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走马街上时，两人已经整理好包裹，按照昨天的计划分工合作拍摄。
有了昨天的经验，康如初的动作明显快了很多。不到中午十一点钟，他已经拍完视频回到昨天跟林小蝶约定好的那栋烂尾楼。
他拿了一瓶水坐下，抱怨道：“这天也太热了！”
此时，林小蝶正坐在地上，用帽子扇着风，双颊紧贴皮肤的发丝告诉康如初她也热得不行。
“今天是有点奇怪，我一直以为只有2026年的夏天才这么热，没想到1997年也一样。”
康如初猛灌了两大口水，靠到墙壁上，“唉，这钱不好赚哦，不过一提到钱，心头倒是凉快了不少。”
林小蝶从包里拿出两包饼干递给他，“凉快一点就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待会儿就去西南角拍摄。”
“待会儿？喂，你不怕中暑我还怕，就不能等下午晚一点吗？惊了个呆。”
“我也想啊，”林小蝶抿了一口水，“可这是client要求的，如果我们在下午两点钟之前还没到西南角拍摄，佣金就要减少三分之二……”
“走吧，我休息好了！”康如初“唰”地一下站起来，塞了两瓶水到口袋里，打算拉林小蝶起来。
林小蝶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您可真是太勤劳了。”
“嘿嘿，勤劳的鸟儿有虫吃嘛。”
……
走马街西南角是整个走马街居住人口最多的地区，其中街道错综复杂，第一次来的人大多会迷路，康如初和林小蝶也不例外。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迷茫着，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分，他们已经拍摄完了大半个西南角，如果顺利的话，再过大半个小时，他们就可以拍完整个西南角。
可是他们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个十字路口他们已经来了三次，每次从不同的路口离开，不久之后又会回到这里！
康如初喝了一口手里仅剩的半瓶水，皱着眉小声道：“你说……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鬼打墙这种东西吗？”
“冷静、冷静，”林小蝶也有点慌了，她拿出地图分析起来，“刚才我们是从这里进去，然后往这边走，走、走、走……”
“等等！”康如初打断了她，“你之前有几次地图好像不是这样拿的……”
“不是吗？不可能啊，应该就是这样……”
“是你个头！”康如初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地图拿过来，“你把地图拿反了！”
“啊？我、我怎么会拿反……”
林小蝶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后一声巨响打断了她。
“嘭！”
是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之后就是几声惊声尖叫。
林小蝶转过身，入目的是一地鲜血和一具瞪着大眼睛的男尸，她险些腿软倒地。
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一栋居民大厦，此时大厦下路过的人不多，但仍然有人看到了这一幕，甚至有人开始报警。
康如初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大厦天台，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谋杀！
本来以我自私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管这种与己无关的事的，可也许是出自未来人的优越感，或者想表现给林小蝶看，又或者是心里某根弦无来由地被触动了，我忽然脑子一热，居然想要冲进大厦抓住那个人。
康如初一个箭步冲进大厦，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
大厦只有六层高，没有电梯，很快他就看到了一道黑影跑进了五楼的过道。他奋起直追，但黑影似乎对大厦内部极为熟悉，康如初只跟到了大厦另一边的楼梯口就失去了目标。
他懊恼地踹了一脚楼道门，走下楼梯。
这条楼梯通往大厦后巷，后巷中尽是杂物与垃圾，康如初捏着鼻子摇了摇头，走向出口。
走了一段距离，他突然看见一个身穿黑色短袖的男子，那个男人的背影跟刚才楼上的黑影很像，而他正用力地掐着杂物堆里的什么东西，虽然由于杂物的遮挡看不完整，但从缝隙中隐约露出的小手可以看出，那可能是一个婴儿！
康如初低头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投掷的东西，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拿出手机举到面前，假装是握着手枪的样子，大喊一声：“警察！不许动！”
那个男人一惊，也没有仔细看康如初手中的东西，随手抓起身边一块石头扔向康如初。
康如初闪身躲避，那个男人则趁机逃跑。
再往外追，街上只有行人，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康如初不再追寻，而是回去看那个婴儿。
婴儿赤裸着上身，面色涨红，但沙哑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证明他还活着。
“呼……”
康如初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碰到了，要不然又是一条人命。
而此时，另一边的大厦底下，林小蝶正面色苍白地蜷缩在墙角，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抱腿的双手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从来没有见过死人，而且还是死不瞑目的人。
现在她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死者那张狰狞、布满血迹的脸。
“你不可以这样的，林小蝶，”她用颤抖的声音强装镇定地对自己说，试图逼自己克服恐惧，“以前那么多事都无法击倒你，这次又怎么可以击倒你？你是林小蝶，世界上最坚强的林小蝶啊，这么多伤疤都侵蚀不了你，你没道理害怕一个死人的！站起来，一个人站起来，只要你站起来，你会发现一切的恐惧都不过如此！”
她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头顶，晴空万里无云。
