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寤歌睡得很沉,她好像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了,在那里她又见到了那些被她尘封的记忆。
算计,杀戮,死亡……,那些梦境轮番袭来,吓得她直接惊坐了起来。
空气中熟悉的草药味,贪财小丫头?远处是……钱大娘?
所以她没死?刚刚也不是在黄泉路上回放生前的画面?
寤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努力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
“醒了?”钱大娘端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个杯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
寤歌没有作声,一是因为她喉咙疼得厉害,二是她现在满肚子的疑惑。
“做梦了?这梦莫非还与那小子有关?”
“小子……姬焱?他现在怎么样了?”一开口声音就像个破损的铜铃。
钱大娘横了她一眼,“死不了!!”
寤歌暗中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是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不仅全身乏力,内力好像也消失了!!
这个钱大娘不会真废了她功夫吧?
寤歌心中难免慌乱,但面上倒是没显露出来,她瞧了远处那正冒着热气,散发着不知名草药味的大浴桶一眼,这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副鬼德行,所以这是特意为她调制的?
不过姬焱去哪了,怎么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寤歌一肚子的疑惑,可显然那阴晴不定的钱大娘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
“水~”寤歌嘶哑着声音,伸了伸手。
她现在这幅虚弱样,来个幼童都能将她身首异处。
茉姐儿就在一旁立着,听到这话赶忙将手中的凉茶端了过去。
“哼!!”不远处的钱大娘冷哼了声。
“她那副死样子你还把这锦茶给她喝,是嫌她命不够长吗?”
锦茶,寤歌之前倒是听人说起过,传闻这锦茶为钱大娘秘方调制,听说有什么延年益寿的效果,达官贵族间莫不以能饮此茶为荣。但现在听钱大娘那语气,莫非这锦茶还有什么蹊跷?
不过……这钱大娘是在关心她?
茉姐儿吓得全身一抖,茶水撒了一地,连忙儿另外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寤歌注意到这小丫头明显对钱大娘发怵。
一时间房间三人心思各异,无人言语,而屋外嘈杂的声音也原来越明显……
本来还一副冷嘲热讽状态的钱大娘眉头一皱,突然起身,将那紧闭的大门从里边打了开,杵着拐棍迈过门槛走了出去,阳光从外面照射,刺了房间里人的眼。
也是这时寤歌才发现这间屋子不仅里间上了门栓,还落了锁。
而这间屋子显然不是钱大娘的那间别院,但却莫名眼熟,这里是……
她哥的房间?
这是江家?
寤歌瞳孔骤缩,到这时她终于发现事情走向完全超乎她的意料了。
“这是江府?可这不是自一年前江家败落就被查封了吗,我们为什么会呆在这?”
“还有外面人声鼎沸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躺了多久!!”
接二连三的疑问一股脑地朝茉姐儿抛去。
站在一旁的茉姐儿被问得迷糊糊的,主要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真的超出了她生平的认知,她现在精神不崩溃心理已经够强大的了。
“你……你真是江华?”茉姐儿对眼前这人还是挺怯的,谁不知道这江华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要我给你证明下吗?”寤歌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眼神狠厉,假模假样地开始唬人。
若是在平常她肯定不屑于做这种欺负小姑娘的事,但她现如今这么个“瘫痪”状态实在是太被动了,也只能做这种虚张声势的举动了。
一旁的茉姐儿显然被她唬住了,连忙摆手否认,“不用不用,姑娘……不,将军……”那小眼神都快哭出来了。
“叫我寤歌。”寤歌强忍着心中的罪恶感将恶人的角色贯彻到底。
“哦哦……寤歌姐姐,你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七天黎城出大事了,外面都乱套了……”
寤歌眉头一皱,七天?她竟昏迷了七天,那这一切怪事就说的通了,不过这小丫头说黎城出了大事,不会是姬焱反了吧?
茉姐儿接着就为她解了惑,“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饥民,那些难民自从三天前闯入黎城开始,就到处抢粮食夺布匹。你是没看到那个疯狂劲,真是……反正我们那间别院也遭了难,然后姬公子和钱大娘一合计,就让我们暂时在这避难了……还别说,你真是名声在外啊!!”
说到这还偷偷看了寤歌一眼,见当事人没有生气她暗暗松了口气, “……那些难民就算露宿街头也不敢打这江府的主意!”
“他们是怕晚上在这睡得不踏实吧!”
“呵呵……”茉姐儿又偷偷看了这传说中的大罪人一眼,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啊,反而女扮男装抵抗蛮族,这多了不起啊!
等等,如果这人是江华,而她又是女儿身,那么不就是说其实姬公子的未婚妻就是眼前这位吗!
那也就是说是这人谋害了自己的未来公公……?
天,这关系……
等等,看之前两人那亲密劲,也不像是有啥深仇大恨的啊!
哦~,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姬公子并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
自认了解事情真相的茉姐儿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大跳。
“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茉姐儿突然出声,连连保证。
“什么?”这边寤歌正靠在床榻上消化着小丫头话中透出的消息,被这人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思绪也顿时被打断。
“你的身份啊?”茉姐儿离她远远的,看来是真的怕她。
寤歌:“……”
寤歌看了她一眼, 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朝那小丫头招了招手。
“过来!!”
“过来!!”那小丫头没动,寤歌声音难免提高了点。
茉姐儿明显在那犹豫,但她又不敢不去,终究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慢慢朝床边移去。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只觉得自己手上一凉,有什么东西好像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咳咳……这镯子送你了!!”寤歌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小丫头这么贪财,与其威逼还不如直接利诱。
果然那小丫头看到这黄金镯子,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谢谢寤歌姐姐!!”
