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阵法,柴伯骏得意扬扬,花容端着一身欢喜,飞奔过去,挽着他胳膊,神情亲昵,道:“师父,你可真是厉害,那西楚霸王、常山赵子龙若活着,恐怕也打不过你。”
柴伯骏心中泛起嫌弃,急忙抽回手臂,向后退出,花容却笑嘻嘻地凑了上去,他便急忙躲到韩柏松身旁。苏好也快步奔到韩柏松身边,目光落在他伤口处,虽不言语,但眼里翻滚着浓浓的紧张和关切。
韩柏松捂着伤口,眉头一皱,身子摇摇欲坠,有气无力地说道:“方才只顾担心,现如今才觉疼得厉害。”
苏好关心则乱,显得不知所措,只能望向杨霏盈,眼里透着求助,杨霏盈笑盈盈地挥出右手,装模作样地拂了韩柏松两处穴位,道:“我封了这两处穴位,不但能止血,还能止疼。”
柴伯骏瞅着韩柏松腰间的血迹,问:“大头人,你还活着么?”韩柏松眉毛一挑,答道:“如你所见,一时死不了。”
柴伯骏抬头,目光落在杨霏盈身上,心头微微一暖,嘴唇翕动,想跟她说两句话,花容却追到了身前,道:“师父,你方才的招式真厉害,拳爪掌变换之随意,胜过我二叔的七星困月阵,徒儿愚笨,请您指点一二啊。”他双颊挂满笑容,阳光之下,真如白牡丹一般美丽。
柴伯骏皱眉,伸手推开他,道:“滚开,本大爷的功夫不是你学的。”韩柏松瞅了瞅周遭,指了余下两块巨石,道:“大黑影,你劈了这石头,瞧瞧有什么机关?”
话音刚落,破字诀的“夔牛撞山”随手而出,黑剑落在巨石之上,石屑飞溅,黑影闪动,荡字诀的“石破天惊”,又碎了另一颗巨石。
几人在空地上兜转数圈,一无所获,韩柏松伤后无力,走了几圈,脸色愈发惨白,苏好心急,问向花容,“小鬼,你二叔把人关在哪了?”
花容笑嘻嘻的,眉宇之间荡过一抹痞气,显得高高,他没理会苏好,却围到柴伯骏身边,“师父师父”叫唤个不停,问:“师父,你喜欢男还是喜欢女,你喜欢男,我爹的惜缘里有一堆秀色可餐的郎儿,你若喜欢女,我爹还有一个醉温柔,里面的姑娘柔情似水、娇花解语,我挑几个最漂亮最温柔的送给你啊。”
一提到醉温柔,杨霏盈俏脸当即蒙上一层秋霜,柴伯骏身子一抽,喝道:“我不要。”花容诧异,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姑娘么?”柴伯骏一愣,红着脸大声吼道:“我不收徒弟。”花容好似不会生气一般,指着成狮,问道:“大师兄哪里来的?”
柴伯骏顿时语塞,憋红了耳根子,韩柏松心中叹气,“大黑影怎招惹上这么个难缠的小鬼头?”
成狮有意替柴伯骏解围,道:“谁是你大师兄?你这个小鬼头,不要乱叫人!”花容轻轻扯着柴伯骏衣袖,软语央求:“师父师父,你点个头,我告诉你机关在哪里?”柴伯骏浑身竖起一层疙瘩,吓得躲到成狮身后。
“是不是这几棵树?”站在树下观望许久的杨霏盈,忽然喃喃自语,韩柏松等人一愣,正要探个究竟,花容指着眼前一棵大枯树,道:“昔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师父今日也拔了这枯树罢。”
众人便明白这棵枯树就是机关,柴伯骏将黑剑束在身后,瞅着眼前枯树,千佛掌迎风推出,一招“麒麟撞山”,带着一股内力排山倒海地打过去,那枯树“砰”一声,岿然不动。
韩柏松问:“大黑影,你能拔出这枯树么?”柴伯骏飞出一个白眼,轻哼一声,他踏步上前,长臂伸出,抱住枯树,只见他牙关要紧,腮帮子越绷越紧,额头、手背的青筋一条一条探出头来,花容大惊失色,目不转睛地盯着。
韩柏松几人也是如此,成狮心中疑惑,“他能拔出来么?”杨霏盈提心吊胆地看着、等着,她见过柴伯骏倒拔柳树,但这棵树比她家别苑的柳树大多了,她生怕柴伯骏拔树受伤啊。
柴伯骏咬牙瞪眼,鹰眼大如铜铃,他喉结一鼓,大喊一声“出来。”花容当即激动地跳了起来,道:“动了,拔出来了!”
