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掌掴划过对面男人的脸上,留下深深的红色五指印。就像李黑眼最早时所幻想的那样。
男人手中正准备送往嘴边的暗红液体随着他肩膀的倾斜而倒在身上。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衬衫,瞬间被一滩红色晕染。
玻璃杯滑落,碎裂,就像李黑眼心中丝缕缠绕的痛楚,支离破碎的伤痕,在空中肆意纷飞,最终安稳地沉向地面。
李黑眼看着那一摊刺眼的红,仿佛那就是被狠狠刺痛之后,一滴一滴渗透却无法找到出口而淤积充斥在心房的血,现在终于伺机探出脑袋,流放到空气中,好让她被长期浸染腐烂的小心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男人腾座而起,颇为震惊,温文儒雅的面容瞬间扭曲成一团。他咬着牙,鼓起的腮帮就像一头卸掉羊皮的狼,怒火在静默中悄然漫延,仿佛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裂暗沉的乌云,瞬间一切都凝固了。
周遭异常的安静。只剩彼此无声得较量。
咦……自己的手竟然一点也不疼?抬眼看向对面愤怒的脸,那指印不像是不费吹灰之力留下的。
她眉宇微皱,疑惑得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为何?难道悲愤让神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你!这!个!疯!女!人!”丁无痕的牙齿不见开启,这一字一顿纯粹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铿将有力。同时欲还手,被李黑眼眼疾手快给顶住了。
咦……竟然挡得住?
“你打啊!反正七天后我就要死了,以你的力道,没准这一掌下去,我就死了也不无可能。到时你也免不了有打死人的嫌疑。在场的证据……”她转头往四下寻了一番,“可是多着呢!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打女人么?有本事你就再打打看!”
她的眼怒怼他的眼,绝无闪烁,坚定无比,带着誓死的决心。
“什么?你说什么?”丁无痕脸上由愤怒转为疑惑,“你再说一遍!”他似乎更关注与此无关的其它某件事情。
“你打啊!反正七天后我就要死了,没准你这一掌下去,我就死了也有可能。到时你也免不了有打死人的嫌疑。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打女人么?有本事你就打打看!”
这疯女人说她七天后就要死了?
丁无痕震惊之余心头暗自浮上一阵窃喜。莫名那一叠叠红色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脑袋上,肩膀上,身上,当然,也砸碎了他此时的愤怒。
“看在你要死的份上,今个懒得跟你计较。免得招来晦气。”丁无痕放下姿势,直立在原地,镇定自若地捋了捋衣裳,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保住他脆弱的尊严,顺带彰显他的大度胸怀,继而往四下瞟了一眼,“还得被评价暴力。不过,”他又低头凑近李黑眼耳旁,“愿你好好死!望你死得好!”
李黑眼又扔过去一巴掌。
“这巴掌打在你脸上,无论多少,永远都不够!我就想一层一层得扒开你的皮,看看到底得扒开多少层才会看得见有人类的影子。”
话落之余,她抽空寻思自己的手竟然真的一点也不疼,这是为何?难道悲愤让神经真的完全失去知觉了?
“你个!疯女人!”丁无痕终于忍无可忍,狠掐住她的脖颈,力度越来越大,“这是你咎由自取的!”
李黑眼只觉呼吸艰难,像一块巨形异物堵在喉咙口,想咳却铺展不开,浑身血液涨满脸颊,极度滚烫,眼里像血染的玫瑰,绯红一片,越来越乏力,沉重的眼皮一度只想拥抱下眼睑,她真得好困好困。
一个身影连忙上前往丁无痕的肚子便是一个重锤!
他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看向来人一眼,又看向李黑眼,“难道这就是你出轨的情人?”
李黑眼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人就接上话茬:“是又如何?”
“原来今天还带着情人来了!”
“是又如何?”终离夜道。
“难怪如此嚣张!”
丁无痕见这男人人模狗样,身姿挺健,并非等闲之辈,与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场这么多人,万一自己落得个颜面扫地,太不值当。他可不是愿意甘拜下风任别人这般欺侮的人。何况刚和李黑眼离了婚,再怎么样也得保持住他在她面前惯有的姿态才成。
加之那一捆捆红色砸在他身上任意位置的美妙场景,比在这和他们争个你死我活爽快多了。何况,旁边还有个女人看着呢!眼光得放长远点。遂生出莫惹为妙的念头。
“李黑眼,算你狠!”
说罢,跟在一旁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女人道,“我们走!”
那女人一听召唤,突然缓神,屁颠屁颠跟了出去。
“不好意思,先生,你还没买单。”服务员立即上前挡在前头,“还有打碎玻璃杯的……”
丁无痕抽出几张红色钞票塞到服务员手里,“别找了。”说罢,疾步往玻璃门而去。
男人一贯喜欢用视钱如粪土,在女人面前大度甩出一张卡,附带一句:拿去,随便花!来彰显他们在社会上得到的价值不是你能所想象。
但可笑的是,很多时候,他们所想的场景仅限于幻想。
丁无痕从没带她来过这种餐厅;约会吃饭时,借机中途有事,电话讲个好久不停,最终只好她来买单;她试衣服时,他总是肚子疼要找厕所;坐公交总是忘带零钱;生日第二天,佯装生气责怪你‘怎么不早说?我好准备礼物。’
一切反而变成她的错。
——舍得为你花钱的人,并不一定爱你;但连一点钱都舍不得为你花的人,何谈爱你?
——爱情是需要互动的。你在想着对方不舍得为你花钱的时候,有没有检视过自己为对方花过了没有?
也许这不是什么错,缺点就更微不足道了。总比那些明明没有多少钱,却要在女人面前故意显示自己大方,给她们买这买那来迷惑欺骗女人的男人好太多了。她不应该只关注表面,而是应该注重他的内心。
那段时间的相处,她是信他的。
现在回想这些发生的概率大抵百分之四十,剩下的百分之十只是拿来买他的自尊。
她和丁无痕之间的互动,实则就像一场毫无情感的无趣的物质交易。
——“但我管住。”……“我还管养。”……“放心吧,我会养你的。”
现在回忆,只剩苦笑。
永远记住,男人口中的“我会养你的”,永远只是说说而已,永远不要相信。
永远记住,人永远都是自私的,无论是谁。
那个时候,她信的不是“放心吧,我会养你的”,而是他的心。
后来明白,Anytime,Anything,不管受到什么伤害,只需用淡定来说话,她只能修炼到此境界。
如此,当一切与幻想背道而驰时,她就不会因此对世界而感到沮丧。无论她承受过什么委屈和痛苦,都会易如反掌地将它们沉淀在泥泞里,然后奋力地将之踩踏,勇敢地走过去。而她的心,连痛都懒得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