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你们都是饭桶吗——”
清冷的宫殿内,回响着阵阵女人厉声斥骂。
樊若披着华丽的黑纱,手里紧紧攥住一根长鞭,她面前跪着四个人,四个人身上都充满可怖的鞭痕,他们的衣服已被打的破开,血肉黏在衣物上,看起来十分恶心。
这四个人分别是沈仲秋,宁一指,曲幽兰,还有怀璧。
“啪”一鞭下去。
“啪”又一鞭下去。
这刺耳又充斥这疼痛的声音环绕在他们耳朵里,更鞭笞在他们心里。此刻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仇恨。
樊若因为他们未能完成任务而斥责于他们,他们自然也将这罪责都推于他们的对手身上,他们只恨当时为什么不出手再快、再狠一点!
三护法与其他几神站在旁边,他们眼中或是不忍,或是心疼,或是嘲笑。阮浓香抱剑倚在琉璃天柱上,冷漠的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她的眼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波澜。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说话。几年来的教训告诉玄星楼的每一个人,在樊若生气的时候,谁都最好不要说半句话,甚至最好将呼吸压得低一些,否则她说不定也会将这火气撒到你身上。
阮浓香或许只是冷漠,但樊若却是狠辣。八神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尝过樊若的鞭子,只要第一鞭下去,便可致人皮开肉绽,痛钻心骨,那种感受绝不会有人敢再去回想。
这是所有玄星楼人的噩梦,有时候他们宁可死在任务当中,也不愿失败而归。因为他们不敢去想樊若究竟有多少种方法等着折磨他们。
沈仲秋咬牙切齿,宁一指攥紧双拳,曲幽兰闭紧双眼,怀璧则早已流下疼痛的泪水。
白宋已不忍再看,他撇过头低下,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至少已有半个时辰了,樊若好似永远不知道疲倦一般,可怜这四人身上血肉俱已溃烂。
“放过他们吧!”阮浓香忽然叫道。
在场之人无不吃了一惊,视线纷纷投朝阮浓香,那众多眼神里或有敬佩、或有同情、或有轻蔑,那四人眼里当然也写满了感激,尤其是怀璧。
阮浓香走上前来,抬起头直视着樊若那仿佛入了魔般的双眼,霎时殿内犹有一阵火光迸溅,这一刻就连三护法之首白宋也不禁心里一阵咯噔。
气氛愈来愈紧张,他们生怕下一刻这两人就会打起来。
出乎预料的是,下一刻神秘竟然真的停住手放声大笑,道:“你叫我停下?”
哈哈哈哈……
“听见没有,她竟然叫我停下?”
此言一出,在场每个人额头上都已渗出紧张的汗珠,白宋已闭上眼,似是不忍再看,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心中又仿佛开始对眼前之事胸有成竹。
大笑过后,樊若的眼神忽然变得像是如两把杀人的匕首,喝道:“你凭什么叫我停下!”
阮浓香冷声道:“我在请求您放了他们。”
樊若道:“凭什么?”
阮浓香道:“他们并没有酿成大错,四大世家好歹是江湖上的四个标榜,当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况且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您再打下去,他们可都就要变成尸体了。”
樊若点点头,果然就丢下了手中的鞭子。
怀璧看着她,眼眶早已模糊湿润,这一刻,她已将阮浓香当做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决意若下次再有任务时,一定要紧紧跟住阮浓香。
樊若低眸睥睨四人,冷冷道:“下不为例。”
这时候,他们才敢忍着剧痛站起,接着赶忙退到一旁。
樊若道:“不管怎么说,四大世家总算排除了两个,也算是有所收获。”她咬紧牙,目视远方,接着道,“她神秘对玄星楼所做的一切,我定要让她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十天之后,洛氏夫妇战死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江湖。
“飞沙帮雨夜袭洛家,洛氏夫妇双战死,养子颂诗继家业。”
这个传闻不但看起来真实,而且也为闲颂诗获得了不少支持,加上近几个月来他们在江南一带积累起来的名声,闲颂诗也可称得上是一方霸主了。
而飞沙帮的处境就比较可怜了。他们什么也没做,却替人背了黑锅,整个西岩的侠士、百姓,都扬言要踏平飞沙帮为洛家主、洛夫人报仇,闲颂诗更是义愤填膺,召集了一众义士聚在府上正谋划着要攻打飞沙帮的事宜。
这贼喊捉贼的动作看来虽然荒诞可笑,但却很好用,至少现在谁都不知道洛家灭门惨案的真相,就连飞沙帮自己的人都倍感疑惑——自己当天不过是骑马去那城里走了一遭,何以就成了杀害洛家的凶手?若是自己真有那个能力,他又岂会躲躲藏藏在大漠这么多年?
