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皇权富贵最得以彰显的存在。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白乾站在阁楼上,俯视着一座座华丽的宫殿,参天古树鸟语花香,这个天下这座城,皆唯他一人所有,却又从不曾为他所用。
他落寞转身,不经意又撇见殿内长案上歪歪扭扭横躺着的兵符,还有一道懿旨,以及能证明太后杀害十一王爷白敬的证据,刺目又劳神。
“虽已春末,风还是冷的。”身后传来皇后担心的低语,她温柔地将一件长衫披在白乾身上,“圣上因何事惆怅?”
白乾叹口气,“小时候,母后空有皇后之名却不得父皇宠爱,终日神情恍惚,深夜掩面而泣,是以朕做了皇帝后,不要后宫佳丽,唯你一人足矣。”
皇后羞涩一笑,脸上有些许红晕,“圣上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母后不易,朕的天下有她一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将皇后吓得不轻,她不由自主地环上白乾的手臂,担忧道:“您可别吓臣妾!”
白乾顺势将她拥进怀中,仍是笑,“你说母后究竟想要什么呢?她想要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如今朕已然是皇帝在万人之上!她还要怎么样呢?倘若,她自己想做这个皇帝,朕也可以给她。左右这条命皆是她给的。”
“圣上……”皇后心疼地皱眉,泪在眼眶打转。
“无妨,朕只是有些累。”白乾拥着皇后,思绪飘得很远。
这些年白乾的不易皇后全看在眼里。他原是贤君明主,得军臣拥护,受百姓爱戴。唯独对他的母后,近乎残暴般的偏袒。白昭生母被太后蹂躏至死,皇上设法将他送出皇城,本以为救了胞弟一命,却不成想将另一个弟弟送上了死路!还有这些年死在太后手中的无辜妃嫔们,是他,一点一点,替她掩盖了所有事情。她以为天衣无缝,他却洞悉所有。
眼下,她老人家要灭了寄家,这个于朝廷而言举足轻重的忠良世家。
作为一个儿子,他的艰难皇后又怎会不懂。
“圣上累了便好好睡一觉,臣妾给您煮一盏安神茶。”
白乾摇头,伸手拉住她,苦笑道:“陪朕,去见见母后吧。”
“是。”皇后颔首,被握着的纤纤玉手稍稍用力反握,似要给他力量。
寿安宫依旧恢宏,尽管它的主人已风华不再,却丝毫不能掩住它的气势。
张太后奉佛,此刻正在佛堂诵经,白乾示意婢女们不要打扰,二人身后只跟了李德晟一个奴才前往佛堂。
“儿臣参见母后。”白乾颔首。
“儿媳参见母后。”皇后紧随其后。
木鱼声戛然而止,张太后抬眸,早已知道他二人来意,漫不经心道了句:“我儿今日怎么得了空?”
“母后该知道儿臣此番为何而来。”白乾将太后扶至藤椅上,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可否放过寄将军?”
“皇儿这是何意?寄恒是否有罪岂是哀家能左右的。”张太后收回白乾扶着的手臂,未抬眼。
“母后,您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呢?”白乾坐在张太后身旁,并示意皇后也坐下,“还是说,母后想要这个天下?”
张太后嗤笑,“皇儿如今已是大人,言语间也开始话中有话了。”
白乾蹙眉,心如刀割般抽痛,“母后,收手吧。”
张太后笑容逐渐消失,面目逐渐阴沉,“无论如何,寄恒必死无疑。”
“母后究竟为何!”白乾近乎崩溃般低吼,“寄将军于朝廷功不可没,母后为何非要他死?”
“因为,他救了潇氏的儿子……”张太后仇恨的双眸对上白乾的,她一字一顿,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个白乾遗忘了多年的理由,潇氏。
白昭的生母。
这硕大的皇宫,象征权利与荣华的皇宫,缘何会让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沦为蛇蝎心肠的妒妇?白乾恍惚迷茫。他怔怔与她对视,那个爱护他半生,育他成才的母后,他竟突然不认识她。
良久后。
“朕已让九弟赶往钦天监接寄将军回府,母后好自为之。”白乾起身,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皇儿既已有了决策,哀家自当听从天子之命。”张太后视线移至一旁,不露悲喜。
“儿臣告退。”
白乾牵起皇后走出寿安宫,竟再也没有勇气回身看一眼,只给了身后李德晟一个眼色。李德晟会意,手里托着一道圣旨,转身回了寿安宫……
“圣上,决定了?”皇后忧心问道。
“朕最终,还是成了不孝之子。”白乾哽咽,无奈又苦涩。他踉跄着向前走,好在皇后一路搀扶,一如这些年,无论何事,她总是默默在他身后,给他最大的支撑。
二人身影越来越远,余生孤单漫长,却又互有彼此,福祸与否皆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