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对劲？”
巴清道：“你说，我们这次去巴蜀，冲谁去的？”
“怀清台呀。”吴耳下意识地答着。忽然，他一拍大腿，“怀清台是和你同名的那个巴清，她有朱砂矿，制造大量水银销售给秦王，所以秦王礼待遇她，她也因此成为天下第一女企业家。但现在这小韩竟然不知道水银为何物，这怎么可能？莫非他不知道巴清的朱砂矿？”
“嗯，我刚才还在想，朱砂是巴清家的产业，有朱砂却不知水银，这岂不是怪哉。莫非现在巴清还没有研究出制造水银的方法。现在听你这样说，这也有可能。”巴清若有所思，“巴蜀也不小哩，况且这小韩又年轻，不知道朱砂矿主巴清也极有可能。”
“对啊，无论怎样，反正巴清这个人是存在的。她发迹了是最好。她没有发迹，我们正好可以旁观她发迹的过程。”吴耳搂着巴清的肩膀往客房走，嘴里柔声安抚。随后他又笑起来，“或许，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寻到新的商机，也未可知哩。”
“你说得对。”巴清道，“我这次去巴蜀，就是这两个目的。如果发展最好的话，我甚至想着把怀府都迁到巴蜀去。”
“为什么？”吴耳不解，“虽然说齐国明年就会被灭，莱芜可能会被战火牵连。但咸阳城可以居住呀，那可是天下最繁华也最安全的城市了。我们这次游历完以后，你若不放心，我们就把怀氏夫妇接到咸阳城居住。让他们安享晚年。”
“不是的，吴耳，咸阳城虽然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但也仅有12年……不，截至目前也仅有11年的好光景。以后还会陷入战火中。莱芜虽然是在齐国被灭后归顺了大秦，但你是知道的，秦朝一统天下之后，开始统一度量衡、文字、货币等，与此一起推行的还有贯穿法家思想的严刑峻法。这些严苛的律令管控最终导致狼烟四起。可想而知那些百姓生活有多苦。怀府在莱芜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一旦律令下发，怀府肯定首当其冲。怀氏夫妇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他们晚年还经受这样的苦难。”
吴耳听了很奇怪：“清儿，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悖论呢。你说律令严苛，担心他们在莱芜会受苦。但天下都是秦国的，巴蜀岂不是一样遭受律令的管制。你把他们迁到这巴蜀地界来，不还是一样要承受律令之苦吗？”
巴清摇头，抬头望着天空的朗月，轻声道：“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研究历史和考古的人一直都有个困惑，秦朝的律令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对其他几个国家都是强行修改，唯独对巴蜀没有下禁令，从考古中发现，其他六国的文字演变到此时都被斩断，统一成了秦国文字小篆，而巴蜀的文字却一直沿用到东汉时期。允许两种文字并行，这不是秦始皇的风格。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天高皇帝远，管不过来。”吴耳道，“但这并不能证明巴蜀……”
“不止如此。”巴清打断吴耳的话，“你知道文字背后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整套秦国的官僚体系在巴蜀地区都没有开展起来，因为官僚体系是文字同行的嘛。这也意味着秦国律令对巴蜀的控制力度非常弱。”
“原来是这样。”吴耳恍然大悟，“清儿，这文人研究的东西，还真是我们这些理科生想象不出来的。谁能知道一个文字背后会牵扯到整个一套官僚体系。”
“你别小看文科生，以前那时候科举可都是文科生的天下。”巴清道，“咱们别扯远了，不只是文字，秦始皇对巴蜀的传统习俗也很宽容的。秦始皇崇尚‘六’字，凡事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但是巴蜀自古以来是崇尚‘五’，什么事儿都以五开端，三星堆二号坑出土的五鸟铜牌，没听说过吧，这就是最鲜明的代表。但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习俗，唯独对巴蜀这些习俗没有改变。在其他地区修路必须要六尺宽，但在巴蜀地区道路为五尺。你说这秦始皇是不是很偏心巴蜀。”
吴耳也叹奇：“这么人性化！这不像那个家伙做出来的事儿呀。”
“前辈们都推论，因为巴蜀离得远，原住民占据主导地位，所以秦始皇这样是收拢人心。但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巴清道，“你想，他能统一天下，他手底下那么多将士个个骁勇善战，还怕这些人翻天不成。但他偏偏就采取怀柔政策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清儿，你即使来到两千多年前，骨子里还是考古专家。”
“我能放着我爸那么大集团不要，去学考古，你以为呢？”巴清回答着吴耳，然后又回到现实中，“无论怎样，巴蜀地区的百姓没有遭受秦国一统后的那些严苛律令的痛苦。后来秦国大乱时，巴蜀也没有发生大的战乱。这也是我想要把怀府搬到这边来的主要原因，既然与他们有亲人的缘分，我就要替他们想周全。你要知道，怀家夫妇也才六十开外，要是长寿的话，怎么也会经历秦末战乱。我得给他们找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吴耳听了颇有感触，他搂紧巴清，郑重其事道：“好的。那我们就以寻找商机为主，游历玩耍为次。反正咸阳城的生意咱们也就是作几年。”
两个人这一番沟通，仿佛把余生都已经安排好一般。但在秦岭山脉中的他们，只能望见头顶上那一小片天，更别说想要望到他们后来的人生。
第二天，巴清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过来的。窗外马声嘶鸣，车轴转动，好不嘈杂。
她睁开眼，发现云儿睡得正香。她一边起身洗漱，一边想，“这年纪小就是好呀，怎么吵闹也不醒。”巴清羡慕着，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岁。每次放假在家，也是赖被窝的主儿。只是这独特的经历让她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那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