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根本没有人关心。
有时候人们只需要一个发泄口,让他们把心里的不快都发泄出来,让他们的愤怒、悲伤,以及那自以为是的高尚道德都有地方可以宣泄,可以展露给别人看。
飞沙帮就是这个宣泄口。
特拉玛沙漠的入口处忽然多了不少人,这些人日夜守候在这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把不大不小的武器,走路时身形稳健,无论吃饭、喝水甚至是说话都十分干练简洁,并且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出奇的一致——他们早已将沙漠入口盯得死死的,就像在盯自己的猎物!
飞沙帮主得到这个消息时,既震怒、又无奈。他急,他火,他多想和闲颂诗坐下来好好谈谈,告诉他自己平常虽喜欢打劫过路商旅,但绝没有杀死洛氏夫妇的本事,但这一切也只是想想而已了。
他现在只想如何摆脱这些江湖高手的追杀。
正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玄星楼!
一个可以蛊惑众生,却令江湖人士憎恶不已的势力!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他,那么也一定只能是樊若,那个高深莫测,比第二楼主还要神秘的女人。
几天后。
夜已深沉。
玄星天宫之内显得更加清冷,这里充满了美丽的繁星,轻如烟纱般的丝绦幔帐摇摆在柔和的微风中,台子下的那坡镜湖之中闪烁着星轨银白的光芒。这里虽没有点灯,但满天的繁星岂非就是一盏盏明灯?
灯虽可以照亮大地的黑暗,却照不进人的心房。
镜湖边,流水缓缓淌动。
阮浓香坐在白玉栏杆上,双眼凝视着手中夜光杯内的美酒,天上的繁星也倒映在其中。深邃的双眸望着这杯中酒,不觉间竟已望出了神,她的眼神看上去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不过也比白天柔和了一些。
她仿佛是想起了往事。
想起小时候因为自己怕生怯懦而不敢与人说话从而被人欺负,想起因为自己的特异独行和与众不同而遭受排挤……
又想起小时候总是与小猫小狗说话,甚至把蜘蛛当玩具。
说起蜘蛛,不知为何,那时她如此喜欢的玩物现在竟成了她最恐怖的东西,更是最致命的弱点。这种恐惧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好像对一个人的热情,也是突然之间就消失了的。
——不知雪恨别怎样了?
夜光杯摇摇晃晃,杯中白酒顺着杯壁流了下去,流到那玻璃般透明闪光的镜湖之中。她愣过神来,往下面看去,镜湖之上竟倒映出了雪恨别苍白沧桑的面容。他的头发还是很乱,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无力颓靡,就像当日在雪地里他一心要求死的时候。
阮浓香似是被吓到后退一步,手中夜光杯脱落,她欲要纵身跳下去接,正在这时,樊若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你想死?”
阮浓香低头望去,发现那玉白的夜光杯已被镜湖水化成一缕轻烟,她心中一震,淡淡道:“对不起,我忘了。”
樊若轻笑一声,随即在一旁玉石凳坐下,大袖一挥,黑色的长袍乌云般散落在地板上,星辉照在她身上,那么端庄、高贵。
“你在想什么?”樊若关切地问道。
阮浓香凝视着镜湖,漫不经心答道:“没什么。”
樊若道:“没什么就最好,灭了西岩洛家,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阮浓香道:“谢谢,我知道。”
樊若笑道,“你知道飞沙帮吗?”
