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我,不是我杀了我。”
顾成熙猛地睁开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浑身肌肉绷紧。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了,这个冰凉,哀怨,甚至有着尸骨腐烂气味的声音,几乎变成了顾成熙两周以来每天的起床铃。
说来奇怪,顾成熙正值应该常做美梦的年纪。作为一个阳光刚直,在学校里人见人爱的男生。也没做过见不得人的或者血腥暴力的亏心事,这两周不知为何被一个噩梦缠身,被那有些遥远却哀怨挥散不去的声音揪着不放。
顾成熙缓了缓神,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走到客厅中,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是五点四十四分。
在这个梦里一直出现的是一块墓碑,墓碑前放的是红的似血的玫瑰。这两周以来的噩梦虽然相似但并不相同,梦到的视角是不一样的,去到那个墓碑的路径也是不同的。
卫生间的灯被打开,昏黄的灯光倾泻在还未天明的世界,顾成熙站在洗漱台前,盯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了,既然这个声音找上自己肯定是有些事情想要说,自己得去找她。
之所以顾成熙会这样想,还有个原因,每一条去往那个墓地的路径,起点都是顾成熙的家。
在去那个坟墓之前,他绕路去了趟花店,买了一支红玫瑰。顾成熙也曾去扫过墓却没见过谁送已故之人红色玫瑰花的。不过如果这就是坟墓中的人想要的,自己帮忙带去也不是不行。
这是一条最近的小路,因为手拿着玫瑰的缘故,顾成熙没有选择骑摩托车或者山地自行车,打车到山脚下,的士师傅不愿意把车开到山上去,顾成熙就只能自己走路上去。
一路上都很安静,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更不要提山里的鸟和昆虫叫唤了,安静的让人觉得可怕。顾成熙几乎是一路小跑上去的,哈,只要我跑得快,妖魔鬼怪就追不上我。
“小伙子,你跑啥呢。地方到啦。”一个苍老的人声忽然传出来。
顾成熙被吓得一哆嗦,闻言一抬头,是个老大爷,这里确实是梦里曾经过的地方。梦里的坟墓实际上是在一个墓园里面的,这是个占地挺大的墓园,修缮的很好,依山傍水。
“你怎么知道我要到这里来。”顾成熙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座山几乎快成一座荒山了,就这墓园时常有人来扫墓,你自己不还带着花呢么。”大爷挑了挑他的长须眉“快进去吧。”
幽静的墓园里空无一人,除了刚才守门的大爷顾成熙一路上一个活人也没见着,这也难怪,谁没事这一大早的又不是清明节的上山来扫墓啊。
凭借着记忆慢慢接近墓碑,越靠近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强烈,刚才的阳光早已失踪在云层之间,天上的云好像越来越重,几乎要压下来。
压抑,焦灼,恐惧。
呼吸都有些被这样的气氛抑制住,胸口很闷。未曾修剪的树枝挂着顾成熙的肩,小腹,腿。周围却像被消音了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枝桠越变越多,像是在阻止他前进的脚步,甚至有些枝桠在试着往回推他,顾成熙温柔地护着玫瑰花,仔细地捧着它,以此保证每片花瓣的完好。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顾成熙猛地回头,回到一半又转了回来,全身僵硬,“啊。是,是蛮,我梦里,不是,我记得就这么走啊。”顾成熙在心里暗骂自己怂,不就是一个女声吗,至于吓成这样吗,不过是和自己一样脑子有病大清早来上坟的人嘛,鬼敢白天出来吗。
顾成熙正想回过头去挽救下自己怂货的形象,余光就瞟到一抹白色从自己身旁飘过。咱们顾阿怂可真是被这刺眼的颜色闪到了眼睛,当下就两眼一抹黑,腿差点就软了,“你该向右边走。”这女声里莫名参杂着些许的嫌弃。
女声话音刚落,可乖可听话的小顾同学,当即提腿就跑,还不忘向白衣女道谢。不知道为何,顾成熙就是有一种劫后重生的自豪感,可能是以为自己逃过了女鬼的追杀吧。经过这一番指路找路,梦了十四天地图的小顾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墓碑。
上面写的东西,终于可以看清楚了。“孙若纯之墓”没有照片,没有多余的话,就这么五个字。她的墓前和其他的坟墓不一样,这里长满了杂草,像是很少有人来祭拜的样子,甚至连用来上香的香炉都没有。顾成熙为此有些难过,把护在怀里的红玫瑰,靠立在墓碑前,“那个,你想要的我给你带来了,别来找我了,好好睡吧。”顾成熙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这个世界是不是没能带给你快乐,我不知道你生前做了什么,但一切都随着你的安息逝去了,你说你生前那些陪伴你的人为什么不来给你扫墓呢,死者为大,安息吧,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只要我做得到,我就帮你。
