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发呆?上课走神,宿舍发呆,你现在与我们沦为一族了。”
说话人腿上的毛,浓密到像是织毛衣织出来的,他踩着铁梯下到付山床上。
因为这个明显的体貌特征,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腿毛”。
“啊,没有。”付山缓过神来。
腿毛拎了双没洗的袜子穿上,付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感觉那袜子是自己的。
“走了,时间不多,上课了。”苏东打了个哈欠,从被窝里钻出来。
耗子对着镜子在梳理发型,小铁瓶里喷出的摩丝形成了一团水雾,把他整个人都围在了里面。
“急什么,发型要弄好,这才最重要。”
耗子又开始吧啦起来,他的嘴唇在黄种人里非常罕见,厚到外翻。
“老沈要走了哦,是真的离开。”腿毛说。
“瞎说什么呢?”苏东问。
“真事,明天早上就走,今晚是最后一次和我们共度良夜了。”腿毛又说,“他老妈昨天来学校了,让他一起去进厂,说是有亲戚在里边。”
“哎呦,他这搞得我也想进厂了。”耗子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付山听到这个消息很久没有反应过来。老沈在班级里完全像只猴子,个小体瘦驼背,举止猥琐,一件不合身的外套穿了三个月。
学习比谁都自信,但成绩没有比他更差的了,爱吹牛是他招人欢乐的特点,但也是他性格的弱点。
所有人都喜欢围着他开玩笑,把他每次的出丑都能当作笑料。
讨论到老沈要走,大家合计给他搞个送别会,一人买花生,一人买瓜子,一人买饮料,一人买卤肉。
还没回宿舍的最后一个兄弟黑鬼,安排他下晚自习后,赶紧回来布置气氛。
这个兄弟因为皮肤黑的像加内特,所以叫他黑鬼。
在所有要买的东西里,很显然,卤肉最贵。
此时,付山又开始仗义起来说,“我来买。”
大家回,“好的。”
过了些时间,其他人都带着东西回去了,就付山一人还在街上。
白天人多,他不喜欢出来,但一到晚上,路灯渐起,他就格外地享受这种感觉,脚步非常轻松,所有拘束都荡然不存,身体内和身体外的两个人都能触摸地特别清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彩灯的色光产生了迷醉之感,可以杵在原地看很久。
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买了什么,付山恳求老板给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考虑到老沈吸烟,又是在离别时候,他心想和老沈虽然平时交流不深,可好歹是同学一场,况且还是室友,人总得够意思吧,于是特意买了一包敦煌牌香烟。
那种烟的盒子非常精美,年代感极强,白色基底,中间是红色大字和祥云,最上边是一位妙曼的飞天仙女,身披轻纱素绢飘在空中。
听人说,这种烟是女性抽的,付山又不想换成其他的,觉得其他烟无论再贵也没有这种意境,挣扎一番后,干脆买了两包。
宿舍里,所有都已安排完毕。大家将四个折叠书桌拼一起,上面围一圈花生瓜子,纸杯里盛满饮料,这是学生们所能想到的最纯粹的仪式。
在屏声敛息中,耗子把老沈从外边悄悄地带了进来,灯一开,黑屋子立刻通亮,所有人一起喊,“兄弟,好走。”
举杯、唠嗑、游戏,说一些最后的真心话,一切搞得火热朝天,中途还被查寝老师逮过一次,因为声音太大。
不过老师人不错,在得知事由之后,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他说,这种场合自己以前也经历过,能够明白那种心情,只求声音尽量不要太大,怕影响其他同学休息,同时,千万不要沾酒。
在简短而富有想法的送别会中,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老沈的内心非常触动,只是没有强烈地表现出来。
老沈说话的语气总是那样轻轻缓缓地,让等待的人受不了,他摸着胸脯说,“这个情,我会记住的,以后混不好了,来找我。”
听到这话,付山在想,老沈以后混不好了,一定要帮助他。
夜进入一半,大家还在聊天,由未来规划聊到男女关系。