柴伯骏却忽然收手,他退后一步,绕着枯树转圈子,忽然间打出数招千佛掌,“白浪翻滚”“麒麟撞山”“黑云压城”“石破天惊”,招式变换如行云流水,掌影如云,内力如潮。
众人目瞪口呆,只见黑影旋转,掌影飘忽,拍打声不绝于耳,大家伙儿睁大的眼睛里,塞满了惊讶。
打了十多掌后,柴伯骏才停手,两臂一伸,抱住枯树,重重哼一声,全身发力,只听得“喀呲”一声,那枯树被连根拔起,柴伯骏双臂一扬,将那枯树扔了出去。
那枯树竟然没有根,底下是一个窟窿,洞里发出微弱的光芒,柴伯骏想也不想,纵身落了下去。花容脸色微微一变,浮现一抹淡淡的担忧,但眼里却闪现着惊讶和钦佩,他一个箭步,飞奔过去。
柴伯骏却从窟窿里蹿了出来,一道黑影从眼前飞起,花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柴伯骏顺势挥手,将他推了出去,说道:“大头人,里面是个小洞,没人啊。”
“师父,你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啊!”花容从地上爬起来,又笑嘻嘻地卖乖讨好,“但英雄好汉都是要怜香惜玉的,日后若哪个美娇娘或少年郎惹你生气了,你可千万别动手啊,你有扛鼎的能耐,这一掌下去,人家骨头可要断了,那脖子可要歪了。”
柴伯骏嘴角一抽,微微窘迫,他忍无可忍,抬脚踹向花容,花容却兔子一般跳起来,躲了过去。
柴伯骏随意挑了一棵枯树,像刚才那样,使千佛掌绕树击打,再环抱拔起,枯树出土,依旧是无根的,只留下一个大窟窿,他跳进去,不过片刻又蹿了出来。
苏好问:“里边没人么?”柴伯骏抖落一身气恼,摇了摇头,忽然脚下一抖,地面竟颤抖起来,慢慢开裂。
几人猝不及防,苏好一个踉跄,栽进韩柏松怀里,韩柏松伸手抱住佳人,护得紧紧的。
杨霏盈脚踝一闪,一个趔趄,摔了出去,倒在地上,擦破了手掌,刺辣刺辣地疼。地面的缝隙越来越大,竟开出一道口子,杨霏盈十分惊讶,猛然抬头,只见韩柏松将苏好护得十分妥当,他身旁的黑影纵身一跃,跳进了那裂出的大坑中。
好似凉水当头浇落,杨霏盈心头一凉,落满失望,兀自站起身来,却见那黑影又窜了出来,目光炯炯,打在自己身上,她偏过头,走到苏好身后。
点点失落掉到心头,柴伯骏微微一怔,转身又跳了下去,他刚才后知后觉,下了洞之后才陡然觉悟,“阿灵好像摔倒了。”
柴伯骏心中一慌,忙跳了出来,却见到挂念的人亭亭而立,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他心头暗暗叹了口气,转身下洞。
“大黑影,当心还有机关。”韩柏松大声提醒后,在苏好的搀扶下,也落入洞中,花容不甘落后,挤上跟前,杨霏盈和成狮最后。
柴伯骏一人当先,一路向前,甬道中并无其他机关,一条大道走到头,他在铁牢前驻足。里边一人背对着他,盘腿而坐,听到了声响,也不回头,只冷笑两声,说道:“今日是要我的左臂还是右臂?一半一半地砍,不如来个痛快,整条给你。”
花容探出脑袋,问道:“你就是二叔关的人,你转过头来。”那人身子一颤,还没转过身子,柴伯骏已抽出黑剑,劈开了铁锁,说道:“喂,老头,起来出去。”
那人听着声音不对,猛地回头,只见铁锁已坏,门外站着一群人,为首一人,黑衣黑剑,神情淡然。恍如见了洪水猛兽,那人满脸震惊愕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柏松认得这人,他就是盘龙岛岛主仇万渊,但头发蓬乱,形容枯槁,威严全无,韩柏松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晚辈银龙山庄韩柏松见过仇前辈。”
仇万渊颤颤站起,声音跟着身子一起颤抖了,问:“你和他……”他心中害怕,终究问不下去了。
韩柏松却道:“柴掌门已破了七星困月阵,仇岛主,我们可以走了。”话虽简单,意思却十分明了,是柴伯骏救了他。
韩柏松又递上三颗解药,仇万渊干涸的双眼射出一缕亮光,随即却闪着复杂的光芒,他哆嗦着伸出手,大手出袖那一刻,除了花容和柴伯骏,旁人都怔住了,只见他一只干枯的手掌摊在空中,五指全无。
