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乔易棠被送回妙觉门时，墨翎依旧候在藤萝阁门前，看见来人忙推开门扇。
温尔点头谢过跨了进屋，半响道：“是圣子动的手？”
墨翎掌心沁了一层薄汗，不敢妄言，只诚然回答不知。男人眼神一沉，替乔易棠掖好被褥，转而来到他跟前，“他伤得不轻，修为该是有损的，但没有危及要害。”
温尔笑得别有深意，不知何时被唤出的扇子往墨翎胸前一指，锋利的扇沿划断了几根细线，把他吓一大跳。
“他近日不得运功，有劳你替我看一看他了。”
“温门主客气。”
“只是这个兰花刺绣，似乎稍微有些引人注目。”
“我会小心的。”
墨翎行一礼送别温尔，方松一口气，看看榻上沉睡的乔易棠，再想到不知所踪的唐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妙觉门门主归山一事并没有被更多人知晓，乔易棠算是安稳地度过了一晚。经过丹鼎派最强医仙的治疗，他苏醒得很快，若不是运气时经脉仍会传来痛感，甚至会错以为自己已然无碍。
“温门主说您体内有滞气，切莫运功。”
乔易棠循声望向外室，随即披上衣裳撩开珠帘，见到了不算陌生的弟子，但——
“唐翊不在？”
墨翎放下手中餐盒，朝乔易棠拱手作揖，算是打了招呼，接着道：“弟子原要闭关一月，昨日提前出关了，来找唐翊……没寻着，且温门主亦告知许久未见他。”
“他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
乔易棠揉了揉脑袋，有些恍惚。按理说门主若不在，作为首席弟子便该暂时接管事务，不得擅自离开，私事一概延缓处理。上次唐翊私自离山本就是罪过，谅他懂得寻求温门主协助看管妙觉门，并一心为了自己安危而来，尚且不追究他的责任。
许久不见那大男孩，睁眼后也看不着热情的面容，乔易棠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可更多的是忧心。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既然唐翊没将自己关起来，也许——是被动消失了。
“封幽地牢……”乔易棠顿时一窒，抓住墨翎急忙问道，“你与他回山时可顺利？可有被人发现？难道……是祭拜大典出了差错？”
“唐翊主持得很好，理应与大典无关。”墨翎停顿片刻，亦悟到了一种可能性，“对不起门主，那日回到山中，我与唐翊分开回的寝舍。”
“我去找天尊！”
乔易棠走得迅速果断，没给人阻止的机会，等墨翎追出去时，人来人往的地界已不容他轻举妄动，仅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诸事顺利。
天尊阁如同往日般幽静，离远了看，仅有两名护卫守在拱门外。
乔易棠躲在转角处，脑袋陡然一痛，让他忍不住合上眼睛稍缓片刻，他握紧了拳，轻吐一口气后迈开脚步来。与此同时，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亦似乎覆上了一层薄雾般，朦胧且涣散。
“天尊。”
“乔门主别来无恙啊。”乔森未有抬眸，继续落笔，“让本尊猜猜，你任务完成得——”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乔易棠往前走一步，有些生硬道，“我来寻唐翊。”
乔森手上动作一滯，顷刻怒然，“在鬼巫族待了两旬该做的没完成，倒是让你变得无法无天，学会何为目无尊长了是吗？”
少年毫无反应，乔森连带着轮椅闪到他跟前，认真端详了会儿，忽地冷笑一声，掐上他的脖子。
“本尊有意护你，你却失败而归。纸终究包不住火，等山中人皆知晓被你喂服千里散的洛千常仍好好地活着，大家会怎么想？是和他关系最为要好的你，故意放走了与丹鼎派敌对的罪人！”
乔易棠咬紧牙关，眼前这个面容凶狠的男人力道越发强劲，他用力抓紧乔森的手臂，想要与这道可怕的力量抵抗，可惜这“凡人之躯”根本没有抗衡的能力。
“内丹可有损？”
“……没。”
乔森也并非铁了心要杀他，缓缓把手一松，任由他跪地喘着大气。
“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与本尊硬碰硬的资格也敢叫嚣，还挺佩服你有这勇气。”乔森冷声道，“你的好弟子无视本尊命令私自离山不止，还敢盗取端木槿的结界符，毫无规矩，本尊不昭告众人，已是仁至义尽了。”
乔易棠倏地拽住乔森的裤脚，又马上收回这大不敬的行为，“没有管教好弟子是我的过错，但让他出山，是我的意思。”
乔森睥睨而视，望着弱不禁风的乔易棠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来，挥出一道掌风朝他膝盖击去，逼他继续跪地。
“真是一对会舍己为人的师徒呢，如此说来，唐翊该受的罚也应加诸汝身。”男人一手捏着他下颌，另一掌即将要扇去，却忽然收势，抚过他脸颊，“不过，他不是最敬爱你的吗？以前三天两头跑来找我皆是为了你，怎么现如今会对你下如此重手？”
乔易棠闭上双眼，以免会有视线相交的机会。这双干燥的手掌再也无法让他感觉温暖，这个曾经对他而言最和蔼亲善的师父，亦无法让他感受到任何爱意。
就像是藏在蜜里的毒药。越是留恋深陷于这份虚伪的美好，越是无药可救。
乔森狠力一推手，率先出了天尊阁门，“想要救人，那就来地牢找本尊。”
待无形的压迫逐渐消散，乔易棠觉得身上一松，方才隐约受着侵扰的意识亦不再波动，遂立即放开神识来。
儿时走过一程，因是随天尊同去，机关只认他的灵力，故一路平安。可通往地牢的路曲折复杂，若继续封闭神识，躲不过沿途暗器，怕是会被射成筛子。
而今虽则不能运功护体，但有长逸在手，只要五感仍在尚能杀出重围。身上挂彩在所难免，也好过被人横着抬走。
他隐去长逸，拔掉一支穿膛而过的利箭，反手丢进一地乱刃之中，封住经络后疾步赶往地牢。
乔森悠悠然候在入口，并不意外乔易棠来得迅速，却在对上少年那目似剑光的犀利眼眸时，面色一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