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没有回答，垂了眼睫，自己默默地思忖开了。
楼春萍的话里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首先就是，缪新建跟钟佑华争夺过总经理的位置，最后钟佑华胜出，但是凭借的不是能力，而是裙带关系，所以缪新建怎么可能服气，不服气的话，那里面就有许多文章可以做了。
其次是之华公司缪新建对公司也有兴趣，但是却没有在公司担任副总之类的职务，反而让缪欣茹过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呢？至少意味着缪新建是不甘居于钟佑华之下的。所以这一次缪新建过来，要么是他在总公司那边遇到了事情，过来避风头的，要么就是他依然觊觎钟佑华的位置，过来就是找茬的。
总而言之，娱乐城绝对不会是缪新建的目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缪新建一过来，楼春萍就要对缪欣茹下手。或者她和钟佑华的目的其实也不是缪欣茹，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想要通过缪欣茹弄走缪新建。
那么，自己要不要配合，配合之后又会有什么后果呢？这几个月的沉沉浮浮，也让阮惠婷看清了所谓的社会，那就是简单粗暴的弱肉强食。
她现在还是弱肉阶段，所以很多事情是不能图一时爽快就莽撞为之的。就譬如她是想要报复缪欣茹，但是为了报复而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她还没有那么傻。如果再加上所谓的报复，不过是被别人当枪使了，那就更加愚蠢了。
她确实不是圣母，有机会可以报复却选择原谅。但她更不是复仇女神，为了报复赔上自己的未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别说是赔上未来，就算是这个报复的行为弊大于利，她都不会考虑去做。更何况，她有必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因此她抬眼看了一下楼春萍，笑道：“春萍姐，你看我都离开公司了，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去关注了吧？再说了，人家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经理主任，我一个小巴辣子掺和在里头干什么？又不是演电视剧，还有开国元勋，又是什么从龙之功的，你说是不是啊？”
“倒也是。”楼春萍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呢，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有多大的能耐。你说要让钟经理离婚娶我，那就是在白日做梦。就算钟经理有这个打算，我也不能害了他不是？他要是离开了他那个老婆，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个我看得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呢，我的目的就是从钟经理那里拿到一份实惠，然后呢，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就可以了。”
这话让阮惠婷有点懵，搞不懂楼春萍的想要主动权和当办公室主任有什么关系。这个之华公司说到天边也就是一个私营企业，又不是国营企业的办公室主任，那就是国家干部了，因此她眯着眼睛看着楼春萍。
楼春萍却一脸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小阮姑娘啊，你不会以为我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钟经理身上吧？就他那个小身板，他经得住么？”
阮惠婷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了。是了，就凭楼春萍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会死心塌地看上钟佑华这样的人呢？别人不知道，她肯定早就知道之华公司的内幕了啊。或者就是她知道了内幕，所以中途改变了计划，把之华公司从目标变成了跳板。不对，不应该说是之华公司，而应该说是钟佑华，目标变成了跳板，这就对了。
阮惠婷微微笑了：“春萍姐的意思是，你以后不会留在之华公司了？”
楼春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笑眯眯地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想啊，这样的话，会不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阮惠婷也不扭捏，直白地说道，“所以我想问问之华娱乐城的事情，春萍姐觉得可以吗？”
楼春萍倒没有什么意外，她跟缪欣茹不一样。她从最贫困的家庭出来的，她知道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手段远比道德要重要得多。只有无忧无虑一帆风顺的人，才会去时时刻刻把道德良心挂在嘴边。所以对于阮惠婷的要求，她只要衡量一下利弊就可以了，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这么做是不是缺德缺良心缺教养，她要的只是不缺心眼不缺钱就可以了，其他等她拥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后再考虑也不迟。