韩柏松怔愣之际,圆圆的手掌已伸到药丸之下,平摊着做出接药的手势,哽咽的声音干枯无力,“多谢。”
韩柏捏着药丸稳稳放入他掌心,仇万渊一抛,入口下腹,他转头看向柴伯骏,这个仅有三面之缘的桀骜少年,第一面毁了盘龙岛的太师鞭,他恨之入骨,迫于丁亥压力,拿柴伯骏没辙。
第二次见面,仇万渊抓不住柴伯骏,让他跑了,没想到这第三面,他身陷囹圄竟是由柴伯骏来搭救,真是造化弄人,半点不留情面。
仇万渊心里堵了块石头,百感交集,他豁然转身,木然地向前走去,众人不明所以,成狮大喊:“仇岛主,出口在这边。”
仇万渊恍若未闻,径直前行,柴勃靠墙不动,见韩苏杨三人跟了过去,他便也跟过去。韩柏松落下仇万渊一段距离,颇为惋惜:“盘龙岛以剑术见长,如今没了十指,这辈子再也拿不了剑……唉……”
苏好也十分惋惜,花容却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何必唉声叹气,他还有两个手掌,不能练剑,还可以练掌法,他那十个脚趾头也没了,还照样能走路啊。”
众人头顶落下一股子惊愕,花二竟削了仇万渊的手指脚趾,看着仇万渊步履蹒跚的背影,想必他一身轻功往后要大打折扣了,苏好甚觉惋惜,她又不喜欢花容这只高傲的金孔雀,厉声斥责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花容冲她做了个鬼脸,道:“他若像我师父那样,剑法、拳法、掌法、爪法,样样精通,就不会在意那区区几根手指头。”
苏好口齿也算伶俐,却被他呛得无言以对,韩伯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师父即便被人剁了手指,也不必在乎,哎呀,谁当了你师父,那可真是倒霉啊!”
花容脸色微微一变,扬起小脸,自信满满,说道:“我师父天下无敌,谁能动他一根头发?”韩柏松“哼”一声,道:“成二他师娘就行!”
柴伯骏脚步忽地一顿,杨霏盈俏脸刷的一红,花容好奇,凑向成狮,问道:“我们师父有心上人了?”
成狮挤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道:“我师父有心上人,你师父有没有我可不知道!”花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欢欢喜喜地说道:“我现在知道我师父有心上人了!”他目光偷偷瞥向杨霏盈,暗暗观察。
柴伯骏心头砰砰直跳,目光也偷偷地打向杨霏盈,只见她慢慢地跟在苏好身后,脑袋儿低垂,看不清神情,他也故意放慢脚步,杨霏盈却忽忽然加快步伐,身影儿从他身旁一掠而过。
失落如潮水一般,卷过心头,十分不是滋味,地道里昏暗,没人看到柴伯骏一脸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仇万渊转了个弯,突然驻足,眼前的铁牢里关了十来人,正是仇万渊门下弟子。有两个弟子颇是眼熟,原来在含春谷曾见过。
众弟子忽然见到仇万渊,万分惊愕,连着揉眼睛,不可置信,良久,一个弟子才叫道:“师……师父,真的是师父。”
仇万渊默然点头,转向韩柏松,嘴唇蠕动,还没发音,韩柏松知晓他心中意思,朝柴伯骏喊了一声,目光扫过大铁锁。
柴伯骏会意,黑剑一出,扫出一招“杨柳扶风”,铿然一声,劈碎大铁锁,又若无其事地站在铁栏边上。
众弟子依序走出,满目茫然,仇万渊淡淡道:“走吧。”他木然转身,走在前边,花容却展臂拦在跟前,像极了一只高傲的金孔雀,他道:“我师父历经千辛万苦,救出你们,你们怎不跪下磕头致谢?”
众人一愣,仇万渊师徒满脸的窘迫,不知所措,柴伯骏救人本就不为感激,他脸皮儿又薄,也跟着尴尬起来,窘迫无处安放,便凝在手心,一掌拍飞花容,喝道:“滚开。”
成狮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花容一骨碌爬起来,乖乖顺顺,站在柴伯骏身旁,跟着众人,出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