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仙桃办完她父亲的丧事不久,吴成德就派车给她送来一车炭块,
人没来,电话几乎天天有。
即使吴成德矿上事多没空给她打电话,她也要每天给吴成德打一个甚至几个电话。
电话里缠缠绵绵,既像是情人又像是夫妻。
以前顾忌着赵雨来还不敢太放肆,现在赵雨来一判就是二十年,再加上张贤寿的去世,家中只剩下她和弟弟还有个半呆不傻的母亲,弟弟又刚刚考上大学。
她一个人既要照顾母亲还要考虑供弟弟上学,家庭重担一下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从心里把吴成德当做了唯一可以依托的人。
以前吴成德在她心里一直就是一个编外丈夫的角色,现在这种要求和盼望就更加强烈,更加无以克制。
她说她很想念他,她在家里照顾一个半植物人非常寂寞,她在时时刻刻盼望着他能来和她说说话解解闷。
甚至有些话,吴成德和武荷香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夫妻都没有听到过,让吴成德听了就心里就像猫抓似地痒痒。
本来他们就是一对夫妻,一对法律上没有注册的夫妻,他们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无话不谈,无事不做。
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胜于雄辩的感情纽带,一个正在念初中的乖女儿,那是他们的亲骨血。
加上和武荷香的冷战。
吴成德渐渐觉得尽管张仙桃不如武荷香风姿绰约也是浓郁芬芳,不如武荷香品味高素质强,但她无心无机,待人透明而开朗,哭就是不顺心,笑就是高兴,即使也会耍点小脾气,但过不了五分钟她准会破涕为笑。
如果她心里真的老大不悦,只要对她说上三两句好听话就会看到她温暖如春的笑颜。
而这些,武荷香正好恰恰相反。
她的笑,她的怒,特别是她的沉默寡言都像一个个深奥的迷团需要男人去猜,去想,去观察。
她要真的高兴需要你一起呼应,否则她就会有心思。
她伤感也需要你报以同情,否则她就会对郁郁寡欢。
两个女人对比下来,一个美丽如花心中难舍一个纯真无心心气平和。
和武荷香在一起赏心悦目但又不无负担,和张仙桃在一起温情柔意却偷偷摸摸心中忐忑。
架不住张仙桃一天几个电话的呼唤。
吴成德在一个傍晚悄悄地闪进了张仙桃的大街门。
两个人当夜就如久别新婚的夫妻一样,说不尽的甜言蜜语道不尽的恩爱缠绵。
吴成德想天亮后就回去,怎奈张仙桃抱住就是不让走,只好等到日上一竿才哄顺她急急地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向矿上奔去。
虽然说不是老夫老妻也是多年的不清不白,按说也应该降下些温度,却不知两人一如既往地如胶似漆,闻不淡的野味赏不完的新鲜。
让吴成德余香绕鼻欲罢不能。
自此一次,他就好上了瘾。
不分白天夜晚哪会儿有了空他哪会儿就飞奔而来。
好在现在武荷香已经住在上班的办公室里,张仙桃家只有一个只知道傻笑的老太婆。
真是天赐良机,天做之合!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即使天不看还有藏在暗处的人在看。
一年的腊月又在浩荡的冬风吹拂下进入了商人活动的旺季。
小县城没有因冬天里的几场大雪而减弱新年前的热烈气氛。
商店里,菜市上到处都是购物的人们。
他们人人大包小包地拎着,小城洋溢着一股新年的气象。
武荷香为王文涛经管的综合大楼销售比去年更加旺盛。
在每天的忙忙碌碌中几乎忘掉了和吴成德不愉快的事情。
她无暇去顾及吴成德的事情。
她想着愿吴成德在这段分居的时间里能够有所悔悟洗心革面,两个人还可以考虑继续走下去。
很快,她的幻想和希望被几张单薄的照片击得粉碎。
她对吴成德彻底地灰了心。
那是一个晴朗而非常寒冷的上午。
李贤悠闲自得地走进她的办公室,这是李贤自从香港回来一年来第一次登门。
他还和上两次一样,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进屋就要着喝咖啡。
武荷香给李贤冲了一杯笑着说:“阿贤,我这里还有两盒呢,你喜欢喝就拿回去喝了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喝它,苦苦的,不好喝。”
“荷香姐留着吧,我以后来慢慢喝。”李贤半开玩笑说。
武荷香抿嘴笑笑:“你一年都没几次来,放着都过时不好喝了。”
“不会过时的。荷香姐,这个可不比婚姻,时间一长味就淡了过时了。”
武荷香极其敏感,不由地在眉宇间略过一丝忧虑。
又很快被他装出来的笑容所掩饰:“阿贤,怎就又扯到婚姻上来了?”