不知道第几次克服了恐惧的她很想开怀大笑，一转头，发现康如初正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手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大的婴儿。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我其实不是害怕，我只是……”
“好些了吗？不那么难受的话我们就走吧，警察快到了。”
康如初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仿佛丝毫不关心她究竟是不是害怕，而是抱着婴儿站了起来，“至于这个，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他们还有任务没完成，而且他们身上根本没带身份证，如果警察来了，在录口供的时候运气不好，被警察查到，麻烦就大了。
林小蝶点点头，两个人回到了烂尾楼。
康如初用睡袋替换掉婴儿身上裹着的刚刚随手从杂物堆里捡来的粗麻布，向林小蝶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
没想到林小蝶相当理性地摇了摇头，道：“你太冲动了。现场一定有目击者看到了你冲进大厦的举动，很快警察就会到处找你，希望你提供有关凶手的任何线索。这样一来我们的拍摄任务就会受到阻碍，甚至无法完成任务。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尽快做完任务然后回去。至于这个婴儿，你把他放到走马街慈善院吧，我想会有人接收他的。”
康如初断然拒绝道：“我一定要找到凶手。而且我决不会把这个婴儿丢在孤儿院，那样太不安全了——那个人一定会再去伤害他。”
我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也是那种做了一件事就绝对要做完的人，我差点就抓到凶手，当然是不肯放弃。更何况那个人还想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这种血腥残忍的事，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遇见都不会放任不管吧？
林小蝶闻言大皱眉头，“康如初，你最好想清楚你是来干嘛的，查案抓坏人这种事情让警察去做就好了，你不要被无关的事情干扰了！我跟你说过，做BL最怕被过去的事情牵绊，长此以往你会沦陷的！”
“无关的事？！”
康如初当即大怒，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林小蝶，“两条人命，一个还是无辜的婴儿！你他妈跟我说这是无关的事？你配做人吗？”
“我不配做人？我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这件事就算没被你碰上它也是会发生的，或许这个婴儿本来就会死！别忘了，今天的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呢！”
“哇——”
本来很安静的婴儿忽然大哭起来，康如初刚想抱他，就被林小蝶一把推开。
“宝宝乖，姐姐不是在说你噢，不要哭，乖……”林小蝶抱起婴儿轻声哄着，还瞪了康如初一眼，一边哄一边往外走，“宝宝不要哭了，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康如初上前拦住林小蝶，死死盯住她的眼睛，用极其认真又带着些愤怒的语气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跟你翻脸。我以前从来不打女人的，但这次……”
“爸、爸！”婴儿忽然停止了哭泣，嘿笑两声，眨着大眼睛，张开的双臂努力地往康如初的方向伸过去。
康如初一怔，“什……什么？”
“爸爸！”婴儿再次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却嘟起了嘴吧，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似乎在说“你再不抱我我就哭给你看”。
康如初轻咳两声，看了林小蝶一眼，从她怀中抱过婴儿，露出微笑刮了刮他的鼻尖，“宝宝乖，爸爸在，爸爸在……”
婴儿“咯咯”两声，在康如初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小手还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仿佛害怕康如初把他丢掉一样。
康如初没有再理林小蝶，自顾自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抱着婴儿，轻声哼起五音不全的《摇篮曲》。
林小蝶看着康如初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整理好包裹，给他们“父子俩”留了几瓶水和干粮，便向外走去。
“我先去把任务做完，你自己好好想明白。”
林小蝶走后，可能是大哭过的原因，婴儿很快沉沉睡去。但康如初却不能睡，他必须要保持大脑的清醒——还有很多现实问题要去面对。
凶手在哪里？他与被害人是什么关系？他的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杀害这个婴儿？
还好这些都是小问题，只要他回到2026年再翻查1997年的新闻很快就能锁定目标。而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把这个婴儿安顿好，好让他在警察抓到凶手前不再受到伤害。
“唔……为今之计，唯有出此下策了……”
曾经有人跟他说过，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没有坏人的地方。
那哪里没有坏人呢？
半个小时后，康如初冒险来到了位于走马街东北角的明州城公安局。
把婴儿亲手交到两名穿制服的警察手中后，他不顾警察怀疑的目光和试图让自己回去的叫声，飞也似地逃离了公安局。他可不敢保证下一秒他们不会认出自己，抓自己去录口供。
接下来他就要去找凶手，尽快在婴儿被送到孤儿院之前找到凶手。
一路上东绕西绕，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他回到了烂尾楼。
房子里只有包裹，没有人影。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如果顺利的话，林小蝶在四点半之前应该能回来。
不出半个钟头，林小蝶果然回来了。
她见到两手空空的康如初，第一句话是“很好”，第二句话就是“任务完成了，走吧”。
康如初点点头，打开了时空隧道。