顾成熙闭着眼睛念叨,甚至未曾注意到一只惨白的手挂在自己的肩上,这只手一点一点地往上,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骤然收紧。
突如其来的冰凉,紧接着就是眩晕的窒息,瞬间浑身发抖,拼死挣扎,他想叫,他想喊,换来的只是掌握自己生命的那只手越收越紧,顾成熙几乎要晕过去了。
“你太啰嗦了。”大概是在这濒死之际,梦的记忆越发清晰,这声音和梦里一模一样!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慢慢松开了,顾成熙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嗓子疼的像被撕开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死亡的边缘彻底缓过来。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满脸流血的女鬼,而是背对着自己的白衣少女,听到顾成熙没再大口喘气了,才转了过来,明亮的眼睛里盛着笑,顾成熙脑子里现在回荡的全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外貌协会超vip会员非顾成熙莫属。他自动忽略了少女有些泛红的手,有些许痴呆地问“你有没有看到刚才想害我的人呀。”“你好。”少女抿嘴笑,那带着哀怨和尸骨腐烂气味声音把飘在半空的顾成熙拉回了现实。“我是孙若纯。”
“初次正式见面,请多关照。按照阳间的时间算来,我已经死了十八年了,今年三十八岁。”持续不断的声音刺激着顾阿怂,“你之前无边的猜测过于啰嗦,导致我心情有点烦躁,不好意思了,请原谅我刚才有些许粗暴的行为。介于你已经说出了要帮我,我们两个之间的联桥正式缔结。”过大的信息量让顾成熙半天缓不过劲来,愣是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你好弱,先回去吧。”孙若纯动用了身为鬼魂的特权,下一秒就回到了顾成熙的房间。社会我纯姐随手就把顾阿怂同学甩到了地上,自己很自然地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愣神的傻子。“你,你三十八岁了?!”纯姐对顾成熙特别的关注点异常无语。“死了就不会老。看不出来很正常。”其实孙若纯也想不到自己还是以当死去的模样回到阳间,她还以为渡鱼会让自己以一副丑出新天地的样子重生,毕竟这个机会是死皮赖脸得来的。“你刚才那是些许粗暴?你差点把我送走!”孙若纯看着炸毛的少年忽然对自己的这次还魂很担心“啊,那我下次轻点。”“你和我缔结了联桥?!我怎么不知道。联桥是什么玩意儿?”好家伙,可算问到最该问的问题了。“联桥是连接阴间人和阳间人的桥,如果没有这座桥我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在白天活动”“阴间人想要建立联桥,必须找到和自己性别和体质相同的人进行沟通,而缔结联桥的条件就是你主动说出愿意帮助我,这样就算成功。”孙若纯解释地很认真,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对于顾成熙而言,这段话里有两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和你性别又不一样,你找上我干什么。”“可能,渡鱼觉得你是女的?”“我很爷们儿的!!”
顾阿怂一脸质疑,“按理来说渡鱼一般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不过负责了这么久的渡化任务,他们也没操作过还魂吧,有失误挺正常。”纯姐一脸的理所应当,顾成熙差点就信了。小顾其实是挺心疼眼前这个少女,啊不,阿姨?算了,三十八岁的少女,顾成熙一想起无人问津的墓碑,心里就不是滋味,毕竟他不仅仅是害怕死,更害怕自己被人忘记,被人抛弃。擅于推己及人的顾同学,无疑是被人拿的死死的。“所以你回来干嘛,要我帮你干嘛。”孙若纯笑笑,善良单纯的顾成熙真的好可爱。
二十岁,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却是孙若纯短暂一生的终点。她在阴间听渡鱼讲了好多其他人的二十岁,那些都是充满了希望的二十岁。渡鱼也无数次地问她为什么在二十岁就选择了死亡。这个问题在孙若纯自己看来也百思不得解,明明人生才刚开了个头,怎么就这么着急结束呢。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对于之前的岁月也全是欢乐,她活得很幸福,身边都是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她何必寻死。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对自己的死因有这么深的执念,她求了渡鱼十八年,终于换来了这宝贵的机会。
她要的不过是自己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