她想与吴成德的分居冷战不会传到了李贤的耳朵,一个香港人,又年轻,他不过是随便乱说一句罢了。
没想到李贤接着竟然开门见山直言不讳:“荷香姐,你和老吴是怎么回事啊?”
武荷香就像被针刺了一下似地飞快地把目光躲闪到一边,脸上强装着笑:“我们,没什么呀,挺好的。”
“荷香姐,你就别装了,好能好到分居吗,好能好到多长时间不回家里去?”李贤的表情是很同情的样子。
“小孩子家,瞎猜什么!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能怎地,要是今年你不回去,过年的时候到我们家让吴成德给你弄两个拿手菜。”武荷香显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只见李贤苦笑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荷香姐,也不知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是不是老吴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
武荷香一时无言以对,不免脸上现出愠怒:“阿贤,咱说点别的好吗,你再那样说我可就撵你走了啊。”
李贤带着一副难以琢磨的笑慢慢地把手伸进风衣口袋里,从里面摸出几张照片来搁在桌子上。
然后一言不发的品了一口咖啡。
武荷香好奇地一边伸手去拿一边逗道:“是不是你对象的照片,姐给你把把关。”
突然,照片上一个人像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的微笑瞬时转化为眉头紧锁杏眼圆睁,看完一张又看一张,一张比一张看得快,一股气看了个底朝天。
她扬了扬眉非常严肃地问李贤:“这些照片是谁给你的?”
李贤没有带半点笑意摊了摊手:“这还需要问它的出处吗?荷香姐,你真的该好好想想了。他老吴这样对你,我就是感到心里不平衡。你说,荷香姐,你哪一样不比照片上那个女人强,论容貌有容貌,弄身姿有身姿,弄智慧有智慧,弄人品有人品,这样的女人现今是太少了,可他老吴——”
“别说了。”武荷香已经转过脸去,“阿贤,你回去吧,让我好好一个人安静安静。”
“好的,荷香姐,你是该好好地冷静冷静了。”说着,李贤向门外走去。
原以为和吴成德分居一段时间,凭多年的感情会让他来说几句好听话,保证断了和张仙桃的来往,两口子还是夫妻。
走错路不是啥只要肯回头,只要愿意重新走就行。
不依不饶本不是武荷香的本意。
可是看了这些照片让武荷香的心彻底地变成了寒流,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
看照片上那门里门外他和张仙桃依依不舍的样子,两个人在大街门口,门都没闭上就又搂又抱的样子,简直让人作呕!
那些照片有白天的也有黑夜的,有站在家门口的也有室内灯光把二人紧抱的身影映到窗帘上的,也有在大街门口,有明亮的,有阴暗的。
无论哪一张照片都是缠缠绵绵,俨然一对恋人,不,一堆恩爱夫妻。
在武荷香的大脑中证实了一种概念,说明了一个问题,吴成德和张仙桃仍然在继续,而且还异常频繁!
如果说原来只是道听途说,而现在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荷香的眼泪不住地从美丽的面颊上留下来,热乎乎的,然后钻进嘴角又是咸滋滋的。
与当年王文涛时的情形又何其相似!
触景生情,不免勾出许多铭心刻骨的忧伤来。
老天爷,你既然给了武荷香一个家,为什么还要再硬生生地拆散?你赐给武荷香这一张人见人爱人见人妒的脸又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证明红颜命薄这四个字吗?
凄凄切切中她不免又悔恨万分。
想当年因不能为吴成德生养就忧心如焚,那时就想给他借肚养一柱香火,似乎那样才对得住疼爱自己的人,那样才心安理得
费尽周折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如今女儿已经出落的如同花骨朵,她却铸成了终生悔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天啊,我做的有错吗?我真的是错了吗?