阮浓香看着她,道:“知道一点。”
樊若道:“猜猜我收到了什么?”正说着,她拿出一纸信函晃了晃,笑道:“这是飞沙帮的投诚书,他想让我们救救他。”
“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拉他一把。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这时候若是谁给他一滴水,他都一定会感恩戴德,将那人当做自己的再生父母。”
说话间,樊若已掀开头上那层透明的轻纱,用她那双威严又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阮浓香,仿佛在祈求她去帮她完成这件事。但这是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命令就是,谁要违抗,谁就得死!
阮浓香当然也只能答应,她既没有很情愿,也不是很抗拒,就好像一具机器,只要别人说什么,她就去照做,如同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只不过她这颗棋子要高级一些,她比较受棋手的器重。
碧空万里,黄沙漫漫。
吹来的风中掺着几粒细沙,“梭梭”的声响紧随着大漠旅人的脚步叫个不停歇,叫人听了心里发慌。
商队牵着骆驼行走在大漠里。风在呼啸,卷起一阵黄沙风尘。行人被迷得睁不开眼,纷纷用衣袖挡着身体艰难的支撑自己站在这阵风沙中,心中祈愿这大风赶快过去。
商队的长列寸步难行,已在这阵风沙中停下。
与此同时,沙尘中另一个裹着长袍的人却仍抱着剑若无其事逆风而行。黄沙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淹没,这狂澜般的沙浪朝她弱小的身躯一涌而上,她仍好好地走在其中。
天地万物,她已无视一切。
风沙愈来愈大,铺天盖地的狂浪席卷而来,阮浓香不得不闭上了眼。耳边传来阵阵驼铃声响,还有那群商旅的呼救声,以及远处似乎是飞沙帮的欢呼。
欢呼越来越近,隐约间,阮浓香忽然感到一只手将她拉上骆驼,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身在一间规整的石室内。
这里虽不似玄星天宫那般富丽堂皇、金阶玉瓦,但相比起平常百姓的屋宅,也可称得上是豪宅了。
这里看来像一间迎客大厅,石壁上挂着三个虎头,三张虎皮,那老虎眼睛还睁着,面目狰狞地盯着门口,与之对视的人难免一阵悸动。
这里正是飞沙帮的据点。
飞沙帮主正负手踱步在大厅,粗眉大眼、满脸横肉,上半身只穿着一身狼皮,看起来就像一个野蛮人。
阮浓香跨步走进去,听到这脚步声时,飞沙帮主上一刻还愁苦焦急的丧脸马上就变得欣喜若狂,连忙迎了上去跪倒在阮浓香面前,哭着道:“求大人救救飞沙帮,飞沙帮是无辜的,我们什么也没做,真的!”
阮浓香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就是那日在西岩城中踏马驰骋的狂徒悍匪,那日飞沙帮主扬沙而过,多么威风,但眼前这位却是一个十足可怜的小人。她走到中间的椅子坐下,瞥了四周一眼,道:“这件事是玄星楼做的。”
闻言,飞沙帮主震惊地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委屈,以及那微不足道的愤怒,他好像有满腔的疑问要问出口,正要问时,阮浓香开口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玄星楼可以毁了你,但也可以让你活着。”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它飞沙帮肯为玄星楼效力,就能够保证他吃香的喝辣的。飞沙帮主当然也已听出这话中之意,连连点头道是,心中那颗悬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道:“只要能够让我们飞沙帮在这西岩有一席之地,您说什么做什么我飞沙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阮浓香道:“众愤难平,玄星楼只能保证飞沙帮在这大漠之内活动自由,至于大漠入口处对你们虎视眈眈的那些江湖人,他们从此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他们?”
“他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