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必长里应外合当了一回杨子荣,心中不禁窃喜。
只要果如昨天晚上张民德在电话里报告的那样,高山收了那笔钱,这事情不由你稽查局不松手。
任是你冯清水查得细,任你是吴玉春耍滑头,到头来只会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玉春平时支三吾四推三阻四,这次高山让他放手,看他敢说个不字。
任必长在一个上午就有事没事地到高山的办公室来回走了三四遭。
高山显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和他说局里的事就是谈今年税收任务的事,再就是商议市局的一些新精神,对他惦念的事情只字未提。
任必长想,任你高山拿得稳,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不怕你到时不开口。
直到下午下班还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那事的说法。
任必长心中渐渐地有点不稳。
不会是高山偷偷地给吴玉春做了安排吧?
或者是直接对冯清水做了安排?
心神不宁之下不由向稽查局走去。
奇怪的是不仅吴玉春的门关得死死的,就连冯清水他们那个大办公室的门也严严地闭着。
他试图举起手来扣门进去看他们会不会在里面合计如何消化稽查底数,如何下台阶。
他的手刚刚举起来就听到厕所里有人走出来。
是稽查局综合股的一位工作人员。
见任必长站在稽查局的门前就和他打招呼:“任局,他们好像今天都下乡了。”
“哦。”任必长赶紧应道,“我也没事,过来走走。”
他们全都关着门不会是领到旨意后都去那家煤矿处理事情了吧?可如果那样的话,张民德也该来个电话告知一下才对。
王八蛋,说不定春风得意早把他忘了。
心中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着,坐在办公桌前拿起报纸也是心不在焉,半小时没有看了两行字。
他的办公室门突然被轻轻地扣了两下。
他的心抽动了一下,会是谁?
高山?不会是,他绝对不会来说那事。
要说的话,今天上午就会提起。
没有说说明他已经完全收下,蛇头既已出洞就不怕他再缩回去。
难道会是吴玉春和冯清水?
也不会!他们要做工作那也应该去煤矿,没必要来这里汇报。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不会是张民德吧?
他要真在这个时候来就是找死!
被高山知道,一眼就能看穿是和他伙穿一条裤子,会直接受到牵连。
心中未免忐忑不安起来,嘴上还是说了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人径直走进来。
这一看不要紧,没想到怕见曹操曹操就真的到了!
不是张民德,而是冯清水!
“老任,我今天下去检查给你捎回来一个请帖,是木材加工厂赵三的,后天中午在他家暖房请客,具体地点上面有。”说着,冯清水把一张大红请帖搁到任必长的桌子上。
任必长接住请帖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地址。
冯清水扭转身就要出去被任必长喊住:“等等。”
冯清水扭回头来不知何事地望着任必长。
任必长犹豫了一下问:“你们今天又出去检查了?”
“嗯!”冯清水从鼻子了应出一个字。
说实话,他真不愿意多与这位分管领导多搭讪,他除了拉倒车就是说人情。会不会又要为哪家企业从中作梗?
“哦,早上晃了一眼,一天都没有再见到玉春,是不是也和你们一起下乡去了?”任必长心有疑惑想弄清楚。
冯清水摇了摇头:“没有。”
任必长嘴唇嚅动了一下还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哦,没事了,你去吧。”
冯清水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匪夷所思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快步向外走去。
任必长抬手一看已经是五点四十,提起杯子猛喝了几口水。
正要准备下班又听到两声敲门,
这次比冯清水刚才的力度要大些。
任必长停下动作来不及多想,声音很高:“请进!”
门被慢慢推开,门口出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高山!
高山推门的一只手还搭在门上:“吴玉春还没有回来?”
任必长赶紧说:“我刚才过去见他的门一直关着。”
“哦。”高山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手表,“都要到下班时间了,他在县政府开完会可能就直接回家了。”说着准备离开又慢下步来扭回头对他说:“你过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说罢径自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任必长的心不由地砰砰跳个不停。
你高山比不得姜太公在钓鱼台上坐得稳,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就憋不住了吧?
又找吴玉春春又找我的,十有八九是说那事。
既然鱼已经上钩就不能让他自在了。
他若果真提起那事我也得给他下点辣面尝尝,你要放水我还不见得就一味地顺从你,就是落实下来不收税也得让你落我一份天大的人情,也得让你知道我任必长可不是任人乱捏的泥娃娃。
到时候,我给你来个不痛快才看你怎么处理!
心意想定把刚刚抓在手里的外衣又重新挂回到衣架上,然后跟着高山走去。
高山等他一进门反手就闭上了门,然后一脸笑容冲他说:“老任你穿得厚,春气天外面还冷家里面温度高,要注意感冒。”
任必长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没事,我的身体结实。”
心中想,看来还真是想讨好人的节奏,这种关心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少而又少。
你就是有铁打的骨头也会被金钱打垮,看你再像以前那样以王者自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今天倒要看你的好看。
高山也不快说,而是倒了一杯水坐到与他对面的沙发上有条不紊地吹着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慢腾腾地:“老任,有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和你交流一下。”
“什么事?”任必长一听高山这样说,心中已完全锁定了是必为那事!心想,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高山一脸平静:“听说市局年副局长要退休了,听说林源等几个县的局长们都过去看望,以前老领导对咱们冯阳的工作也挺关心,你们大家有没有心思也去走一遭表示一下?”
任必长就像一个走了气的皮球心中怅然若失,高山绕了那么大一圈竟然是为了这么一桩小事!
于是顺口说:“看大家吧,都有这个心思咱就相跟上去看看。”
“不过。”高山说,“我是这样想,还没有和大家都接头,这次去看望每人有个一二白元钱就行也不必礼大,而且我想这次咱就破个例集体买点营养品去看看就行,单位到时就支付了吧。你看呢?”
