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晓 娟 姑 娘
落日熔金,村落里炊烟袅袅。熊家明从区公所开会回来。家门还锁着,他知道妻子在村里窑上干活。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他从窗口内取出钥匙。家里静静的,似乎有点寂寞。是的,往日回家,妻子晓娟早已把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并笑脸相迎。今天,今天也该让她享享这“天伦之乐”了!
于是他立即动手做饭。
结婚两年多来,他对自己贤淑的妻子,一直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熊家明和晓娟是“娃娃亲”,从小青梅竹马,很是要好。
前些年,熊家明高中毕业后应征人伍。他去部队的头天夜晚,晓娟老远赶到区武装部。 “家明,到部队后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好久好久,晓娟低着头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俩要分手了,几时再能相会呢?晓菇把自己积蓄的拾块钱羞涩地塞进他的荷包,慢慢离去。他的心猛然一震,真舍不得她离开。
一年过去,熊家明人了党,干得很不错,说还要提干哩!这下乡亲们议论开了: “晓娟可是福在眼前了。”“家明一升官,说不定要找个城市姑娘啦!”晓娟自有打算。她拍了个电报去部队.熊家明很快赶了回来。
两人相见,目光相互凝视,满腹的话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夜空,繁星点点,长江寒冷的河风拂着洲垸内的村落。熊家明畅怀吸着家乡的空气。他们在最后一次谈判。 “晓娟,你说的,我总算想过来,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傻想。你找了城里的姑娘,有了幸福的家,就会忘掉这些的。”晓娟接着说,“我在农村,会连累你,影响你的前途,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
熊家明带着郁闷的心情上镇赶车,她果真没有送行。然而,就在他上车刚坐下来的一瞬间,车站的台阶上出现了她,她那清秀的脸上挂着几滴泪珠,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熊家明一阵心酸,眼圈红了。半个月过去,熊家明收到一封家信。他撕开信封,一张少女的照片立刻映人眼帘。他家里给他介绍的对象。这女子教明霞。20岁。在麻纺厂当工人。熊家明还没有给家里答复,明霞姑娘却来信了: “……明哥,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一个明字把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了……”熊家明最后定下心,给明霞回了信。
晓娟虽与熊家明解除了婚约,仍然经常到熊家帮忙洗衣、摘菜,做点什么的。她好像习惯成了自然,也不怕人家笑话。
明霞向人夸耀,熊家明提干后,她可当随军家属啦!她用自己吃家里饭, “干”省下的钱买了些桌灯、花瓶之类的摆饰品,连连去信要家明回家商量婚事。正在妯渴盼之中,熊家明退伍还乡。明霞思绪万千,虽随军不成,能和他结为伴侣也不错。她向人一打听,原来退伍就是回乡种田。天啊!她觉得和熊家明结合,会一世受罪。她冷冷地说: “你几时能找到工作,那就几时……’
她觉得还是镇上的青年可爱,唱歌、跳舞、逛堤,生活多么富有诗意。在一个迷人的夜晚,她与一名电影放映员醉于酒中,后来就不省人事了。时光一天天地晃过,明霞发现,放映员不只是一个她,而是以十计算的。不久放映员落人法网,被判处死刑。这一切在明霞的脑海里好像做了一场梦。她已经有了。她找到家明, “我们。十一’结婚吧。”“结婚?!”熊家明狠狠地说,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臭不要脸!”
熊家明觉得没脸见乡亲们,更没脸见晓娟。他悔恨自己,带了些钱出门做生意,流落他乡。他奔走了一个月,钱耗尽,手表卖掉,没有找到生活的希望。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湖南一位渔民收留。一个月过去了,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她。他惊讶了“你?”“接你回家去。”晓娟甜甜地说。熊家明好像受委屈了的小孩见到大人,赶紧说:“好!”
一路上,熊家明才知道家里人在到处找他。他外出一月之久,杳无音讯,家里人焦急起来,四处寻找,并通过电台播了寻人启事。他五十多岁的母亲为此病倒。晓娟得知这一切,心痛极了。她对自己母亲说: “不管怎么说,过去也是您的女婿呀。”“我知道,你就是惦着他呢,死、r头。”晓娟妈接着说, “这样也好,万一不行,还可叫舅舅帮忙。”
晓娟启程来到一江之隔的岳阳市舅父家,甜甜地说: “看您来了。”然而,她却自个跑商店,走集贸市场,观文化宫,可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这么大的岳阳,上哪儿找。真是大海捞针!捞针,也要捞它个水干针出!晓娟下定决心,跟舅舅商量,请他到派出所挂户,发出寻人启事,就是找不到活人,死人也要找到。已是第四天早晨了,晓娟照例到北门,东茅岭等集贸市场审视,一个一个赶集人。当她来到梅溪挢农民集贸市场,发现一位老头挑着担子,提着一个小巧的黑提包。呵,好熟悉的提包。她没有多考虑,立即上前询问: “大伯,请问这提包?”“问这干吗?”晓娟把找人的事说了一通。老头说, “我卖完了这鱼,就同我去找这伢。”
原来,这老头是有名的专业户,承包水面800亩。渔业发展了,就缺人手。那天上岳阳购渔具,在一家铺子里与熊家明攀上了。老头收他做了帮手。
熊家明知道这一切,真不知怎么办才能忏悔过去的一切。“你骂我,打我吧!”晓娟说: “现在找到你,我就安心了。”她见他一头蓬发,颧骨悬起,微笑中两眼溢出晶莹的泪花……
熊家明边做饭边回忆往事,心里觉得甜滋滋的。
“家明哥!”一位小姑娘跨进门,脸上挂着泪珠, “你怎么才回来呀?村里的窑塌了,晓娟嫂为了救别人,自己被压伤……”
啊!晴天劈雳。熊家明发疯似地跳上自行车,飞一般地赶到了乡卫生院。
急救室的门紧闭,走廊里挤满了人。他猛捶急救室的门,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向他。乡长握住他的手: “小熊,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不能进去!”
表上的秒针在嘀嗒地振响;生命在死亡线上沉浮。晓娟胸骨被压断,刺人肺叶,输氧管直接接人肺叶。主治医生的额头,汗水淋淋,护士不停地替他擦拭。突然,大夫停下了手中的刀具。
急救室的门“砰”地打开,熊家明冲进去:“医生,她……”穿白大褂的医生摇了摇头。他急忙跑进去, “晓娟,我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吧!’’他说着,一把握住她的手。当他看到妻子胸部的刀口溢着鲜血,便愕然了。他忙用嘴对她的嘴,一切静静的。这个五尺多高的汉子,眼泪刹时滚滚而下。 “天呵,这怎么得了!,,他嚎啕痛哭一场,抱起妻子温暖的躯体,踉跄地走出急救室。还念念不断地:妻,我接你回家去!
悲伤涌上人们的心头,泪水溢满人们的眼眶。乡亲们迎上去,解脱熊家明似虎钳的双手,把晓娟安放在拖拉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