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名:白云苍狗无常 作者:春的小鹭 本章字数:2965字 发布时间:2022-03-25

如果在苏家林盘的上空俯瞰,会发现这是典型的合围林盘才有的样子。


每户人家的外围,都是茂盛而青绿的林盘,风一吹,偶有竹叶从天而降,一拐一拐地飘散到大院里,开饭之后,甚至可以落到正在吃饭的碗里。


同样是在林盘上空逆时针旋转,我家之旁,首先是黑娃家,同我家一样都是位于苏家林盘北端。接着是小云小芳两姐妹家,与军娃家紧挨着位于苏家林盘西端。之后,就是之前提过的,最南端是外公苏光盛家,最东端是苏大发家。


几户人家合围成了一个圈。而龙门位于东南角,就开在苏光盛家与苏大发家之间。


我除了与军娃、黑娃、小云、小芳、小费是同龄人,还有个小玩伴必须要提。那就是小薇,小着我一岁。我们的爸爸在北京是战友,转业后也都分到了石油系统,只是小薇爸爸是在这个省更西北方向的一个国营单位工作,同我爸爸一样,也很少回家。而且,小薇的爸妈这段姻缘,还是我爸妈撮合的。


因此两家关系非常亲近。我与小薇青梅竹马长大,经常形影不离。去小薇家,也必须从林盘的龙门出去,再朝东走两个田坎。


几个小玩伴最盼望的就是春节。这时有新衣服穿,还可以吃肉,苏家林盘家家贴门神、春联,份外热闹。其他林盘大院的村民也是如此,欢声笑语传遍了小山村的每个角落。


小玩伴们在包包里装满花生瓜子,一边吃着一边去赶场。他们还一起用鞭炮去炸牛屎,做着各种恶作剧。


即使不是过年,他们也会找各种乐子。


天快要下雨了,林盘里风吹得更大了,蚂蚁开始成群结队地搬家。几个小玩伴拿来了火柴,点着了,又被风吹熄了。军娃一把夺过火柴,把点着的火藏于手心,慢慢靠近蚂蚁部落。


如果蚂蚁部落是地球人,突然看到巨大的天体,携着红色的火焰呼啸而至,火焰温度上千度,像个巨大的熔炉,能吞噬一切。这该是种什么样的巨大灾难呢?


很明显,这种巨大灾难就突然降临到了蚂蚁身上。它们溃散而逃,小伙伴却玩得兴起,我心里却隐隐觉得太过残忍。


但另一件玩伴心中的乐事,我也着迷得很。


那同样是要下雨了,林盘下蜻蜓低飞。几个小玩伴都拿出了一件精心制作的武器。那是在一个长长的棍子顶端捆上了铁丝圈,铁丝圈里布了个细网。其实这是蜘蛛丝,几个小伙伴要比的就是谁的蜘蛛丝性能更好。


我手中的武器显然是粘性十足的,很快网住了一只蜻蜓。我兴奋地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小伙伴也不甘示弱,很快将低飞的蜻蜓尽数收入了网中。这一整天的乐趣,都在网蜻蜓玩蜻蜓放蜻蜓之上了。


故乡的小桥,绿水悠悠;故乡的一树一物,带着土味。我和我的小伙伴,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一把玩具枪能玩好几年。


爬山、上树、掏鸟窝……现在的孩子,玩得比我们高级。那时候的我们,玩具是大自然,乐趣点完全都不同!


自上次那件油菜花田的尴尬事后,军娃作为娃娃头,感觉很丢面子。但他小脑袋一转,又再次召集拢了大家,“走,今天去一个你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好耍得很!”


几个小伙伴又变成了出征的战士,只是这一次目标不是油菜花田。早上八点过就出发,沿着鸭子河一直向东下行,步行了约两个小时,走得我的小腿都快要抽筋时,军娃终于神秘地说,“到了!”