付山对这类话题向来反感,每当有人往那个方向陈述内容时,他总会提前引导大家岔开话题,但这次没有,他不想打断老沈。
黑鬼说,你那个女朋友,我看到过,在白坡公交站,那天你和她在一前一后奔跑。
老沈的那个女朋友,黑鬼私下给付山说过几次,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好骗”。
她留着厚重的齐刘海,胶底帆布鞋,深蓝色体袖,腿短且粗,爱穿牛仔裤,爱笑胸大,尤其是胸大,是那种非常明显的胸大,黑鬼每次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会邪魅地笑起来。
“你有没有把她处给破了?”黑鬼顺着老沈的话,提出这个让人血脉偾张的问题,苏东,耗子,腿毛本来很安静的,兴致突然一下就来了。
“你们在哪里过的夜啊?”耗子好奇地问。
“外面开房啊,钟点房,白天我在网吧打游戏,晚上把她叫过来的。”
“一晚上什么都没做吗?”黑鬼问。
“有啊……”老沈眯着眼睛回味起来。
大家听到这里,都有点按耐不住了,都收住呼吸仔细地听。
后面的内容就比较辛辣了,付山还是个纯情小子,觉得他们这样玩,是在侮辱女性。
一种执念告诉自己:性不应该在学生时代被提起,更不应该发生交 媾之事,这东西只能在成年之后,最好是在新婚之夜,现在他们玩的这些,都是在耍流氓。
但付山感到不解的是,女生为何就那么容易上钩呢?那些臭小子巧舌如簧下的真面目为什么就看不清楚呢?到这里,付山想起苏东以前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一些道理。
他们将聊天再一次纵向深入,从奶 子蔓延到身体的各个器官,描述的字词也越来越让人亢奋。
感到异常难受,不愿意听但又想听。索性用被子蒙住自己,可下面却来了反应,有种强烈的突破感,就像树根即将撑开地表,压都压不住。
付山最初关于性的意识,发生在初中的厕所里。
那天阳光美好,他蹲厕尿尿,习惯性地抓了一下蛋蛋,惊讶地发现上面居然有毛毛。
那种感觉犹如电光石火猛地袭来,他张大眼睛意识到自己,变了。
到了高中,那种像火舌般的欲 望在心头撩拨的更加厉害了。
虽然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觉得男欢女爱是极其堕 落的,一个健康的学生是不能去碰那些东西的,可是有时,还是难以忍受,发慌痒痒。
付山的心里状态可以描绘成一把天秤,左边放的是自律坚守,右边放的是自然随性。
不轻易偏向任何一方,当然主观上是偏向左边的,只是右边太强大了。
他很喜欢高中的历史老师,典型的地中海发型,喜欢他不是因为课讲得有多么出众,而是他的风骨气节让人着迷,纯正的文人作派以及针砭时弊的果敢都令身为学生的付山崇拜到不行。
付山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向他学习,奈何意志力不够,在黑鬼的唆使下,他尝试干了坏事——买黄色小书。
在那几年里,书本市场盗版盛行,经常可以看见倒卖各种书籍的商贩在街头铺一块布,打着三元一本,随便选的广告。
但那种可以让人神魂颠倒的书在明面上是买不到的,为此,黑鬼却有办法。
他给付山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种书在学校门口的“相遇书屋”就有。
老板是一个六旬上下的老头,戴着复古老花眼镜,感觉都快从鼻梁上掉下来了,每天都心怀不轨地看着每一位进店的学生。
书架上卖的全是正规书,那种书见不得光的,只能放在仓库里。
还是黑鬼胆子大,主动问老头有没有那种的,老头打量了一下黑鬼,估计是感受到了他的那种气质,于是放下防备找出了两本。
“五元一本,还有插图,便宜卖给你了。”老头认真地说。
付山因为不敢,没有要,让黑鬼只拿了一本,但自己抢着给了钱。
两人兴冲冲地把这宝贝放在衣服里面,带回了宿舍,趁其他人都走了,赶紧拿出来看。
就在欲 火即将喷发的时候,发现上面写的是古文,黑鬼感觉自己被骗了,早知道买的时候就该翻开看一看,他非常失落地把书扔给付山。
付山耐心比黑鬼好,加上语言底子好一些,于是漫不经心的一字一句读起来,结果几页下来,看的口干舌燥。