但这一次，他没有牵林小蝶的手。
……
回到A&B的战备室，把一直开着的摄录眼镜还给林小蝶之后，康如初就自顾自地离开了渔船，让林小蝶一个人去做任务报告。
因为在这一刻，他真的好厌恶林小蝶那张无情的、只看重利益的嘴脸。
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驱车到外码头最偏僻最安静的地方，拿出手机查找起有关97年走马街命案的新闻。
但由于当时的网络媒体并不发达，以及在网络媒体几乎泛滥的今天根本不会有人闲到把这件事放到网上，所以在网上他几乎找不到有关这件事的新闻。
最后他才在一个论坛上看到了一篇很久以前的帖子里有提起过这件事，不过也只是寥寥几句，提到了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而在帖子的末尾，却写着“凶手尚未找到”六个大字。
这就意味着，在被警察交给孤儿院往后的二十几年里，那个婴儿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下康如初不淡定了，他刚要下车打算去1997年，林小蝶打电话过来了：“你在哪儿？赶紧过来Talk-room，client要见你。”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Talk-room里，林小蝶正和液晶显示屏上的人谈笑风生，见康如初进来，便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沈灵犀先生，我们此次任务的委托人。Clever，他就是康如初，Time。”
“康先生你好。”沈灵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脸上始终保持着自信的微笑。
“你好，沈先生，叫我Time就可以了。”你好，冤大头，哈哈哈。
“Time，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沈灵犀微笑着，继而对林小蝶道：“Beauty，可以给我们几分钟时间吗？”
林小蝶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离开了Talk-room。
康如初见状心头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次恐怕要扣我佣金了……
他轻咳两声，摆正姿势，双手十指交叉放到桌上，道：“沈先生，关于任务中发生的事情，我想我可以做个解释……”
“不，你误会了，Time，我这次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还有，你叫我Clever就可以了。”沈灵犀的态度很是诚恳，就好像康如初才是给钱的client一样。
康茹初愣了愣，不过既然沈灵犀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他也就不再纠结，便好奇道：“好，Clever，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我们公司最近开发的游戏《Fight to Fate》？”
“呃……玩过，还不错。”
其实我根本没有玩过这款游戏。这款游戏不光本体上千，而且最基础版的外设都要好几千，我之前是一个付完房租连吃饭都吃不饱的低薪族，怎么可能花那么多钱去玩游戏？
“其实我们这款游戏目前仍然处于测试阶段，在未来，我们将会依靠我们最新研发出的虚拟现实实景修复及再生技术，给玩家一种真正身临其境的感觉。而我这次要和你商量的事情……”沈灵犀顿了顿，“是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做实验先驱，率先体验这种技术。”
就是要我当小白鼠？
康如初埋下头清了清嗓子，实则是在判断利弊，两秒钟后他抬起头道：“Clever，说实话我对《Fight to Fate》的印象不错，它确实有一种可以打动我的魅力，如果我有机会参与到这款游戏的开发当中，那将是我的荣幸。只不过你也应该能理解，我起初加入A&B的目的并不是单纯为了造福社会……”
他没有说完，但是是个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有兴趣，可你必须给我足够的利益，促使我行动。
沈灵犀闻言轻笑了一声，道：“当然，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体验这种技术，事成之后，我愿意以私人的名义再多付你三倍佣金。”
两万佣金再加三倍，就是八万！
自己以前不吃不喝辛勤工作一整年都换不得的报酬，现在也许只需要几天就可以到手？
康如初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可是……
“为什么？”
对呀，为什么？为了什么？体验那个什么乱七八糟再生技术，随便找个资深玩家就够了，为什么要找自己，还愿意支付那么高的佣金？
“因为你想抓到那个凶手，我也想，”沈灵犀摘下了眼镜，双手十指相对成塔尖状放在桌上，“你想保护那个婴儿，我也想。”
沈灵犀深吸了一口气，两根食指不断分开又合上，接着道：“我已经叫人利用虚拟现实实景修复及再生技术配合你们拍摄的视频材料在合成你当时见到凶手时的情况，相信很快就可以完成。到时候我们可以使用配套的设备进入VR场景，找到你当时遗漏掉的或没有在意的有关凶手的线索，再凭借‘重要事件排序系统’，我们一定可以找出凶手，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他在说话的时候，康如初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完全没有半点虚假，可见他是真的想抓到凶手。
康如初忽然间明白，沈灵犀最初的目的根本就是要让他们把命案现场拍下来，然后自己找到凶手。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当他看到视频里自己冲上去追凶手之后，就想要邀请自己跟他一起抓凶手，因为自己是除了死者之外，曾经离凶手最近的人！
想到这里，康如初释然了。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执念，有些执念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而帮助别人放下执念，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他一起完成他所执着的事。
或许，这就是当年K创立A&B的初衷。
“好，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