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遇到一个算命先生,是位出租车司机,我和我爸我妈一起坐的车。司机很是健谈,一路上跟我们讲他师父老人家多么多么厉害,能算到人哪一天死,而他自己能算到什么什么。
二年级时我爸做了半月板的手术,速来又有风湿,晚上睡不好觉,平常人盖一床棉被即可,他要盖三四床。这还不算完,半夜他难受,会扛着被窝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睡一会儿,又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每个房间睡几分钟,觉得不舒服,又爬起来扛着被窝继续换房间,统共那么几个空房间,给他来来回回折腾几遍。
他总觉得鞋子里潮,一定会在鞋子里垫一层报纸,等到抽出来时,就是皱巴巴的烂报纸。小时候实在不理解这种行为,后来大概知道,是觉得潮的难受。我们家那边的气候很干躁,我们感觉不到鞋子里会潮,他感受那么强烈大概是体内湿气重,总从脚底排出。
不记得是几年级,那段时间我爸脸色蜡黄,脸上还有几块像老年斑一样的斑。
他会跑到小诊所打针,一难受就跑去打吊瓶。一会儿在这家诊所打着吊瓶,过会儿打电话给他,他又在另一个地方打吊瓶了。我妈骂他脑子有病,怎么打个针会一会儿就跑几家诊所。
他听到他脑子有病,记住这个词了,于是他跑到对面精神病院看病去了。我们村对面是省精神病医院,小学老师骂我们时偶尔会说是不是从对面那个村跑出来的。后来上了初中、高中,我跟同学说我家以前住在某某村,他们会一阵狂笑,那不是精神病院那吗,我后来知道原来某某村都成一个梗了,精神病院的梗,我也会笑一笑。现在发觉,精神病院并不应该成为一个打趣的梗,精神疾病也是疾病中的一种,应该重视且不该歧视。
感觉我爸每天都很难受,具体怎么难受他没说,精神有点萎靡,时常皱着眉头,还有点寡言少语,现在想起,应是心理问题,当时的检查没查出具体的问题,手术后的疼痛和那段时间情致不畅让他总觉得不舒服,属中医的肝气郁结证,西医的抑郁症倾向。
折腾几个月,他觉得没有任何改善,我和我妈还陪着她去四外婆家附近找了一个会做法的老太太,老太太找我爸拿了张十块钱的人民币,对着人民币念念叨叨一会儿,然后说我爸前世闯了一位老人,要还债,要念《金刚经》多少天,还要做一些什么法还债,具体不记得。
我们不疑有他,能做的都做了,除了念《金刚经》这一项。
在车上,司机先生口若悬河地跟我讲了很多,说我爸肝上有问题,所以脸色脸上有斑。我爸点点头,“嗯,这两年身体不好。”也反应过来,可能真的是肝脏上有点问题。
下车时,司机又说起我的名字,说思的心不好,与小兔不合,贤的竖心旁不好,与小兔不合,竖心旁?大概指的是贤字的那两竖。名字不好,有时思维会迟钝,反应不过来,我想了想,有时有点木。脑海中浮现出班主任老太太老师骂我木,即使我的成绩年级第一,但有时候她叫我干什么反应不过来,战战兢兢。
其实不全是,一是本身有点木,二是班主任很强势,我们班人下课都只敢安安静静和她一起呆在教室里,像鹌鹑一样。在活泼的年纪,我们班同学只敢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假装在预习,毕竟,这是班主任最喜欢的我们的状态。她就坐在讲台上,或吃着东西,或备着课,或批着作业,睥睨众生。
司机先生让我买个挂毛笔的架子放在书桌前,能改善思维迟钝的问题。让我拜个干爹,也能改善。嘱托我妈,在房间的角落放一瓶水,改善运势。
我们站在车窗旁,虔心听着司机先生的嘱托,每一项都记在心里了。千恩万谢后,司机先生开着车调头走了。
回到家,我妈按嘱咐摆了瓶水在房间角落。
到六年级时,我也拜了干爹,正式拜的那一天,我干爹送了个我当时那个年纪带的银镯给我。
我干爹也是做法的先生,在麻将室认识的,我干妈在我们当时住的小区开麻将室,而我妈爱打麻将,就这么认识了,交谈下来发现有缘,就决定拜干爹干妈,他们也同意了。
听了与司机的那一段交流,我干爹回去给我取名了,根据我的五行,说我命中缺水缺木,给我取了几个偏旁带水带木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让我选。我选了梓涵,一个好听还不常见不容易撞名的,毕竟大名重名率太高了,在我上学前班报道时,一班还有个重名的小孩,于是去了二班,没想到这个名字这几年特别热门,成了女孩取名最常用的名字排行榜前十。
我们跟我干爹讲了那个老太太让干的事,我干爹有点惊讶,说《金刚经》怎么能乱念呢,要配合什么经,念多少多少天,有多少多少流程。他很气愤,觉得那个老太太就是个半吊子。当时想的是,还好没有念。
后来我在补习班旁边的文具店花80元买了个挂毛笔的笔架,放在书桌前,小学同学来我家觉得“哇,你竟然有个毛笔笔架”,问及价格,就更惊讶了,当然,我买的时候问价格也很惊讶,好贵。这个又随我搬了好几次家。上一次搬家被搬家人员弄断了一小截衔接处,但不碰还是稳的。
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司机先生说的话是不是灵,但我们挺感激他的。萍水相逢,开心交谈,真诚嘱托。而且我觉得我爸听了他开导的话后,心情确实改善了许多。我们家也和干爹家人认识了,逢年过节,还会互相串串门,送送过节礼,生活上难受时,两家人会互相倾诉,开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