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警阵容堪称豪华。
秦澍调用了局里两部东风悍马之一,华景栋更是开出了德国进口的奔驰现场分析大巴,这辆大巴就是盛华中领军的华腾集团捐赠的,还没开出去过,这次首出现场就用在了捐赠人身上,不知是不是老天凿穿了形而上遂道?
开车的是分析室主任工程师田棚,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已是这行小有名气的专家。
会议签到处的小姐在电脑里打出了他的姓名。“我名字里的材料你就别省了。”田棚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
“我看你是朋友很多的那种,朋才对嘛,怎么会是竹棚呢?”登记小姐自我开脱到。
“竹棚不好吗?遮风挡雨!”田棚一身纯爷们气质,是和名字不适配,他的名字来源于诗人父亲田渊的一首诗《月下看瓜问史》:
夏至沙田静,
织娘夜不眠。
碧叶随风起,
酥瓜露俊颜。
漠望山外影,
谪仙度天边。
嫦娥降蓑棚,
月桂香故卷。
让他开车就对了,关键时刻,兵在精不在多。华景栋心想这阵仗够招摇的,不能再占用更多警力。
死了人,主任法医丁格理自然得出马。
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姑娘,芳名容采菲。身材匀称高挑,肌体充满力度,好像是橡胶做的;容貌艳丽,两条眉毛蜿蜒浓郁,肉感的嘴唇能挡回国手扣杀过来的乒乓球,让人联想到高 级应召女郎,唯独严肃的脸上一双凤眼宛如柳叶刀,不时闪现厉厉寒光,仿佛要切掉你身体的某一部分,让种种遐想抛到九霄云外。
年前一个满是阴霾的午后,田棚的手机突然一个陌生电话。“学长啊,你在浦霞市局吧?”“你是?”“我是法医系的,我们没见过面,我到学校时你已经离开了。”“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容采菲自我介绍了一番,接着转入正题,“听说你们局的丁法医是复旦法医系的博士,非常厉害,在很多疑难案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希望能跟随学习。”田棚也为单身的丁大师犯愁,来个女学徒也许对现状有所改观,便高兴地接了招。高局自然大力支持,于是顺利地进来了。
来了之后没两天,田棚就发现不对劲。
“你们那位枪神呢?”容采菲不经意地发出了疑问。
“哪有枪神?他们出外勤的打枪都很准,没谁自称枪神。”田棚虽说是做技术工作的,脑子里还是装着一根警察的弦,联想到她对丁博士不冷不热,还四处探头探脑,瞬间明白了学妹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女版唐伯虎卧底来也!
“就是那位个子很高,警察运动会上得冠军的哥们。”容采菲进一步提示。
“你说的是关队吗?”田棚也不好意思再装了,心想,好家伙,小妹妹居然横越千里来打“老虎”了!还好,“老虎”提前上了山,要不真有得看。这妹子多半看了那期《中国刑事警察》杂志,关先虎在慕尼黑世界警察和消防员运动会上夺得射击冠军的照片,和欧洲同行的合影简直就是一群制服男模摆pose,抓着枪管扛在肩上狙击步枪又在提醒你,那不时闹着玩的。子弹飞了几年,绕地球不知多少圈,还能精确击中少女的心,田棚脑门芯不由冒出几个字:书害人。
“对,关先虎,关sir。”容采菲来了精神。
“想跟他学打枪?”田棚都不知自己在说啥?
“是啊,高矮也是警察,枪都打不好像什么话!”感觉到田学长带着调侃的味道,面子上还得撑着。
“他也不玩枪了。”田棚不再想摆套子,“去省里做领导了。”
“哦,原来是这样。”小脸不想太尴尬,便加了一句:“原来警察也可以‘学而优则仕’!”
