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使鹿部落
书名:雪恋 作者:岁寒 本章字数:3088字 发布时间:2020-11-24

进入大兴安岭地区,沿途银装素裹的的白桦树和落叶松宛如梦境,天气很晴朗,阳光却只是温温吞吞,照在人身上带来的那丝温暖完全无法和冷冽的空气对抗。这里是此次拍摄的最后一个点,进入林场,公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车子,整个世界安静纯洁,仿佛空气也被寒冷冻住了。协助拍摄的是林场的工作人员郭大哥,拍摄用的两辆车子是他昨天帮忙租好的,全部换上了雪地胎,一大早,大家就带上满后备箱的摄影设备和航拍器,向树林深处驶去。

“你们应该夏天来大兴安岭,那个时候满眼绿色,各种植物、动物,拍摄自然风光最好不过。冬天的话,就单调了一些,全被大雪覆盖了。”郭大哥是个自来熟,一路都在热情地介绍。

“植物动物我们拍的多了,可是这样的林海雪原,这样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除了咱们大兴安岭,全中国还有哪里能看到?”于星稀说:“这就是特色,我们要拍的就是特色。”

“哈哈哈,老妹儿你说的对。冬天这林子里也有不少动物,雪兔、野鸡、狍子、狐狸、狼啥的,最特殊的一种是啥知道不?提醒你一下,全中国就咱这有。”

“我当然知道,让他们猜。”自从拍采冰的时候于星稀和林涵斐发生了小争执,两个人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可一遇到这种有趣的话题,于星稀还是不自主地笑着看向林涵斐,眼神触碰的地方,心结也就开了。

“我提示一下,这个动物生活在寒冷的北极圈,还和一个节日有关。”

这话一出,Eric和林涵斐同时说出了答案。

“没错,就是驯鹿,大兴安岭是中国唯一一个有驯鹿的地方。”

“鄂温克族是这片土地上最原始的养鹿人,我们也叫他们“使鹿部落”,鄂温克人世世代代在大兴安岭中游猎,饲养驯鹿。我记得我小时候还见过鄂温克人领着鹿群在林里迁徙。”郭大哥一边开车,一边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小时候看到的“使鹿人”和鹿群。

这勾起了Eric对鄂温克人和驯鹿的兴趣。

“我们导演想知道现在林中还有鄂温克族人吗?我们能不能拍到驯鹿呢?”于星稀问。

“虽然国家允许他们在林中过游猎的生活,但现在很少有人还住在林里了,毕竟游猎生活也很艰辛,新一代的鄂温克人也不愿意过那种苦日子,所以大部分族人都搬了出来,有了新的谋生方式,不再以养驯鹿和打猎为生了。刚刚咱们碰面的地方有很多房子,那就是政府帮助鄂温克族援建的房子。”郭大哥说着,语气中带着些遗憾,“不过,这边有专门开发给游客参观的驯鹿园,里面也有展示鄂温克族人生活的场景。如果你们想看我可以带你们去。”

“类似于博物馆?”

“嗯,差不多就那意思。”

于星稀摇了摇头,她知道Eric不会喜欢拍这种已经“商业化”了的东西,“有没有办法找到一些老一辈的族人,可以和我们讲故事的那种,我们想拍那种活生生的人物和生活。”

郭大哥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提醒我了,确实有这么个人,我可以带你们去认识认识。”

“真的吗?太好了!他是怎样一个人?”于星稀激动地问,Eric和Ricardo听得一头雾水。

这时郭大哥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嘿嘿,这个嘛,去了你们就知道了,总而言之,就是你们想要采访的那种人,一个鄂温克族的老人。”

于星稀告诉了大家这个好消息,原本打算取景的Eric临时决定,先去看这位老人,改天再拍自然风光。

没想到要去拜访这位前辈,郭大哥比其他人还兴奋,他有些小孩子的心性,原想保持点神秘感,可路上还是没忍住向大家透露了一些信息,关于这位即将前往拜访的老人。

他是鄂温克人,今年已经快六十了,大家都叫他布尤里大叔。二十多年前,政府援建了住房,大叔所在的乌力楞人口并不多,八九个大人,四五个孩子,还有几个老人 ,养着二十多头驯鹿。其他乌力楞都陆陆续续的出了林子,到援建的房子里去住了。布尤里大叔所在的乌力楞里年轻人较多,他们都对新鲜的现代生活充满了好奇,再加上几个孩子的教育问题,虽然老人们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森林,但独自留在林中,其他人也不放心,只能跟着迁出了森林。