“可以啊。”楼春萍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娱乐城一开始就是作为酒店的自营项目在准备的，之所以最后决定承包出去，一来酒店想通过承包招揽一个有能力的本地人。小地方嘛，都是讲究熟人经济的。有这样一个跟之华公司利益相关的人，以后有了什么事情，不管是跟政府部门，还是跟当地的单位，沟通起来都会方便很多对不对？所以酒店对娱乐城，名义上是承包出去了，而实际上是不会撒手不管的。至少业务上肯定会关照，譬如住宿客人的优惠券什么的，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阮惠婷仔细听着，她踏上社会的时间不长，对于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还不是了解得很透彻。所以别人在说到一些事情的事情，她都会去考虑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利害关系，然后再细细梳理，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譬如这个优惠券的作用。
“这个优惠券只是帮着招揽生意吗？还是说，酒店也愿意承担费用？”阮惠婷小心地问道。只是招揽生意，那么优惠部分就得娱乐城自己承担，不能说不好，只能说酒店算是客气了。如果说费用共担，那么就是优惠部分，酒店也承担一部分，这才是真的关照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现在也不是办公室主任，这也不由我说了算啊。”楼春萍一摊手，依然笑眯眯的。
“春萍姐的意思是，如果你成了办公室主任，那就跟我们风险共担了？”
“这种事情哪有嘴上说说的，肯定得签合同啊。”楼春萍依然是滴水不漏，“怎么合作，到时候合同里面都会写得清清楚楚的，你不用担心的。”
“我能相信你吗？”
楼春萍看得出阮惠婷已经动心，于是一摆手：“放心，相关单据上我会签字的。”
“行，那就说定了。”阮惠婷一口拍板。
“不要跟葛老板商量一下的吗？”楼春萍揶揄道。
“我会告诉他的，不过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阮惠婷笑着说道。她不是葛俊成，才不会凭着一面之交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没有利害关系的人，酒桌上三杯酒下肚，谁不是好说话的？可是真正牵涉到了自己的利益，谁又是好说话的？所以她遇到机会还是抓住的，毕竟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对不对？
两人商量妥当，楼春萍也没有立刻走人，而是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一个粉饼，一支口红，一管粉底液。因为坚决不要超市优惠，所以结完账，阮惠婷送了一小瓶指甲油，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楼春萍才风姿摇曳地离开了超市。
当天晚上，阮惠婷就告诉葛俊成，让他进一点低档的红酒，说是之华酒店要用。葛俊成奇怪了：“我们的供货范围内没有酒水啊，不是说之华酒店的烟酒都是从总公司直发的吗？怎么突然要我们这里供应了，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这货要是进错了，我可是销都销不出去的好不好，我跟那些小饭店小排挡什么的都没有业务来往的啊。”
低档红酒的主要销售点就是一些小饭店什么的，OK厅舞厅也有一点，不过确实不多。一般会在OK厅舞厅点红酒的，大多是单位能报销的主儿，他们怎么可能会要低档的酒。所以这生意如果不是实打实的话，仅凭一句话，葛俊成还真不敢贸然去进货。
超市的资金链已经岌岌可危了，再砸一批红酒在手里，葛俊成觉得自己就该直接关门了。所以他又问了一句：“有供货合同吗？”
阮惠婷白了他一眼，有供货合同才见鬼了。但是这话她不能说，毕竟她答应楼春萍做这件事情，其实是把葛俊成也算计在内了。因此她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担心什么？人家说了，会预付货款的。咱们拿到预付款再去进货，亏不了你的。我也就是预先跟你打个招呼，免得事到临头你找不到货源了。”
“有预付款啊，那行那行。”葛俊成顿时眉开眼笑，有预付款那还怕什么，最多少赚一点，亏进去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那行，那我明天先联系一下货源，这样预付款一到，我们就可以进货了。”说着，靠近了阮惠婷，讨好地笑道，“老婆，还是你厉害，不用贴面子也能拿到预付款。你是不知道，千岛县那些单位里的大老爷们有多抠。明明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让我帮忙进一点员工福利的，都不肯给预付款，全得我先垫着不说，还不给及时结账，不然咱们超市的流动资金能这么紧张？”
“你想说什么？”阮惠婷看着他，没有一点兴奋。交往了几个月了，葛俊成的性格她也有点摸到了，那就是无事献殷勤，不是要钱就是给分配活儿。
果然，葛俊成笑嘻嘻地说道：“老婆，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我再跟你商量一件事可以不？我想请那个缪新建吃一餐饭，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阮惠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葛俊成收起了笑容，“你以为我请他吃饭就是为了玩啊？你也不想想看，你已经得罪了缪欣茹，那个钟佑华我们也搭不上关系。现在好容易来了一个缪新建，能搭上一点关系，请个客大家沟通一下怎么了？好歹他是缪欣茹的堂哥，明年签合同也许可以找他帮帮忙呢，你不会是心疼钱吧？”
“我们的合同签了一年，离合同到期还有将近十个月，你着什么急啊？”阮惠婷不紧不慢地说道，“再说了，你也说过，他在这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等我们合同到期了，他说不定早就走人了，能帮得上什么忙？现在超市就是缺钱，进货款我还不知道怎么凑呢，莫名其妙花上几百上千元去请客，我是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