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上,赫然列着四位主将,二十二位副将,其中有一个,便是老十三!
唐东表现得过分欣喜,竟冒然摘下了头盔!他露出了自己的身份,不再是甚么黑甲将军,而是楚国人尽皆知的唐东!
孙远早有耳闻,此时也是惊讶,这令他们头痛的黑甲将军,居然就是从楚国逃走的唐东!
“这就是那个甚么唐东?看面相倒有几分煞气,不似甚么软弱角色,你们把他都盯紧了,一有机会,直接格杀!取其人头者,重重有赏!”孙远对其他几位主将和副将说道。
所有人都是神情一震,以往战场总是血腥乏味,遇人便杀,今日总算有了些盼头!
唯独一人除外,那便是江涛,他神情显得格外凝重,战场变幻莫测,唐东怎会来这不毛之地,他的心底已经在默默思量如何与自己的侄儿说上两句话了。
主战场不似山野之间,行事都不方便,况且军纪森严,更不可能晚上出去私会。
“杀!”锣鼓喧天,孙远带着十八玄珠飞来,阳春冷笑,火铠上身,迎了过去。
唐东这次改变了思路,他露出真容是为了提前知会老十三,想与他配合,但与此同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阻拦他。
所以他这次没有选择猛冲猛打,躲避人群的同时还得顾及天上飞来的余波,就这样一步一步往老十三的大致方向靠拢过去。
老十三也聪明,他直接藤龙开道,其余人等莫不敢前。
当他们终于相会,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异样情绪,做梦都没想到过唐东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相见。
自从上次唐东从楚国失踪,只知逃去了秦国,却没想到他会做了秦国的将军!
如今叔侄之间,也分敌我,该如何是好。
唐东将盗火大剑插在地上,不知该从何说起,周围喊杀震天,硝烟弥漫,现在似乎不是一个合适的交谈时机,但万一错过了现在,下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唐东!纳命来!”两人相视良久,老十三率先发难,他必须做些甚么,免得遭人怀疑。
唐东甚么也没说,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机械地举剑招架。
唐东暗中传音:“叔,你怎么做了将军,我走后,你们发生了甚么事。”
老十三边挥舞着手中尖刀,边传音道:“笙火将我们关了起来,他们说若我不受招安,你药姨就人头落地。”
“可恨至极!”
“我迫不得已,以为能安稳个三五年再想办法逃离楚国,哪知战争来得如此之快。”
唐东问:“药姨去哪了?”
老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在安心养胎,真是造孽。”
“啊?你们?”唐东欣喜,“这是好事啊,我也要有侄儿了。”
“好什么好。”
唐东突然发现,老十三对这个不合时宜的婴儿似乎并不欢迎,可能是因此将要被束缚在楚国更长时间的缘故。
“叔,既来之则安之。”唐东挥剑砍下一片片尘埃,大剑太重,劈得沙尘四起。
突然有人喊道:“唐东,快快束手就擒!”
这是有人禁不住奖赏的诱惑来猎杀他了,唐东中断传音,他冷哼一声,抡动大剑,看似在以一敌二,实际老十三根本不想出力。
“江将军!你我合力,尽快擒拿此贼,功劳对半分!”那人见老十三漫不经心,不禁喊道。
哪知老十三也很刚烈,直接就呛了回去:“我先来的,分甚么分,你愿意打就打,不愿意就走!”
那也是个新晋将军,做起事来还畏手畏脚,只要挨了骂,他就一声不吭,直接放弃了。
见赶走了那人,两人又开始演戏,打得你来我往,却从不往要害指,这样即使没收住力或者对方没躲开,也不至于一下子重伤不起。
“叔,我问你个事。”
“你问吧。”
唐东思考了良久,确认自己真的做好准备后,他没用传音,而是直接开了口。
“你的师父是谁?”
老十三很利索地说道:“已经死了。”
唐东突然就变得暴躁,怒气冲天,他几乎嘶吼道:“我问你是谁!你说谁死了?”
一剑劈出,地裂三尺,梵火蔓延。
老十三不明所以,见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赶紧放出通天巨藤,显得两人正激烈打斗的样子,他传音道:“你干嘛?我师父就是潜龙洞青意道人啊。”
“怎么会。”唐东得到这个答复后仍然觉得自己难以接受,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于是又问道,“难道你也忘了空明么?”
“甚么空明。”
“他以前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你。”
“啊哈?”
“他曾经助你安然迈过融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东似遭雷劈,浑身僵直不可动弹,他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霎时间,天昏地暗,是天上有将军在布阵法,今日怕是有人要有血光之灾。
唐东默不作声,他想不通,短短两年,怎么能忘了,空明曾教过他们甚么,难道他们全都忘记了?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手脚冰凉,大剑似乎愈发沉重,他都快举不起来了。
此时却突然有不长眼的人来碰瓷,大骂要取他性命。
“嗷!”
唐东一声来自无尽深渊的怒吼,不知在吼些甚么,他抽出梨花枪,无名之火愤愤而生,背后是可怖而扭曲的霜蓝虚影。
“你怎么取我性命!”
他咬碎了牙齿,将所有愤怒全部倾注在这柄枪中,然后掷出!
哧!
长枪卷过漫天梨花,洞穿了那人的胸膛,散落的炽热鲜血洒在飘零的梨花之上。
“呵呵哈哈哈哈!”唐东如疯似魔,他千里迢迢,费尽心机赶来主战场,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没差啊!”
那叫嚣的人心脏破碎,魂归故里。
唐东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抽出溅血的梨花枪,直接背过身走了。
老十三想拦下他,他扭头说了一句:“江将军,你我现在是敌非友,再进一步,休怪我的枪不长眼睛!”
