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沉檀在没有需求后,便也丧失了对班长大人那种,无故献殷勤的态度。
“你高不高兴嘛……”没得到回答的班长大人来推沉檀。
班长还是那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即便看出沉檀不耐烦,即便自己心里有气,推沉檀也是轻轻地,不曾用大力气。
“高兴……高兴……”沉檀言辞极尽敷衍。
班长哪里会听不出敷衍呢?
她眉毛皱起来了,叉着腰,像个大人一样说话,班长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跟我妈求来的诶……你点都不高兴嘛?”
沉檀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敷衍班长了。
简直没完没了。
所以沉檀必须得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叫班长大人,在她寂寞时,愿意陪她说说话,玩一玩。
当她更愿意自己待着的时候,班长大人不会来打扰她,不会在她耳旁叽叽喳喳,絮絮叨叨,说那些,对沉檀来说,完全毫无关系的事情。
所以她装出极为感动的样子,表情夸张,甚至还有泪水掉下来。
沉檀的哭,那真是在环境中磨炼出的苦功夫。
只要丁点儿不好情绪,便能被她无限放大,无限引向悲剧路途。
带来一场海啸般的,眼泪风暴。
但凡再有理的人,对手一哭,都会显得强势,显得无礼。
所以沉檀,几乎将这技能,当做了制胜法宝。
不论场合,不论地点。
“你嫩个好哇……居然为了陪我,还故意跟你妈说,让你回去吃饭……”沉檀吸了吸鼻子,自己都被自己表演感动,眼泪越发止不住,甚至抱着班长大人哭起来,沉檀说,“从来没得人对我这么好,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就跟你一个人耍,不跟别人耍……”
本来班长是很委屈的。
但沉檀一哭,她又不觉得自己委屈了。
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像是在拯救这个世界一样。
在班长大人心里,这会儿的沉檀,便是遇到危险,遇到困难的弱小平民。
而她,就是那个能从天而降,带给沉檀幸福那个人。
所以她此后,对沉檀,越发迁就起来。
事事让着沉檀。
沉檀不想跟她说话的时候,班长会把想分享的话题藏在心里,或是记到本子上,等到沉檀想跟她说话时,她再分享给沉檀听。
只是很可惜,每次沉檀肯听她分享了,她又有更多的话想说。
哪怕没话可说,她也想不起自己曾记载在本子上的稚嫩言语了。
小孩子会的字不多,沉檀偶尔不经意间瞥见过班长大人的记事本。
那上头,画着沉檀看不懂的字符。
沉檀也将永远破解不了,那些藏在班长大人内心的秘密。
沉檀错过了许多,是班长独独分给沉檀的幸福。
不过沉檀也不在意。
她对生活的要求,低得令人发指。
有吃的就够了。
活着就好了。
所以在不愁吃喝后,沉檀更愿意,同班长大人坐着,不说话,就虚度年日。
那样,就很知足了。
班长大人渐渐习惯了沉檀的节奏,也变得像沉檀一样。
两个小孩子什么都不说,只安安静静坐一下午,偶尔眼神对上,笑笑,又各自发着各自的呆。
互不干扰,又互相陪伴。
在柑树花谢,结出小小绿果的时候,田里开始插秧了。
三姑父也不忙外头的活路,整日在家里,给三姑妈帮手。
沉檀愿意在家里当透明人,所以喜欢周一到周五。
除了必要的一日三餐,能不在屋檐下见面,那最好是不要见面。
但周六周日,那就没办法了。
幼稚园的课业,不至于要写两天。
更何况沉檀完全不知道,课业到底是什么。
她是没有这个意识的。
对于幼稚园,沉檀只当那是个可以躲避大人查看的地方。
对于三姑妈家,沉檀又当做饭馆、旅馆。
沉檀全没意识到,学校是教习知识的地方,家是培养感情的地方。
她总是在学校培养感情,在家里学着谋生技能。
或者勉强写上两个字,装作很认真样子。
周六早上,吃过饭,她写两个字,就全写不下去了。
家里没人。
表哥和三姑父、三姑妈都去田里。
表姐早上没见着人,说是去朋友家玩了。
沉檀在家里转了一圈,也没搜罗到什么吃食,索性大胆走出院去,去看那些花草。
春天的生命力,总是体现在这些绿意身上。
三姑妈一家子,主要还是在家门口的田里忙活。
还是一样流程,拔秧苗,分把,入水栽种。
沉檀仗着他们离自己远,又在低处,瞧不见自己动作神色,便大着胆子,直接站在院里玩耍。
她全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的。
几岁的孩童,玩一玩,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沉檀愿意活得这么拧巴,谁也没办法。
至于三姑妈和三姑父这会儿,忙得热火朝天,哪里顾得上一个孩子在玩耍呢?
干活的人当真是热。
那样咸的汗水,腐蚀额头,腐蚀眉毛眼角。
若滑落下来,便能在脸上延伸出好长痕迹。
要是不滑落,被热气蒸发掉,脸容易火辣辣地,难受至极。
他们顾不上擦,一直弯腰重复动作。
“爸……”沉檀表哥拎着一株有些像稻苗,又有些像稗草的绿植过来,问三姑父,“这是不是地姑罗(地方叫法,一种可食用植株果实,学名叫做荸荠)?我看到好多哦……”
“你莫看错了嗦……”三姑妈忙把儿子手上的绿植株抢过来,仔细辨认,面上还有些担忧,“你没吃嘛,这些东西莫瞎吃,有些草吃了会死人的……”
“我又不是莽包……”沉檀表哥不屑地,把双眸往一边斜视去,很高傲样子。
“是哩是哩,我娃儿最得行……”三姑妈笑着,低头去辨认手中植株。
外表瞧着跟禾苗似的,碧绿喜人,实则差别大了去了。
这植株,更像是葱,小葱一样。
又比葱要结实。
底下,更是结出像大蒜一样的果实。
裹了淤泥,黑乎乎的,根系极长,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植物。
三姑妈把植株往水里濯了又濯,洗出它本来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