小丫头嘴巴还挺甜!!
寤歌被她逗笑了,这一笑好不容易维持的严肃形象荡然无存。
小丫头显然是个会看脸色的,见她笑容明媚,语调也欢快起来。
“寤歌姐姐,你刚刚是吓唬我的是吧?”小丫头倒是挺聪明。
寤歌也没否认,坐在床沿上闭目养神,有一股香味霸道地窜入了她的鼻腔。
这是……石榴熏香?
“你熏香了?”
“对啊,满屋子的药味我闻得难受,这不恰好这间屋里有几块熏香吗,我就用了……对了,钱大娘之前嘱咐我,等药水稍微凉些就让你泡澡,这么重要的事我都给忘了。快快快,不然钱大娘非得给我好果子吃。”说着反手将门关上,扶着寤歌就要下床。
“那药浴……真是给我的?”寤歌手撑着床沿不想下去。
“对呀,钱大娘特意交代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寤歌打着商量,主要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没人给她说明啊。
那钱大娘之前可是恨不得要她命的,现在这么好心?
“不行不行~”,茉姐儿一听立马急了,连连摆手,边说着拖着寤歌就往那浴盆而去。
一个拉一个扯,两人推攘间左脚绊右脚,寤歌一个不查被茉姐儿一骨碌撞倒在了一米高的大木桶上,以头朝下的方式跌进了浴桶,顿时水花四溅。
恰在这时离开一会的钱大娘开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穿着蓝白相间锦袍的瘦弱男子,那男子一边咳嗽一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白色毛皮大氅,两人看到室内那一香艳场景明显一怔。
男子的咳嗽声都被吓没了,明明紧张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背过了身,可那老妪却没什么好脸色。
“药浴也不把门拴好,脑子被虫钻了!”一声厉呵。
“钱大娘,是茉姐儿不对,茉姐儿没有……”寤歌还没反应,反而是那小丫头边磕头边认错,可见相比寤歌她更怕这位钱大娘。
“这药浴要泡半个时辰,你给我好好呆着,自己身体成什么样了还瞎折腾。再这么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我看你比这姬家小子还死的快!”钱大娘对于茉姐儿的自罚恍若未见,说了这一番话后就拉着姬焱出了房门,看那架势分明是在防着姬焱与里面浴盆里的人有任何交流。
像个八爪鱼躺在浴盆里的寤歌,自从被那小丫头撞进浴盆开始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不仅被迫喝了一口极苦难耐、用于药浴的洗澡水,还被钱大娘那一番话砸的晕头转向。
钱大娘不是要折磨她吗,可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担心她吧!
这大娘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
*
寤歌药浴出来身体果然轻松了许多,虽然内力还是没有恢复,但至少行动自如了,这钱大娘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她一出来正在交谈的两人立马闭了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感觉怎么样?”
“你身体没事吧?”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声音异口同声地问道。
“啧……”正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年长女音突兀出现,“行了,你身体没啥问题了,泡药浴只是为了调理你的身体。至于你现在使不上内力……那是我用针给你把穴位封了,等下就给你解了。”这话显然是对寤歌说的。
钱大娘对着寤歌那反常态度,让另外两个当事人莫名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钱大娘,那他呢?”寤歌趁着这人心情不错顺杆子往上爬。
“这小子……”钱大娘先是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情况有点棘手,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想要治愈有点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寤歌的错觉,总感觉这钱大娘在她一觉醒来之后对她莫名慈爱起来。
而对姬焱……如果她没看错,刚刚那眼神是嫌弃??
院子里很安静,好像之前的嘈杂声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意思是他这病还有救?”寤歌敏锐地抓住了钱大娘话中暗含的意思,‘治愈有点难’说明还是有可能治好的。
姬焱的视线也忍不住朝钱大娘投去,如果这人真有办法,那说明她知道自己身中何毒,那不就意味着她知道他是……
钱大娘不情不愿地“嗯”了声,眼神有意无意地朝他这边瞟了几眼,神情有些许奇怪。
“那~”寤歌心中一喜,却没想刚吐出一字就被人直接打断。
“寤歌,你身体恢复没?好了的话我们就回家吧,这里毕竟不是长留之地。”姬焱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可是你身体……?”
“没事了,走吧!”那人是笑着说话的,两侧的发须因为风儿的吹拂有些许凌乱,顿时让这人多了几许烟火气。
“啊?好。”寤歌一时看呆了眼,挠了挠头,脸蛋有点发烫,她这是怎么呢?
钱大娘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他面前的这两个小年轻“眉目传情”,嗯……有些许刺眼。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离开,她暗中翻了个白眼,连忙跟了上去。
“钱大娘,您这是 ……?”寤歌正向姬焱打听着她昏迷的这几天黎城中发生的事,哪知道一回头,就发现钱大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俩的身后,想让人忽视都难。
这人是又后悔了?又要杀了她给他儿子陪葬?说实话,寤歌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主要是吧,她对这老太太还不能有一点反抗。
“我要跟着你们去姬府。”
“啊!姬府?跟…跟着我们去姬府?”莫非要拆穿她的身份?
寤歌心里一咯噔,连忙将视线投向姬焱,用眼神求救,“别啊,千万别同意……”
姬焱双眼一眯,心情显然也不甚高兴,看来他是真得和这钱大娘聊聊了。
他安慰地拍了拍寤歌的肩膀,将视线投到那老妇人的身上,“钱大娘,我们两人好好谈谈!”
“行。”钱大娘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