“你把刀法练好了也一样。”田棚玩笑道。
“秦组长,你们这辆悍马好霸气!”容采菲脸上露着羡慕。
“啥子你们我们?上来,我们都是一伙的。”秦澍殷勤地拉开车门。
容采菲一进悍马,车里便充满馨香,让野性十足的悍马瞬间变调。香味侵入每处角落,如同它的主人霸占了车厢,几个男人小心地呼吸着小空间里的空气,不那么情愿地让女人的气息寓居肺部。
看着丁格理提着行头要上奔驰,秦澍忙招呼:“老丁,不要乱上车,过来把徒弟带到。”话听上去有些怪味,像是师傅围着徒弟转。
“老丁,你先感受下悍马,咱们这工作车,你有得时间坐。”华景栋心领神会。
姗姗来迟的章天蛟也要跟着上去,“章姐,咱车空着,也不怕你体积大。”奔驰驾座上的田棚探出头来,气阀一响,车门随即打开。
章天蛟忽然明白田棚的意思,是让自己别去当灯泡。“坐你们部门的车好不好哦?”
“小章,来吧,高局都没坐过,原装德国货。”坐在副驾座上的华景栋笑眯眯的,初听上去像是对她的看重,再一想又是让她别摆谱。华景栋知道田棚的母亲也是个大块头,看小伙子那神情,难道?又不是让自己投资,很多时候懂事就是财富。
“你坐进来,我们空气都不够用,只有他们那部车装得下你。”秦澍站在悍马旁也是一脸笑意。
“组长,胳膊肘不要向外拐哈!”章天蛟边说边上了奔驰。
冉云龙开着悍马在前面开路,不时拉拉警笛,奔驰上面的尖端设备价值上亿,不能出现闪失。
市区的喧嚣声反倒显得车内的安静。
丁格理依旧一言不发,女人到了面前,他的大脑就进入树木模式。
容采菲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车内一时冷清。
“老丁,小容这名字有没有说法,你看车里这么香。”秦澍神情轻松。
“组长,你这是?”容采菲不想让别人拿自己说事。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丁格理略一思索便续上了。
“还是博士厉害!望文生义,我还以小容采了花到车上来。”秦澍继续开玩笑。
“采个鬼!”容采菲的语音比她的体形更火辣:“本姑娘手里抓起的都是血淋淋的心脏,不服就来!”声如雄鸡报晓,气韧长。
“吓到我了,只有博士不怕,他也是扯过肠子的。”秦澍头转向前方,不由抿起嘴笑了。
“那还用说,他是著名的‘开膛手’,要不哪敢教我!”容采菲目光没离开手机屏。
“你还是让老师教你几手钢琴,小姑娘不要那么血腥。”
“老师原来还会弹钢琴?”容采菲的目光转到了丁格理脸上,声音柔和了。
“市里几家夜 总会的签约钢琴师,你以为魔法指只会耍刀?”
容采菲脸上泛起钦佩,忽而眼神一变发出高亢音:
“啊,漫天飞扬的血珠原来是琴键溅起的音符,
带着梅毒带着爱滋洒向长满獠牙的嘴;
狂舞的皮鞭是钢琴师心中旋律,
狠狠地抽打着无处藏身的伏地魔……
红色的天空抽搐着,
掉下一块裹满污渍的肉,
留下一个洞。
霉肉触地弹向半空,
化作青烟,
有人大呼:撒旦跑了!
不可弥合的空洞旋转成涡。
抬头仰望,
目光被抽去,
无力地倒下,
化着影子。
琴声如远离故乡的火车,
带走了房顶的云朵,
无人之影依旧爬行,
爬行……”
声音化作抒情,渐渐消失,脸色随之淡如布偶。
丁格理默不作声。也许他在想,这是个啥徒弟?现在的学生都这样?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代沟比更年期提前了?
“好!”秦澍鼓了几下掌,“老丁,哪天带你徒弟去夜 总会走个场子,让她实习一下。”
“等案子破了再说。”丁格理面无表情。
“是说老师留这么长的头发,盘盘帽一戴,还以为是伪警察,原来肚子里头憋着大货!”容采菲话音一转:“老师,小女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你不要说空话,丁老师出台的时候你去来一段诗朗颂,钢琴伴奏曲一响,梁子自然就消了。”秦澍觉得有戏。
“我一登台就引起轰动,上次去帮朋友客串了一场,结果同下面的搏击爱好者切磋几个回合,得到三根肋骨的战果,以为没给警察丢脸,结果学校给了我警告,还敢给你们添乱?”
