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洪水,带走了不少的人命。
“那是田公干的!田公在底下没得兴趣,就来倒弄咱们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全村的老少都开始议论了起来。
“但咱们可咋办!咱们可该怎么把这祸给去了才是!”
就在这时,一具女人的尸体沿着顺流而下的洪水,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不久后,人们就给那女人举办了葬礼。在上路之前,一个哭得眼都花了的矮个子跪在那具棺材前,看着他媳妇最后一眼,之后便永远都隔着一块棕黑色的障壁了。
“听说死的那家人她丈夫刚从外地回来……”
“是啊……就是那个读书的……”
“可怜了这么好一对儿啊……”
不知怎地,这洪水一过,女孩一葬,四处的地儿都似冒出了第二春似的,或是张家的,或是李家的,本不该结果的日子,枝头上全都露出了红绿的果儿。
“瞧啊!是田公,田公显灵了!”人们议论着。
正有一天,一胖墩子和矮个子走在村外的林子里头。
“你媳妇儿肯定是下去见他了。”那胖墩子双手裹在军大衣里头,嘴里叼着根烟,眯着眼看着外头的太阳。
“你可别拿她开这种玩笑,小心我削你嘴巴!”
“你能不听,但你不能不信!你说你有胆儿,有种你就喊她,看她答不答应!”
那矮个子停了脚步,把心中的愤怒顿时全都聚积起来,对着林子高处喊得响彻云天——
“麻子——麻子回来——”
声音响,可这林子却密不透风,把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只成了吓跑鸟儿的闷屁儿。
“哈哈……我倒是想她听得见……”他喊了,喊过了,等回声消失了,哭了。
胖墩子只是闷着嘴巴不出声儿。
那晚上,胖墩子还在家里打鼾,忽被矮个子一把拉了起来,睁眼一看,便顿时精神了——那矮个子正睁着眼睛看着自个儿。
“我……我见着她了……我见着她了!”那矮个子摇晃着胖墩子说着,“我见着她在里头受苦了,我见着她和他在一块儿!让我给她找个伴儿,她便能走了!”
于是,矮个子就和肉墩子开始商量起事儿来,焦急的谈话之中,肉墩子心中忽然就生了一个念头。
又是一年过去了。
“胡说八道!”老汉愤怒地拍打着桌子,质问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矮个子。台下的人们无不朝着左边右边的人轻声细语着。
“都已经是什么社会了,还整天把这些晦气的事儿挂念在嘴上,成何体统!”老汉口里吐出的涂抹狠狠地打在了矮个子的脸上。
“咱们得靠实干,咱们要靠日日夜夜的艰苦搏斗,而不是把希望交给那屁都不是的神仙,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老汉对着台下露着无辜脸的村民们说,把他们都吓得不轻。
“想让我女儿陪他,没门儿!”说完,老汉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下该怎么办?”胖墩儿问一旁的矮个儿。
“他自会受到惩罚的!”胖墩儿看着矮个儿对着老天愤怒地说着。
于是那天晚上,胖墩儿便用烧开的水烫了老汉的一大片田地。
等到了第二日,等到人们看见老汉跪在自己那几株萎焉的菜时,议论的声音便越来越响了。
“是这厮得罪了田爷爷!咱们都得要遭殃了!”
“把这老汉的女儿给他送过去!快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也都跟着应和着。让领头的那个矮个子携着胖墩子,掳走了老汉家的女儿,谁知老汉要来反抗,竟给闹事的人们乱脚一阵踩死了。
矮个儿让胖墩儿去准备了后事,好完成了麻子的托梦。他请来了一位画师,念叨着自己的梦中的印象,让那人一笔一笔都要画下来。
那一日,太阳晒得大地出现了第一丝龟裂,全村老少都聚集在那空地里头,看着四处都挂着高高的布子,只是里头有一处被遮住了。胖墩子送了骨灰进了去,正放在那一处画像的背后。那矮个儿请来的人在里头念叨着——
“阎王老祖传牌令……”
“丰都鬼城两边开……”
“千里黑山万里川……”
“魂魄速速坐过来……”
“魂魄速速坐前来!”
不知怎的,自从那之后,村子里便再也没有闹过什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