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太子遥带着几个武功较好的侍卫,一大早就按照与西子悠约定的时间到达西府。他远远就看到西子泰一脸严肃地等在大门处,一见到他,便俯身行礼。
“太子殿下,舍弟还没安排妥当,劳您稍待了。”
“无妨,那小子是日常的不准时。我今日早到,是有话想跟大将军说。”
“太子请讲。”
“兵部尚书昨夜死在了皇宫之外。”太子遥探身过去,在西子泰耳边轻声说道。
西子泰很是震惊,昨天上午他才见过兵部尚书来西府悼念。
“我已在皇宫中安排了很多身手敏捷的侍卫保护父皇。至于皇宫内外的士兵部署问题,就请大将军多费心。”
“这也是在下分内之事。”
“嗯,子泰,我是极为相信你的。”太子遥伸手拍了拍西子泰的肩头
“多谢太子。”
太子遥挥挥手表示不必多礼。
“那无心姑娘呢?她应该是守时的。”他问道。
“太子殿下竟想起我来了。”慕无心从西府的偏门走出,正好听到太子遥的问话。
“看来你还是比我到得早啊。”
太子遥打量了一下慕无心,她一改以往的宽袖白衣,穿上了束袖的黛蓝云纹上衣,身后披黑色披风,腰间挂着一只鸦青色瘦长的剑柄。
说起这个剑柄,大部分知晓有剑柄无剑身的人都会想到商天子三剑:含光、承影和宵练,他们是传闻中杀不死人的三把名剑。按品级而分,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等级越靠下的剑越能让人感受它的存在。
可慕无心的这把剑,据她所说是三剑之外的一把废剑。之所以为废剑,是因为它极度得不稳定,它有时能变为丝毫不被人感知的上品含光;有时又能变为比宵练还下品的,杀人见血的锋利之剑。而它变化的关键,全在于它主人的心情。
即使是废剑,只要有了主人,就要有名,于是慕无心也给它起了个名,叫:碎风。
“碎风斩光处,生死一笑明。”
太子遥极为清楚这把剑的来历,因为这剑本就是他师傅玄念留给他,让他送给那时的“海上盗贼”慕无心的。他还记得那时拿着一把破剑还能与他对上十几回合的少年慕无心。
十五岁的慕无心就已经是海上有名,劫富济贫的“女盗贼”,她最显赫的“功绩”便是劫下皇城内富商的运盐船,并将这批盐运往北部灾区的事儿。
盐船一被劫走,富商就赶忙找关系找大臣给皇上施压,戏说这盐船上的盐是专供皇城的。皇上派太子遥赶往港口寻找慕无心以及那艘被劫持的商船。
太子遥不仅找到了商船,还给了慕无心一顿教训。让在海上称霸的慕无心第一次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战后,太子遥带着被盗的盐船走河道带回了皇城。
“你既然说这批盐是专供皇城的,那我们便收下了。”太子遥便这么回复富商道。
富商的这批盐其实是准备运往北部的,但要以高价出售。他没想到慕无心会劫下商船,但又想顺势借慕无心给朝廷一个下马威,更没想到刚刚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太子遥就会有如此本事,让富商心甘情愿认了栽。
事后,太子遥又向皇上申请,将这批盐运往北部灾区,并分毫不取,作为赈灾之用。皇上同意了。
护送这批盐的人便是从海上回来的慕无心。
再到后来,慕无心在太子遥的劝说之下留在了皇城。这样算起来,他与慕无心认识的,要比西子泰和慕无心认识的时间早上几年。
“看你一身装扮,我们这一行像要去打仗。”太子遥微笑着说。
“没准,打仗还算轻松一些。”
慕无心温和地开着玩笑,仔细看看太子遥,他披着黑绒长袍,里面着一身金边白衣,腰间系着一条镶金虎头腰带,一块龙形玉佩挂在腰带上。这块玉佩是他的师傅赠与他的护身之物,所以他从不离身。
太子遥的脸庞有棱有角,高挺的鼻梁和眉骨让他英气逼人,但一双桃花眼,反而增加了几分温柔之气。而且,他生就一副白皙又透露一点柔和粉色的面容,再加上他半束在头顶半散在肩上的白发,这让他看起来自带仙气。
民间相传太子遥修仙问道,最后真的见到了所谓的“仙人”,也就是他的师傅玄念,并拜入其门下,学得仙术,所以满头白发;但又有人说,他是出了门派,参与朝政,一夜白头,正是因为失了仙力才变成了这样;还有人说,他一出生便是白发,是仙子转世。
总之,太子遥的事情越传越玄乎,而他自己反正是丝毫不在意,任凭他们胡言乱语。
但有一点众人是确定的,太子遥是真的容颜不老。算起来,太子遥今年三十三岁,要比西府的三个孩子都大,他比西府双子大三岁,但他的面容看起来要比双子更年轻。
这么一想,慕无心又扭头看了一下西子泰。如今在服丧的西子泰蓄起了胡子,满脸的愁容和倦意,看起来才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
“众位久等了。”西子悠拉着马车从大府的东门行来。
“子悠呀,你怎么每次都迟到。”太子遥故意埋怨他一下。
西子悠赶忙道歉:“又劳烦殿下等候了。”
“子悠,”西子泰上前一步,撩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躺在车上的西子婧,她脸色有些差,额头上冒着冷汗,他嘱咐西子悠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西子悠点头回应西子泰,突然上前拥抱了对方。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西子悠悄声在西子泰耳边补了一句,“大哥,要小心牡丹花香。”
西子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轻拍他的后背,表示知晓。
“希望你们一路顺利平安。”
“你也是,我给你留了峋疆好友的住地,如果朝中有事记得给我们来信。”西子悠将衣兜中的一张纸塞给了西子泰。
“好。”
“好友?”太子遥在心中问了一句,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来流放去峋疆,和西子悠可能有关的人。
大家都准备好了,便是要分别的时候了。太子遥和西子悠两人上马,慕无心陪伴西子靖,坐入马车中。她撩起马车的车帘,西子泰就等在车边。
“我知晓你这次去峋疆另有他事。”他轻声在马车旁对慕无心说,“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慕无心心里唯一一件没有告诉西子泰的事现在已被他猜中,她有些吃惊也有些惭愧,不由得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走。
“答应我,平安回来。”西子泰真诚道,主动向她伸出手去。
慕无心抬眼,西子泰温和地点头,她将手伸了过去,被西子泰紧紧地攥住。
“嗯。你一个人也要小心。”这一刻,慕无心的眼眶有些红,她知道这一松手,心里便又要失落。
“好。”
西子泰松开了手,慕无心收回手来,马车动了,车帘放下,她在手中看到了一只金簪。
“这金簪上的花鸟纹真好看啊。”一年前,西子泰带她游览西府,她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这只金簪。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是我爹送她的定情信物。她要我送给中意之人。”
“那子悠怎么没有,你娘是不是偏心?”慕无心开玩笑道。
“是我小时候经常拿着这只金簪玩,娘便将它留给了我。”
“你眼光可真好。”慕无心不由得夸奖道。
慕无心在车中将青丝散下,重新束好,用这只金簪固定好自己的发髻。离别的泪花从她的脸庞无声地滚落。
西子泰送走了众人,回到府中,空荡荡的西府,让他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他一眨眼,看到灵棚后露出的衣摆一角。他无声地走上前去。
“姑娘便是子悠说的寒蝉吧?”
对方抬起一双紫眸,将纤细的手指立在唇间,点了点头,随后便退入灵棚后的阴影处,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