“注意隐蔽,跟着我走,别东张西望!”军娃发出了军令,让大家匍匐前行。


原来在鸭子河下首边上,有一个部队,现在正在练习打靶。一阵密集的枪声之后,军娃示意大家冲锋。


看着军娃首先靠近了趴在地上瞄准的战士,手里开始捡起实弹射击后弹出的子弹壳,大伙儿顿时觉得刺激并羡慕不已。四散于草丛中的子弹壳,很快被眼尖的大伙儿揣进了兜里。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我本来之前还冲到了打靶战士的前方,被这里部队的安全警戒员一阵猛吼,这才意识到危险。此时退了回来,专捡弹到后方的子弹壳。


安全警戒员开始驱赶这群野孩子。因为按规定,只能等打靶结束,这个场地才能允许进入。孩子们收获满满,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程。


大伙儿从兜中掏出来之不易的意外收获之物,如获至宝。这些子弹壳发出闪闪的光泽,如此动人心魄、惹人喜爱,如果完好无缺,那更是惊喜了。丢子弹壳打子弹壳,是个特别好玩的游戏,这一回去,又可以玩好久了。


几个小玩伴都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但他们能够去的最远的地方只是那个大镇安平镇了。有一次,他们来安平镇赶了场后,决定去更远的远方——县城瞧瞧。


他们来到通往县城的大路边,眼见有货车驶来,便尾随货车跟跑。趁货车缓缓行驶的瞬间,只见军娃熟练地以手抓住了货厢的尾部。然后,脚借力顺势贴在了货厢下方可以垫脚之处。


我从没攀过货车,这时也依样画瓢,艰难地完成了第一个上车的步骤。然而,当我完成第二个下车的步骤时,却没有领会要领,额头顿时在地上撞出个青头包。


那天,因县城实在太过遥远,我们决定放弃远方。但我却付出了放弃的代价。


也是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上车时需要先手再脚,下车时需要先脚再手。


也就是先让脚顺着车驶的方向惯性跑动,再适时松手,人也就安全着地了。


我却是首先把手松了,脚还踩在半空。这小小的世界,一下就颠倒错乱了,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重重抛向地面。额头的青头包,茁壮迅速成长,冒出老高,挡住了前方的视线。同时,脑袋也是晕晕的,前方的世界就更模糊了。


一种与生俱来的痛感,让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伙儿领着我往回走,我终于能够看清了前方的道路。因自身力量不够,小薇自始至终就没攀上货车。我恍恍惚惚看到,小薇正孤伶伶地站在路边,等着大部队的回归。


小薇看到我高高的血青肿块,从嘴里吐出暖暖的气息,像是我在动画片里看到的正做法的巫师。


但奇怪的是,这种神奇的气息,缓缓向我额头的大包输送神力时,顿时就让其痛觉消失了。我觉得没那么疼了,心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暖流在回荡。


回到家里,妈妈有些责怪我胡作非为,但她还是找来药酒,心疼地给我涂上。这额头的大包好几天才散去。


“远处蔚蓝天空下

涌动着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爱过的地方……”


在2018年的一个综艺节目上,一首动听的歌,让我迷醉不已。歌手李健唱起了《风吹麦浪》。


而在1978年风吹麦浪的时节,田野里堆起了一处处高高的麦堆。我与小薇便在这些麦堆上攀爬。他们还捉起了迷藏,玩得尽兴极了。


我从一个麦堆跳向另一个麦堆时,小薇却盯着我的裤子看了起来。我低头一见,立即羞红了脸。开裆裤走光了。


一阵羞急之下,我就跑回了家,并在自此之后对于开裆裤有了意见。


当我给妈妈说了后,妈妈说,这样吧,你上学了就可以不穿开裆裤了。于是我开始盼望着上学。  


只是在村上保管室大坝子铲牛牛的时候,尽量动作不要大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不成熟的小玩意儿漏了出来。我那段时间更想蹲下弹弹珠,这样可以遮掩一二。即使是以前最喜欢的打子弹壳,也尽量不参与了。


尤其是小薇在场时,我会突然不好意思。小薇会心地笑起来,我便羞羞地坐在了保管室的大坝子上,连弹珠也不弹了,就如坐禅一般。“咋个小薇紧都不回家呢?”我心想,便呐闷地低声问小薇,“小薇,时间晚了,你妈妈可能等你回家吃饭了。”


小薇蒙住小嘴又笑了一会,懂事地朝家走去。我慢慢地将身子朝外挪动,待见小薇消失在视线中,便一溜烟逃回了家。


就在我五岁那年的夏天,妈妈说爸爸来信了,让你去一趟。我心里不乐意,对自己爸爸没感觉。


见此情形,妈妈拿出了一条裤子,而且,这是前面没有开裆的。这是小薇妈妈专门为我缝制的。小薇妈妈除了干农活,还有一个手艺——缝制衣服,她家里还专门买了缝糿机。“妈妈本来想等你上学才拿出来,如果你去爸爸那里玩,从今天起,你就可以真正告别开裆裤了。”


我一下子就雀跃不已。第二天,16岁的舅舅就背了一袋米,带着我去了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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