武荷香呀武荷香,你精明一生却糊涂一时。
张仙桃在你的眼里算不上什么,可在男人眼里,在吴成德眼里也许毫不逊色。
武荷香眼泪掉完躺在办公室的床铺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牛艳艳敲门她都没有力气去开。
一直半醒半睡地睡到第二天天亮。
她照着镜子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后不紧不慢地拔通了吴成德的手机。
她说有事要吴成德马上回一趟他们的家中。
吴成德心中忐忑不安,一路上分析了多钟原因。
武荷香自从结婚这么多年还没有这样疾风急火召见过他,这次一定是有了什么事情需要他来办,或者是她搬回来住了自己都不知道?或者是孩子的事?还是资金周转上要帮忙?
武荷香要和他大吵大闹的可能也不是没想过,觉得可能性不大。
一来这不符合武荷香的性格,她生闷气的时候多吵闹的时候少,几乎没有。
二来在电话上听着她的口吻也十分平静,不像是要干仗的声音。
但他就是没有想到与张仙桃的瓜葛。那事已经老生常谈,他不止一次向她解释过,又冷战又分居的该是和解的时候了。
当吴成德满脸带笑地走进家门看到面无表情的武荷香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心想女人都爱面子,那种矜持劲总得顺一顺,于是强颜欢笑地凑到武荷香面前想献点殷勤。
武荷香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快速地闪到一边。
让吴成德扑了个空,心中未免尴尬,脸上仍然带着讪笑:“老婆,这是何必嘛,都老夫老妻的还玩什么心思,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就不能信我一回吗?你知道这些天我心里有多记挂你!”
武荷香望着窗外脸上掠过一丝凄楚的笑容:“是啊,我是该信你一次了。难得你心里还这样记挂我!”
“是啊,是啊,荷香,你不能听路人的谣言,他们恨不得我们现在就分手呢。”吴成德以为武荷香说得是真话,一时激动就又往武荷香的身边挪了挪想讨好她。
武荷香把身往一边偏了偏,脸上现出一副捉摸不透的笑:“成德,自从结婚后你今天的话说得最悠扬动听,就像一只黄鹂鸟”说到这里突然口气一变,“但是,吴成德,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有多么的虚伪吗?你说得这样肉麻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我是武荷香不是你的张仙桃!你醒醒吧你!”武荷香说着,顺手把一叠照片甩在了他的脸上。
吴成德来不及躲闪,那些照片顺着他的脸忽忽悠悠地飞散到他面前的茶几和地上。
吴成德一惊!
又是照片!
上次就是因为照片,武荷香一去不归。
这次又是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照片,与当年何其相似!
他顺手捡起两张仔细一看,身上的血就像凝固了一样冷了半截。
紧接着,他飞快地把所有散落的照片都一张一张地捡到手里。
然后让武荷香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吴成德一下子扑过来双手抱住武荷香的腿就像一条乞怜的哈巴狗:“荷香,是我不对,我错了,荷香,我不是人,荷香,求你,求你大人大量在再我一次机会,我会跟她断的,我心里只有一个你呀,荷香,你就是我的命,你就是我的魂,没有了你,我生不如死啊!”
“够了!”武荷香突然爆发出一声近于嘶叫的一声。
让装腔作势的吴成德目瞪口呆。
接着武荷香扬起头:“成德,这又是何必呢,你不觉得你的戏唱得并不怎地吗?今天叫你回来,我只有两个关键字要和你说,‘离婚’!看起来,我们的夫妻缘分已经走到了灰干蜡尽,只有离婚可以成全彼此解脱彼此。我想了好久,请你相信我这不是一怒之下的决定,其实,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这几年不过是做了几年开心的伴娘。分手吧,成德,房产和金钱,不属于我的我一分钱都不要,是我用心血挣来的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不!绝不!”吴成德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双手扳住武荷香廋俏的双肩,两只眼睛里挂满了泪花。
什么样凄切和绝望的眼神看不清楚,一片朦胧。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
看上去这种结果他并没有料到,更别说慎重考虑过,他显得那样失声和激动,“荷香,我们永远不分开,我不能没有你,我这不是在欺骗你,我是真心的,荷香,你再相信我一次吧。”接着腿一软,软软绵绵地摊到了地上。
武荷香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提上她的挎包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高跟鞋的声音叩击着小院里的钢砖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那声音一下一下,就像在猛烈地撞击着吴成德的灵魂。
那声音越来越远,一直消失在街门外。
吴成德良久良久才醒悟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就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向大街门。
但是,街门外的大街上异常空旷。
荷香,心中的荷香已经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