他觉得写书的这个人完全不一般,让他第一次知道,男女生殖器竟然还有那么多种名字,很多地方用词精准,文采斐然,寥寥几字就可以将文中气氛渲染的湿漉漉的,让看的人也想水花花地投入到情景里面。
但是往后多看一点,会发现这书是拼接起来的,几页古文之后是几页白话文,再往后又是古文,但白话文叙事比较直白,没有古文那种销 魂的意境。
他还发现每页古文最下边都有一行小字写着:内容节选自《x》,但没备注作者是谁。
卖书老头说的插图,付山在书的一半位置处找到了,一位全luo的丰腴女性,面颊绯红,躺在床上,叉开腿,被一位秃头丑男顶着。
男女的交 合之处让付山看得发愣,在他脑海里形成了女性私 处的最初图像
后来,黑鬼告诉付山,图里的女主角叫吉泽明步,有很多精美的作品。
关于那些最原始的冲动,就像一只阴魂不散的幽灵,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看还是不看,想还是不想,它就在那里。
付山被这一切折磨着,他感觉自己非常模糊,刚强又胆小,主动又被动,不像其他人活的那么鲜明。
“嗨,兄弟,怎么睡着了?”在吵闹声中,苏东叫醒了付山。
“啊,没呢。”付山扭过头来,缓缓松开了被子。
老沈还在谈论多彩的曾经,自夸虽然书念得不多,但女孩玩了不少,高一到高三的都感受过,漂亮的普通的都一律检查过。
他还说,“兄弟们如果想要妹子,尽管给我说,在走之前给你们搞几个。”
耗子一听到这话,激动的不行,嘴角流着哈喇子,还没等老沈话音落下,赶紧问,“哪里有?哪里有?我要一个清纯的。”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不过资源好的我这里没有,要问我大哥,他那里有很多,明天我就去给你们问一下。”
“大哥?你大哥是谁呀?你告诉我,我直接去问就可以了。”耗子抢着说。
“我大哥就是正义联盟的甲哥!你们去不行,他不见外人。”
“正义联盟?啊哈,就是那个顺序四人组,甲乙丙丁?”苏东轻蔑地笑出声来。
付山忽然愣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老沈会和那帮人在一起。
那四个人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劣迹斑斑,酗酒,赌博,抽烟都是从他们那里传染出来的,尤其是抽烟,不知害了多少人。
他们四人将教学楼四个厕所开成了小卖部,一到课间就在里面卖烟,五角一支,搞得乌烟瘴气,人都进不去。
付山劝过老沈很多次,希望他把烟戒掉,说那玩意儿一点好处都没有,伤害身体也影响后代,可他就是不听,还总是反驳说,哥抽的是寂寞。
老沈不光抽烟上瘾,还经常练习吐烟圈,似乎吐的烟圈越大越多,就越有个性。付山看不懂他的兴趣爱好,但也没有办法,劝说不住,也只能迁就了。
不过老沈还是有原则的,因为宿舍里就他一个人抽烟,每当烟瘾来了,他一定会去外边解决。
“啊?他们呀,四个杂皮。”耗子突然讽刺起来。
“不要小看我大哥哦,他们在校外也有大哥罩着,是以前的校霸,没人惹得起,他在混黑社会,认识很多兄弟,在做大生意。”老沈严肃地说。
“校霸是谁?”苏东问。
“疙瘩大哥!你们可能没听过,他已经毕业五年了,在外面揽生意做,一年可以赚很多的钱。”
疙瘩哥,曾经在潮中风云一时的人物。多年前某个夏日的中午,带领高一的学生在教学楼厕所里攻打高三的学生。
事件起因发生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疙瘩带着几个小弟蛮横插队,高三学生上去说了几声,于是产生了纠纷。
在厕所大战中,为了尽早压制高一学生,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牺牲,高三学生就地取材,用屎尿酸水结束了这场没有必要的战争。
学校本着照顾低年级的惯例,又考虑到即将高考,在广播里给参与斗殴的高三学生集体口头警告,此事便不再提。
判决一下,疙瘩哥一战成名,他的那些小弟还编造了一句响当当的话,“潮中乱不乱,疙瘩说了算。”
“兄弟你要不要?”老沈突然问付山。
“要什么?”
“妹子啊,我给你弄一个?看你这么孤独。”
“不,我不谈恋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