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沉甸甸的行囊,装是两坛佳酿,揭开封布,不必猛嗅,酒香味已升腾,乘着空气散开翻涌而来。
红叶品酒无数,一闻便知这是极品佳酿,迫不及待倒了一杯,细细品啜。
浓烈酒香从口腔化开,让她万分欣喜,忙又倒好一瓶酒壶,准备坐下慢饮。
忽的,一只秀气小手挡住了酒坛口,只见白沐雪抬眼望她,唇边缀着梨涡,浅笑劝道:“可不能再喝了,今夜还要陪我们去灯会的,醉了怎么办?”
一旁的旋龟听她一出这话,便是笑逐颜开,指着红叶夸赞道:“当家的送了许多酒,一次比一次烈,我也没见红叶姑娘喝醉过,小姐就别……”
“倒是你。”白沐雪出言打断了他,强压下内心的欢悦,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些。
她对着旋龟怨道:“你都知道阿寒时常往来蓬莱岛,时常找红叶,也不与我说说,让我替他俩瞎操心一顿。”
“小姐不必操心,当家的和红叶姑娘自是有一番默契在的,我们只当做不知便是了。”
言罢,主从二人凑在一起窃笑起来,顽皮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红叶心下只顾着品酒,也不与他们计较,斟满了一壶酒,一杯接一杯,快活似仙。
﹉
蓬莱岛的中央有座祈愿泉水,泉上有座曲桥藤廊,每到灯会时节,岛上居民便会携一盏莲花水灯前来祈福。
未等夜幕星河降临,十里长道已是灯火辉煌,人山人海,仿佛所有人都要往此地来似的。
到处都是提灯的男女老少,无数灯光汇聚成河,皆是通往祈愿泉。
红叶被人群冲到前端,慌乱之下只得高声提醒旋龟带好白沐雪,莫要被人群冲散而走丢了。
自是不用她交代,一路上,旋龟已是极力护着自家小姐,不过陷入人群中的二人,眼下也是寸步难移。
直到夜色渐浓,他们总算挨挨挤挤到了曲桥。
站在泉边,一池的莲花灯宛若天宫的天河,璀璨得耀人眼睛。可白沐雪的心思却不在灯会上,一双焦急的眼总向四处张望。
“小姐,您找什么呢?”
旋龟瞧见平日里总笑意盈盈的人,这会儿却是生了气,时不时还骂骂咧咧的模样。
红叶站在桥头朝二人挥手,旋龟见她那处人少,便拉了白沐雪过去碰头。
一见到红叶,她立刻道出心中不快:“那家伙说好和我一起来的,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来!”
“你说狸吾啊……许是在忙事……”红叶看似知道什么,并未与她一同责备。
这引得白沐雪愈加不满,眉角眼梢都是怨,气急道:“哪里能有事,这儿又不是他的万花瑶台,再说,他都答应我了!”
“会不会是找不到咱们了?你看这儿人这么多!”
旋龟引她去看拥挤的石桥,即便狸吾真置身其中,短时间内也是不能找到他们。
白沐雪轻易便接受了这种可能性,开始往人群中探去,只顾着寻他,不知不觉摸索到了廊边。
不知是哪家的孩童突然撞在她的脚下,一晃神已是身子倾倒失了平衡!
人群中急急伸来一臂,牢牢锢紧她的手,只觉得一股力量将她拉拢回去,这才免于落入泉中。
白沐雪被揽进宽厚的怀里,在衣襟处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熟悉得很。
因着意外险些发生,她周围的人不愿惹上麻烦,一时间都撤开了距离,压抑在人群中的气息也疏淡了许多。
她稳了心神才敢抬头去看,不意外是他的出现,颜如冠玉身姿如松,窄袖蓝衫还带着水香,当真一副贵气之质。
“冒冒失失,若真掉入水中毁了这些莲花灯,可是要折福的哦。”
狸吾低眸看她,流光溢彩的灯辉装点着她微笑面庞,全被他纳入眼底,喜入心底。
见是他来了,红叶与旋龟安了心,默契的不去打扰二人,只在一旁等候。
她从怀里抽离,脸上存着笑:“你上哪儿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
“给你买好东西去了。”
说罢,从身后拿出一个兔儿造型的手提灯笼,可这灯笼,她方才在路上瞧见别的孩童提着玩儿……
“这不是小孩子的灯笼么,怎么还能送给大姑娘,提着它多丢人呢。”
她心底虽是喜爱极了的,可偏偏道出口的话却是反的。
狸吾一手扶着下巴尖,一手提起灯笼仔细看,随即失望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送给那些小孩子吧。”
“哎,那……多亏呀……还是本姑娘勉为其难收下吧。”白沐雪抢来灯笼便不撒手,晶亮的眼映着灯笼澄黄的光。
﹉
各式灯笼悬挂道旁两侧,一路观赏一路嬉闹,她与旋龟都是孩子气性,大约都喜欢这兔儿灯笼,每走一段路便要换了个人提灯,如此倒也走得快。
过了石桥人也少了,红叶和狸吾难得一道而行,皆站在后方看着他们。
“你今日是去找红玉珊瑚?”红叶压低嗓音,不叫前方二人听见。
狸吾点头,悄声低语:“你说的那片海域太深,我以为今日找不到了。”
“这么说你已经带回来了?”她转头,挑高了眉。
“只找到很小的一片,不过……也够用了。”
光影在他脸上晃荡,红叶仿佛能窥见一双溺爱的眼,似无数零碎的光汇聚其中,让它怦然欲出。
满心满眼,满足。
她第一次萌生了向往,若是世间亦有人肯为她如此尽心尽力,该是何种滋味?
一阵夜风吹过,灯芯一晃,前方二人急急拥护,光影一闪一烁终是灭了。
白沐雪回首,只需轻轻喊一声,便会有人向她走去。
狸吾从她手里接过灯笼,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
淡黄的光晕在他们脸上绽放,又是一对尘世凡间最相称的容颜。
道旁,来往行人中有一处街角尤为瞩目。
几人默默走了过去,隐约见到一位青须先生,像是受人敬重的地藏菩萨,小小卦摊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
因着狸吾个头高,一眼便被那位先生瞧见了,在簇拥的人群中,他却只来回审视着狸吾,时而蹙眉时而欣然抚须。
白沐雪藏不住好奇,越过狸吾去问红叶:“红叶,他是谁呀?”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每至花灯节这位看相先生便会出现,据说只替有缘人看相算卦,灵得很,但我也不曾试过。”
她似乎没什么兴致,说罢就要拉白沐雪离开,三人刚走两步,便听人群里头传来好事之徒兴奋的询问声……
“哎算命的,你瞧他们二人可有美满姻缘啊?”不知何时旋龟已经凑在卦摊最前端,正拿手指着狸吾和白沐雪。
这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倏尔相视一笑也走了过去。
虽说狸吾不太感兴趣,但又莫名想从算命人口中听到白首到老的祝愿。
那先生从行人中走了出来,站在泉水下游处,盯着漂浮而来的莲花灯,思索了好一阵,中间频繁地看向狸吾。
他抚须颔首,平淡地对围观群众道:“今夜的有缘人正是这位公子,你们且回去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嘈语声不断,但也都慢慢散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