“不用怕,场子是乔老师开的,尹队是秩序主管,谁敢闹事?”
“是哦,听说她前前后后都打死好几个嫌疑人了,想不到你们局这么猛!”
“我们局,我们现在是一头的,老丁是吧?”秦澍提醒到,“也没那么夸张,就两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重案犯,身背好几条人命的家伙,你不弄死他,他就要弄死你!”
“看来还是干内勤安全系数高点。”
“那说不准,你棚哥上月去帮他爹修手机,公交车上就遇到了色狼,看到伸出咸猪手,便上前制止,那家伙居然掏出了弹簧刀,棚哥当时就冒火了,几个动作把那家伙胳膊都卸了!”
“学长看上去就像暴徒,还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容采菲转而问道:“乔老师又是哪个龙头老大?你朋友?”
“高局的夫人,要不尹队和老丁咋可能去支持?话又说回来,签了约就有报酬,放松之余还有收入。”
“你们搞得这么活范?”
“是啊,违约也不怕,让高局去做夫人的工作。”
“算了,我还是把手术刀练好,不然实习考试过不了就搞笑了。”
“你脑壳突然灌铅了?老师如果只教会你钢琴,他自己都不同意,老丁,你说是不?”
比那些世人瞩目的案子,更难解的便是老丁的婚事,那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郁闷。秦澍向来不惧怕挑战,每当看到形只影单的丁格理,他就想起了那些攀爬珠峰的人说的话:因为她在那里!找老丁相亲处朋友的其实不少,最终都选择了离去,对于一个博士,还是个有上好稳定工作的金牌王老五,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冤案。这个时代怎么了?真像喜剧演员戏说的成都九路交车失火案:车门一开一关,人的一生就去了;或者是某部电影的名字《小时代》,无感地过完一生为上?秦澍全面构思后策划了一套方案,取名“蝉兑行动”。
老丁按秦澍的分析去了培训班,把业余爱好钢琴的技能提升到了十级,蓄上了长发,取了个假洋鬼子的艺名:菅原祥嗣,在高局的支持下成了乔老师办的朝歌夜 总会的签约钢琴师。
瘦高的身材如同豆芽,站在警察队伍中就是废才。舞台的聚光灯下,飘逸长发捋过忧郁眼神,灵动的气质随风溶入夜色,灯光闪烁,那一刻就是心中的大师!几句鸟语后,美女主持人便成了汉奸翻译官,“菅原祥嗣先生感谢各位到场,下面为大家带来一首《鸟之诗》,愿心情随鸟儿飞翔。”
不久,便有了东洋流浪艺人到朝歌夜 总会打工的说法,一时间生意火爆。
“菅原祥嗣”名声鹊起,不断有观众送花篮,索要签名。
博士潇洒遒劲的钢笔书法又为他加分,一些女观众开始约他。
丁格理自认见光死,心有所动,也不敢接招。
耐不住秦澍、田棚等人撺掇,加上高局也发了话,让他不要丢了警察的面子,终于见了位貌似忠厚的女人。
丁格理执行了喑熟于胸的市局政策:坦白从宽,向女方如实交待。
知道了他的警方“开膛手”真实身份后,对方并没嫌弃,诚实又有才的男人不多见,职业也正当,只是血淋淋的双手会不会带进梦里?于是要求他辞职。女士家境殷实,计划了环游世界的蜜月巡演,让他以钢琴家的身份,还包租了伴奏乐队,准备带着荣耀和光环谱写人生最重要的时段。
“要我背叛革 命,那得等到罪恶消除那天。”丁格理就那么认死理。
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同志能抗住敌人的严刑拷打,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秦澍、田棚达成了共识,如何着手?
意外地等来了容采菲,以为都是“开膛手”,谁也别睥低谁,却没料到丫头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