睛闭上。”
林九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拉下了黑色的幕布，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还是能用感官感知到周围的平静，没有任何通风的地方，蜡烛的火焰平稳地向上笔直地伸长着。
红娘从桌底下掏出来了两副器具，无一不镶满了铃铛，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左手握住一个击鼓棒一样的铃铛锤，右手握着一个半圆的挂满铃铛的器物，开始在四处摇晃了起来。
右边传来了很响的铃铛的声音，但是林九没有睁眼去看，即使是满载着好奇心。
大概摇晃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林九才终于从右耳中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阎王老祖传牌令……”
“丰都鬼城两边开……”
“千里黑山万里川……”
“魂魄速速坐过来……”
“魂魄速速坐前来！”
红娘将手中的两个器物狠狠地敲打着桌面，桌面开始颤抖，林九能明显地感知到，自己右眼处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桌前的那两根蜡烛必定是熄灭了。
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随那烛火熄灭了，寂静同死灰，林九仍然是紧闭着眼睛，双手安然地放在大腿上，静待着某些事物的到来。
足足过了三四分钟，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到能听得见周围的人的呼吸声了。
林九发现自己宛如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一般，内心已经有一种迫切想要睁开眼睛的躁动的火焰冒了出来。
大约是他觉得仪式大概已经结束了，于是刚想睁开眼睛，忽然，脸庞上感受到了触觉。
就在自己的眼皮之外，仿佛有坚硬的东西正在触碰他的脸，把他的眼皮往上挑，想让他的眼睛睁开。
此时他步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自己虽说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催促着，不知力量来源于何处。
他决定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和影像中完全不一样的女人，穿着红色的新娘嫁衣，左手的指甲正触碰到了林九的脸上。
林九没敢抬头完全看清女人的正脸，就已经被吓得不请了，来不及看着左边右边紧闭着眼睛的红娘和村长，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地后退，怕是惊动了不该惹的东西。
那女人不知发出了什么声音，听起来不算是那么的渗人，反而柔和至极，林九内心的恐惧也就下落了几个台阶，变得平稳了起来。
他尝试着想要看到新娘的全部面容，于是乎便缓缓地抬起了头。
顺着抬头的视角变换，已经看到了胸部，一对漂亮的胸部，用着红色的绸缎一层又一层包裹着，格外地古朴；脖子，脖子上几乎是皮包骨头了，明显有些消瘦的样子；嘴，上面净是红红的颜色。
还没有观摩到她的全部面容，忽然，四周开始阴风大作，周围就连是上了锁的窗户也都被吹断了锁，在四处飘扬着。周围的人仍然跪坐，纹丝不动，仿佛根本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林九刚想叫唤周围的人，眼前便发生了骇人的一幕——
那女子不知是被什么力量牵扯着，整个人如同纸片一样倒了下来，一直到了最后一刻，那女人还是用手紧紧地抓住林久的上衣不放，林九惊住了，发了不久的呆，朝着下面看过去，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每一根手指的指甲上都涂抹，或者说渲染成了红色。
那股力量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大，就如同是绝望的人对于自己生的希望最后的求救呼喊，如此撕心力竭，如此凄凉悲壮。
不知是紧绷的神经在作怪，还是这用力真的起了副作用，林九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几乎不能呼吸的状态了。
他刚想要站起来，那新娘子便抬起了头，其余的地方全都被头发给遮住了，唯独只是留下了一只眼睛，充满着期盼与期望地望着林九，耳边忽然就传出来了非常模糊的声音，仿佛是——
“救我！”
紧接着，后面那一股神奇的力量突然就使起了劲，将新娘子的双脚拖拽，一直朝着林九眼前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去了。伴随着一片声音如同撕裂一般的哭喊。
林九最后一次看着那新娘子涂染红色的指甲消失在了眼前的黑暗之中，那声音便变得越来越空灵，越来越疏远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眼看着左边右边的人们神态依旧自然，便赶紧正襟危坐起来，紧闭着眼睛。
周围的风逐渐变小了，窗户也都被往回吹得风吹得关闭了起来，唯独林九急促的呼吸能让人明显听到了。
周围的人们都睁开了眼睛，忽然，就坐在一旁的母亲大哭了起来，抱起了女儿的遗像跑到了外头去，不知作甚。
紧接着，就听到外头哭天喊地的声音。各位的人们没有正眼看到正门，而是看着那痛哭流涕却难以掩饰脸上笑容的老妇人道喜。
“恭喜恭喜啊……”
“恭喜啊老婆娘……”
但是大家也只是带着恐惧的神色寒暄了几句，不敢多言，见到说完一句道喜的话，便全都怂起肩膀想着快点儿溜出去。
村长眼看着一旁神色不宁的林九，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
“林先生……您刚才可是睁眼了？”村长凑到了林九的面前，眼看着一颗豆大的汗珠在大冬天他的脸庞流了下来。
林九点了点头。
“您也看得见了，这女鬼是有多烈！”他用严肃的语气说着，“所以啊，特别来找您帮忙根除这祸根的！”
他转过去看着村长的眼睛，如此一来，表面的怀疑与表面的真诚如此交火在了一起，无形之中燃起了阵阵硝烟。
“好。我这就去做法事。”林九起了身，走到了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