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已经坐满三桌客人,听见脚步声响起,众人纷纷扭头看他们。见他们四个相貌端正人畜无害,便都回头继续吃饭喝酒,不再搭理他们。
而巴清和吴耳则很奇怪,这里是驿站,不接待非官方人员的。但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身穿粗布衣衫,一看就是车夫。还有两人身穿绫罗,却也是一副商贾扮相。就凭他们两个的观察力,这一群人应该是商贩而不是官差。
吃饭间,就听那那些人议论。其中一个说:“这天寒地冻的,路又湿滑,这差事不好干呀。只祈求明天我们能够平安到达都邑。”
另一个年纪轻的道:“你们每年都会这时候上都邑去吗?”
众人摇头:“不,每年都是过完年开春送,到那时路也好走,天气也暖和。人和马都不遭罪。”
其中一个中年人得意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官府有兄弟,听他们说呀,今年王翦大将军带兵去收复燕国,据说明年还要派兵去打齐国,这可都是需要大量粮草供应的。将士们要吃饱穿暖才能打胜仗啊,所以大王下令要我们提前送到都邑去。”
众人一听要打齐国,都来了精神。
“我赌王翦将军带兵。他老将出马,战无不胜。”
“我赌他儿子王贲挂帅。他的将帅之才可比他父亲还在以上。”
又是那中年人道:“别说了,王将军父子现在都还在战场上哩。不可能是他们去,我想要去也会是蒙武将军。他战功赫赫,楚国可是他灭掉的。而且他家祖上是齐国,知根知底,由他带兵最妥当了。”
一群车夫竟然八卦起国家战事,还对众位将军都了如指掌。这样的风气倒是让巴清和吴耳开了眼。在他们以为,两千年前信息闭塞,交通也不发达,老百姓就知道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哩。
这时,一名驿站官差从大厅外走过。那两个商贾看到了,连忙呵斥众人道:“就显摆你们知道得多是不是?都闭嘴。国家大事岂是你们操心的,自有大王。”
另一个也道:“如果你们管不住嘴,明年就换人。这几年都是你们去都邑,一去就是一个月,见识得多,照此下去怕你们惹祸。”
这话轻言细语,却让众人都住了嘴。
巴清和吴耳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能够知道这么多?原来他们常住咸阳城,自然是懂得多了。
吴耳纳闷地道:“这褒斜道也不好走呀,为什么要大老远地送粮草去?”
巴清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秦国有三大粮仓。关中地区为第一大粮仓,汉中地区为第二大粮仓,巴蜀地区为第三大粮仓。这三大粮仓养活了大秦国,也壮大了大秦国。”
她正说着,云儿伸手拽了拽她衣袖。她抬头看,却见那群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想必是他们的对话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
巴清不想多惹是非,便招呼大家快吃完回屋。
四个人吃完出大厅,那群人还未吃完饭。吴耳让她们先回屋,自己去马舍看看,巴清一时兴起,也跟了过去。
马舍在靠山处,顺着山体盖了一溜棚子,里面拴马,前面空地存车。她们来得晚,那马车就在入口处,往里看,有二十多辆大板车,大多数车上装得都是布袋。唯有两辆车上面是几个小陶罐,却不知道装得什么。
正嘀咕间,就听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走了过来。走到近处,一看,赫然是刚才大厅里那个说自己是第一次进都邑的年轻人。他看到巴清和吴耳,友好又腼腆地笑了笑,便过去喂马去了。
巴清见只有他一人,便跟了过去。套近乎道:“小哥,你这养马技术真好呀。比我们的马都要高一头哩。”
那年轻人听见夸自己,开心地笑起来:“我喂得好是一方面。其实也是马儿好。这可都是官府精心挑选的宝马,我师傅说了,拉粮食可是一个重要的差事,这条路又不好走,不能有丝毫闪失。”
“都装得粮食吗?”巴清抚摸着那布袋子问。
“当然。”
“那拉这辆车的马儿一定省力了。”巴清若无其事般地走到那两个装有陶缸的车边,“跑这么远的路,之装两缸粮食,未免太屈才了些。”
那年轻人大笑:“看你应该是富家公子,或是官府大人,怎么却不识货。这两个陶缸可比那一车粮食要值钱得多。”
吴耳一听也围过来。巴清激将道:“你别吹牛。民以食为天,我还想不出有比粮食更贵重的?”
那年轻人果然是第一次出门,阅历太少,只见他涨红着脸,悄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告诉别人,这里面装的是丹砂,是给皇宫的贡品。粮食是给士兵们吃的,但这个可是给大王用的,你说它是不是要更贵重?!”
“丹砂?”巴清嘟囔着,随即精神一振,问,“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呀?汉中,还是巴蜀?”
“汉中可没有,这丹砂只有我们巴蜀才有。”年轻人的言语间颇多自豪。
“是了,也只有巴蜀才有的。”巴清连连点头,又问,“怎么是送丹砂?不应该是送水银吗?”
那年轻人奇怪地看着她:“公子你说什么水银?我从未听过。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水银?难道叫‘汞’?”巴清迟疑了一下,“也不对啊,汞是化学元素,那是多少年以后才有的称呼。现在就是该叫水银呀。”
年轻人被她搞糊涂了,说道:“你这公子,好没道理。我这明明送的是丹砂,你偏偏要说什么水银?”
这时,就听外面喊:“小韩,做事这么墨迹,怎么还没有完?”
“就来就来。”年轻人答应着,看了他们一眼,便离开了马舍。留下巴清在原地发愣。
吴耳问:“清儿,怎么了?”
“吴耳,我感觉有些不对。”巴清道,“你知道这丹砂是做什么用的吗?”
“我当然知道。”吴耳道,“我高中的物理化学也不是白上的呀。这丹砂不就是朱砂么,水银就是它提炼的呀。”
巴清点头:“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