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居所在清雅幽静的竹林边,一座小四合院内的两间厢房,开了窗就能闻见纯纯的竹香。
明窗和床榻之间的距离很远,由于狸吾昨夜忘了将窗上的素竹帘放下,以至卯时破晓时分,盛夏的晨曦已透穿方窗,斜斜照了满地白光。
被扰了清梦,无奈只得起身,简单的洗漱后,他打算去隔壁房间瞧一瞧晚睡的姑娘。
也不知昨夜她与红叶畅聊到几时,依稀记得自己困倦不已而回房休息的时候,那二人依是没完没了谈笑风生。
晓风徐徐,温热的光洒在小四合院里,镀着掉落下院中的竹叶盈盈闪光,一切归于宁静。
狸吾来到她门前,曲起指节刚叩了一声,房门便轻轻开启,可见昨夜这粗心的姑娘未曾锁门,这毛病怎就不改改……
他皱着眉悄悄走了进去,屋内仍是昏暗的,门不锁,竹帘倒是记得拉严实。
狸吾轻叹,打算往屏风后的床榻拐去,可当眼角瞥屏风上挂着昨日她穿的衣裙,一时间生了怯意,不敢过分唐突。
就在他转身打算离开时,屏风内头传来迷迷糊糊的呓语声,他好奇,想听听她的梦话。
犹豫片刻,念着既是定了亲,瞧两眼应当无碍,如此便又偷偷闯了进去。
清雅床榻被帐幔半掩,狸吾撩了坐于床沿,再看榻上姑娘展臂仰躺,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被褥全都被她踢在脚边。
掀开的衣袖和裙摆慷慨的露出凝脂小腕小腿,叫他一看便是心神不定,忙将床脚的薄被盖在她的身上。
即便动作再轻柔,还是将她弄醒了,惺忪睡眼正正对上他略微慌张的目光。
狸吾怕她责备,先一步道:“你怎么又不锁门……”
白沐雪仍是有些睡意,半阖着眼嘟囔起来,声音带着点沙哑、朦胧:“隔壁就住了你,怕什么……”
说罢,扭过了身,打算继续睡。
狸吾顿生笑意,她对自己如此不存防备,莫不是自己平时对她太规矩了,心知肚明,他哪里能是正人君子。
“难得早起,不与我出去走走?”他推了推平缓起伏的窄肩,却没有反应。
狸吾弯下腰凑过去,贴着她的耳边低声唤她两声,也只换来她细眉聚拢,口里唔唔呢喃着怨气,最后直接扯来被褥蒙头盖上,拒绝他的骚扰。
狸吾没辙,见她这般困乏也就不再扰她,轻轻整理好帐幔,独自退出屋子。
四合院外碧色悠悠,竹林深处似有鹤鸟纷飞声。
“起这么早呀。”
声音从侧方传来,狸吾瞧见红叶提着果篮往他这头走来。
她走近:“一同去进食吧,你未来的娘子呢?”
“没起呢,让她睡吧,我还真有私事找你。”
狸吾没让红叶进四合院,自己随着她往宫殿的方向走,一段路后才坦白道:“这次来,除了让你帮忙劝劝白斯寒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怪连你也会来看我,说吧,何事?”红叶也不计较。
他侧身去看红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事,说话的声音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想向你要一株红玉珊瑚。”
“嗯?蓬莱岛有红玉珊瑚么?同为海岛,你万花瑶台没有珊瑚么?”红叶抬起头,疑惑地看他。
狸吾并不对她隐瞒:“珊瑚有,却没有稀有的红玉珊瑚,那可是仙岛的珍宝,只有你这儿才有。”
“我不曾了解过,既是这么宝贵的东西我未必能给你弄来哟。”
狸吾笑着调侃道:“你如今不就是小岛主么,不管名号有没有,事实便是如此。”
“得了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啊,顶多算个小村长。”说完,连她自己也乐了。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也到了宫殿外,红叶将手里的果篮递给侍女,再由她们分放在每个食桌上。
狸吾受着侍女的引路,来到上座,三夫人起身行礼,相互寒暄两句便入座进食。
红叶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允诺他尽力而为,可当她问起要红玉珊瑚的原因时,却没得到答复。
狸吾只是沉默,继而微笑,似有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