唐东说罢,抡起梨花枪就冲进人堆里去大开杀戒了,他所到之处一片血肉分离,凄怆哭声不绝于耳。
唉!老十三一声叹息,他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两年了,人也是会变的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也许是仕途殊异,他只觉两人已不似曾经在山野间那般亲密无间,旧事已过,不提也罢。
天上是玄光交错,打得时而火烧云霞,时而昏天黑地,时而紫暮,时而烟沉,毕竟打群架,你帮我来我帮你,况且修为也上去了,不会轻易死亡。
但今天这次仗结束得异常之快,唐东还未杀爽便听到阳春在天上大喊撤退。
“全军撤退!”阳春歇斯底里地喊,乌乌压压的人群开始松动了。
唐东抬头,却看见自家的一位主将从天上跌落下来,是有人死了。
只见阳春等其余几人赶忙去抢尸体,以保全其死节。
所有人边打边撤,当秦国这边撤入城内后,楚国那边似乎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们竟打算攻城!
“孙远!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今日敢攻城,我就敢杀你十万人!敢不敢试一试!”阳春在城楼上大吼。
孙远听后也略有忌惮,因为像边关这么重要的城池,一般都有大阵守护,若冒然攻城,恐怕真得交待十万人在这。
但强攻不行,那就车轮战,磨也要将东秦关磨死,一旦此关告破,往里将是一马平川!
“车前将军死了。”
“车前将军死了。”
到处都有人在说这件事,东秦关上下一片阴霾。
举国皆笼罩着一片阴霾,开战至今一年有余,第一次有碎元境的将军陨落。
唐东听到了这个噩耗,心中却未作感想,只有遗留的痛苦还没消除干净,他很不爽!
这种无法明确言明的苦楚令他胸中绞痛,主虚影再次分裂,三只半身霜狼停在肋骨之上,似是菩提洞天。
他又突破了!
这种速度在任何地方都是骇人听闻的,唐东也不明所以,许是怨气深重所致。
他看着自己的三只霜狼虚影默默无语,外界已同他无关,他现在非常想闭关修练!
城门迎来了第一次撞击,孙远精明得很,一次只来一千个人,断断续续犹如拉稀。
但就是这种拉稀式打法,却打得阳春他们头痛不已,大阵只有启动一次,自然不能留给这些杂鱼,但这种车轮战迟早会让他们招架不住。
对方派一千个人来攻城,而自己这边却得全员紧张,以提防时不时突然来的数万大军。
“国内怎么样?”阳春问回来的人,他让他们去请援军。
“不行,国内已经没人了,各位将军皆有职位,都脱不开身!”
“这可如何是好!”
阳春沉吟良久,下令道:“一定给我守住了!我们就是秦国的第一面墙!”
他悄悄找到唐东,对他说:“东儿,反正你也是插队来的,要么就先走吧,东秦关不知还能撑多久,我不希望你出事。”
唐东回绝了,他不可能会走,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另一套打算,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他想到了妗妘,想到了春笋,他从今天起不会再退后半步,直到战争结束!
“我不会走的,师父,你传我焚山咒的后续吧。”他说。
阳春愣住了,他眼睛突然沾了灯灰,有些模糊:“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
他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唐东重新开口叫他师父,阳春喜极而泣,扶住他的双肩,点了点头:“好徒儿!我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
唐东还是放不下,阳春对他并无恶意,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他来秦国。
而他在楚国已无念想,梁叶和老十三让他因失望而痛苦,这两人他不知还该如何面对,他这辈子都想不通,为何短短两年,竟能将自己师父都忘了?
这场攻城战僵持了足足有三个月,孙远损兵折将,几次差点被他们的元帅调回,他愤愤不平,恨不得能亲自上去拆了城楼,但他忌惮这个可能有可能无的大阵,一直不敢动手。
“要么我们一起攻上去!还怕他甚么大阵!”一位主将说道。
“真当李阳春那帮人吃素的!能抗三个月,你也不动动脑子!”孙远骂道。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让我再想想!”
东秦关内。
唐东短时间内不再参与战事,专心修习火道,阳春传与他的焚山咒似乎远不止现在看来这么简单,连他自己也说这是他师父从一处遗迹寻来的残篇,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但碎元境用用肯定是够了,所以阳春也并未在意。
“有多残?”唐东问。
“我师父研究了几十年,推测出,这里只有十分之一!”
“这么残!”唐东惊讶,他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继续练下去,说收集齐全的希望渺茫吧,十分之一就够碎元境用的了,集齐了那得多恐怖。
但说这功法恐怖吧,这才只有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九不知道散落成几份在外面呢,保不齐还有绝迹的部分,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心思了!
想得倒是很多,但身体却非常诚实,唐东还是勇往直前地练了下去,毕竟修五行者,最终五行皆要齐全,修出五行之心,不然那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么也没捞着。
当然,也不排除那些某一行特别突出的,一行更比五行行,这种人也只是少数。
五行之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是一不小心走到五行之外,那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要么只能自己悟,要么找个好师父,五行之外的典籍实在是少之又少,很难掌握。
这三个月里,唐东勤加刻苦,肋骨中霜狼的毛色居然可以变得橙红,如同火焰燃烧。
阳春每日忙于战事和各种事务,只能抽空辅导他一下:“金身境最重要的突破方式还是炼体,并非闷头悟功法,你从明日起,每日与我对决一次。”
唐东一轮灵气在小丹田运转完毕,呼出的气都带着丝丝火焰,他能说不吗,当然不行,修行也确实修得快腻了,该修身了。
他站起来,微笑地看着阳春,勾了勾手:“来吧。”
“我说明日。”阳春也笑。
“明日何其多!”唐东结下焚山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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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灾祸,今番才来
——界门关·天葬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