“行,我没意见。”
原来就为这么点小事!单位出还征求意见!
你一收就是十万的时候征求过谁的意见!
这种假惺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讨厌!
第二天他仍然放不下那件事。
既然高山收了重金就一定会处理那事,可两天了都看不到一点动静。
心中总像吊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
约摸上午八点半的时候又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叩击的频率很快。
他没有喊“进来。”而是直接走过去把门拉开一看。
哎吆,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心脏连着突突了几下。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张民德!
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径直来找他!这不是作死的节奏吗?
你刚塞给高山十万元钱,就跑来这里,这不是明摆着要让高山怀疑与你合谋吗?
就不用说是多疑心重的高山,即使是一个傻子都会想到这一层。
真是怕死就有鬼叫门。
任必长一把把他拽进来,迅速地推上门压低声音非常不欢迎地:“你怎来我的办公室里来了?你这不是明着往我身上泼脏水吗?快滚走!”
张民德一脸笑容,不禁没有走反而不紧不慢地把椅子往后拉了拉顺势坐下:“任局,没事,那高山去县里开会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呵,他还心中有数!
“张民德,这个时候正是非常时期,你能不能不来我这里露面?”任必长又重申了一句。
张民德笑嘻嘻地正准备回答。
没想到又有人敲门。
任必长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又被咯噔地拽了一下,瞪了张民德一眼说:“进来!”
是史建国!
史建国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说:“任局,办税大厅的新办公用具拉回来了,正好高局不在,您看是直接让经销商卸下来,还是先看看数目质量再卸?”
任必长舒了一口气:“拉都拉来了,先卸下来吧!”
史建国看了张民德一眼退了出去。
张民德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看着史建国出去才又重新坐下来。
接着就从包子里抓出两叠钱来往任必长的跟前推了推:“任局,这件事多亏了您,此大恩大德是一定要报的。”
任必长下意识地向闭着的门望了一眼,然后很熟练地顺手用一张报纸盖在了钱的上面。
然后才坐下来问:“那天你果真把钱给高局了?”
张民德习惯性地仰了下脸咂舌说:“这还能有假?就我和他,我给了他我就走了,就他一个人在那儿,你说,这还能跑了?”
任必长看了看他用指头挠了两下脖子:“可,已经过去三天了,什么动静也没有,总觉得不对劲。”
“嗨,你那叫杞人忧天!就是他高山丢到河沟里去也是收了我的钱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要不然稽查局那个姓冯的早就又逼债了,几天了风平浪静!这说明什么?大事告成了!任局,你指引着我们避免了一百多万的损失,我真的很感激你!”
任必长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他表战功,简单说了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返回来细细一想张民德说得也在理,要不然,正如他所说,冯清水能如此消停?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去醒动他?极有可能是高山做了功课,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授意检查人员放手了。
这种安慰也就仅仅坚持了一天。
第二天一上班,他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像催命鬼似的尖叫起来。
这次任必长倒显得很从容,一点都不慌不忙:“谁呀?”
“任局,是我。”
任必长一听,是张民德!顺口问道:“什么事?”
“情况不妙啊,任局,昨天下午那个冯清水又来了,而且还跟着什么稽查局长,姓吴,他们说要我在一个星期之内的限期中缴纳,否则还要重重处罚,而且还要加收滞纳金。任局,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任必长停顿了很长时间。
不愿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其中详情谁又能知道!
就说:“我说觉得不对你说没事,这下应验了吧!到现在你问我我能知道?你问你自己去吧!”
“这不明摆着要不客气吗?这不是明摆着那姓高的要吃白食吗?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肉还没吞进肚子里就翻脸不认人,我和他没完,我要到上面去告他,不能让他白把我的十万元不明不白地吞进去!”
任必长倒显得比他冷静:“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狗急跳墙什么!这下子你可以去找高山嘛,看他怎么答复再说不迟。”
果如任必长所说,当天下午张民德就西装革履冠冕堂皇地引着他的会计径直走进了高山的办公室。
正好碰上史建国在座。
高山以礼相待。
一副寒暄过后张民德就直奔主题,把稽查局下了限期交税通知书的事说了。
高山的回答让他大出意外:“稽查局具有独立的办案权力,任何人不能做出与税法相反的事情,对不起张矿长,你就配合稽查局把该交的都交了吧!”
高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任必长正好走进来,听得一真二切分分明明。
那话声音虽不高,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让步和空间。
当时不能和任必长直接说,出来后张民德就把电话给任必长返了回去,说要决心弄个鱼死网破。
高山要不让他好,他就不会让高山舒服。
狡猾的任必长说:“你就是个着了火的直棒子,脑子都是直的,我先前不是和你说过还有三部曲吗?你忘了?”
张民德气昏了头,一听任必长的话才冷静下来,按计划找到了裴跃升副县长,在县里他最熟悉的领导就数裴跃升了。
没想到裴跃升一听说地税局已经给他下达了限期缴纳通知单,知道事情已经走进程序,税款不比其他,大有和吕县长在职时赵世荣那个案件相似之处,就一口回绝了。
裴跃升敢作敢当,但又不比其他人,做人有个最低的底线。
他知道哪个能做哪个不能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当收的礼金他是不会要的。
他没有高山见到张民德时那么神秘那么害怕。
当张民德到裴跃升家把上次的伎俩如法炮制时,裴跃升反而追到街门口把两万元钱扔了出去,然后关上了街门。
没有跑脱身的张民德只好返回身来把钱捡起来,灰溜溜地离开,幸亏是黑夜没人看到他的那副狼狈相。
当夜他就又把电话打到了任必长的家中,哭丧着脸说,三步曲行不通了,裴跃升没有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