疏朗晴空,云牙山中看似祥和,实有暗涌波动,蓄势待发。
白斯寒不知那二人去往何处,仅凭白沐雪留下的字条也难寻找,又念着狸吾跟在她身旁,应是没有危险。
当下,他更在意的是那本古籍,近日连梦里都开始出现山谷景象,心里只想快些弄清树孤公想要的东西。
燥热的午后属实不易平静,白斯寒不耐烦地把书往桌上一丢,正巧碰撞了桌上一件东西,绵密轻盈的落地声引去他的目光
阳光流淌的地砖上躺着一只秀气的小香囊,他有一瞬间失忆,竟想不起来这东西从何而来。
脑海中的画面像一团迷雾,在静默中逐渐散开,渐渐明晰。
“好像是那老家伙交代的香囊……”
白斯寒弯腰捡起,搁在鼻下嗅了嗅,淡淡茉莉香,只是这锦缎和绣花颇为眼熟……
正当他努力回忆手中香囊的出处时,一阵杂乱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当家的,我来了!”旋龟驮着包袱笑嘻嘻地奔进书房。
白斯寒将香囊收到架子上,暂且不去细想这件事,平平淡淡道:“收拾好了就自己去吧,不用与我打招呼。”
旋龟扬着澄澈的眼,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您这么想念红叶姑娘,为何不跟我一同去啊,想必她也很开心见到您的!”
“现在不是我离开的时候,再说雪儿也快成亲了,到时候也可请红叶赴宴,我一样可以见到她。”
他并没有否认旋龟说的话,便是承认是有思念之心。
旋龟暗笑,俯首称是,做了拜别便离开云牙山,一如往常那般,带着红叶喜爱之物,前往蓬莱岛。
﹉
“懒猫,起床了。”
白沐雪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咫尺距离传来熟悉的声音,觉得烦人,又翻了个身不愿理会他。
那人短叹一声,从床边的小几上端来一碗香气扑鼻的藕粥,日上三竿未曾进食,床榻上的姑娘被这味道搅得没了睡意。
白沐雪翻身坐起,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里立刻氤氲着水雾,她用手背揉去眼泪,眼前慢慢清澈。
待她看清床畔的狸吾,瞬间清醒过来,手忙脚乱拉来被褥掩在身前,竖着眉头瞪着他。
“你,你怎么随便进人屋子呀!”
“我都来几趟了你才知道?先起来吃东西,太阳晒屁股了。”他像个老父亲,假装着严肃的语气,点了点她的额。
白沐雪有些羞恼,将他往帐外推了推,嗔道:“你先出去,我,我要换衣服了。”
她手忙脚乱将他撵出去,狸吾也不逆她意思,安静地坐在圆桌边等候。
闲暇余光瞟向刺绣屏风,隐隐映出女子轻盈体态的身影。
他忙收回眼,转去看窗前竹帘,丝丝缕缕的光钻入缝隙,空气中有尘埃在飞舞。
忽然,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未曾察觉的时候,白沐雪已是换好了衣裳,此刻正站在窗边拉起竹帘,热烈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白玉般,通透无暇。
狸吾的眼中容下她的模样,欢心笑道:“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快来吃。”
“那你吃过喽?现在几时了?”沐雪朝他走近。
“午时将至,说你是懒猫可是冤枉你了?”
听罢此言,白沐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诧异,怪她昨夜聊至深夜,又做了一夜碎梦,哪里能睡得好……
“等你吃完,我得去办点事儿,晚一点回来陪你。”狸吾将藕粥推到她面前,又抬手整理她耳边的乱发。
青花瓷勺未及唇边又被搁下,她看着狸吾:“办什么事?何时回来?”
昨夜的闲聊中,红叶与她说了蓬莱岛的祈愿灯会,本想着今夜一同前去观赏……
“怎么?有事?”他反问。
白沐雪点点头,拉过他的手软软糯糯撒着娇:“今夜本我想去岛里的灯会,那你不能陪我去了么?”
他故作为难地沉吟许久,见她慢慢撅起嘴,神态由娇转嗔,不由笑了。
狸吾摸摸她的脑袋,允诺日落之前便会回来,如此,就赶得及晚上的灯会了。
可所办之事却支吾其词不愿告知,白沐雪心里存疑,却也没追着问,只被这碗藕粥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