当年布尤里大叔也是不愿意离开森林的一员,因为这片林子里葬着他的孩子和妻子。他早年丧子,妻子也因此落下病根,孩子走了没几年,她也就走了,布尤里也就没有再娶。后来他跟着大家一起迁到了新居,过得并不开心,他想念林中的鸟叫,想念撮罗子,想念赶着驯鹿迁徙的生活。五年前,林场从敖鲁古雅引进了一匹驯鹿进行了品种改良,需要一些专业的养鹿人进行技术指导,布尤里大叔听说了,就主动申请到林场的驯鹿基地做了养鹿人,他渴望回归森林已经太久了。

车子在林中绕了很久,因为雪厚路滑,行驶速度很慢,终于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驯鹿基地的路牌,转过弯又前行了五分钟,车停在了一栋简易板房前,这就是养鹿基地了。

听到外面有动静,屋里走出了几个男子,今天不是送饲料和补给的日子,忽然有车子到访他们都很惊讶,直到郭大哥下车,其中两人才认出了他,年纪大一些的那位就是布尤里大叔了。

“叔,身体还好吗?快一年没见了吧。”郭大哥上前紧紧握住了布尤里大叔的手。

“好好,好着呢,自从回了林子,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有种回家的感觉。”大叔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面色红润,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不亏是吃肉长大的鄂温克人,灰白色的长发从狍子皮帽下露出来。虽然他并没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样穿着兽皮,只是普通的棉衣棉裤,但相貌确实异于汉人,笑起来一脸的慈祥。

“叔,你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果然还是这林子养人啊。”郭大哥说完又介绍了摄制组的一行人,表明了此次的来意。

“别站着了,快进屋坐吧,外面冷。”大叔热情地欢迎大家,平时除了补充供给的工作人员会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访客了。基地的工作人员按班倒,但布尤里大叔总是更愿意待在基地,有人来陪他说话,他别提多开心了。

这个简易板房里摆着几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折叠饭桌,几个柜子,东西不多,只是些生活的必需品,七八个人挤进屋子后,就更显拥挤了。

大叔打开柜子,从一个桦皮箱子里翻出了自己最好的茶叶给大家泡上了,他笑呵呵地说:“没有鹿奶茶,只有茶水招待,大家多包涵。”

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能有一杯热茶捧在手上,已是无比幸福了。

“叔,你别忙了,快坐下和他们好好唠唠,让我来。”另外一名基地的工作人员说着,接过了大叔手上的茶壶。

于是他便坐下,慢慢的回忆着过去的,讲着那些林中驯鹿人的故事。讲男人们如何狩猎,女人们如何用狍子皮做靴子、帽子,大家如何带着驯鹿在林中迁徙,如何割鹿茸,如何帮驯鹿接生,还有无数次外出找鹿时发生的故事,也讲族人婚丧嫁娶的习俗,讲他们信仰的鲁玛神,讲萨满是如何跳神祛除病害和不幸的,只可惜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并没有被救回来。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么的有神,就像过去的画面在眼前重新演绎了一遍,有时充满喜悦,有时又饱含泪水。

屋子里除了于星稀小声给Eric和Ricardo翻译的声音,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仿佛置身于撮罗子里,火堆前,听一位鄂温克老人讲着神秘的故事。

讲的人和听的人一样感慨,布尤里大叔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忽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哟,都这个时候了。”说着他往窗外看了看。

“叔,鹿现在还没回来呢,有点不对劲啊。”站在窗边的一位饲养员有些着急地看着大叔。

“是该回来了。”布尤里大叔站起来,微微皱了皱眉,对那个年轻一些的饲养员说,“你留下陪客人,我和小王出去找鹿。”又说:“小郭啊,对不住了,你们先坐会,我们得出去喊鹿了。”

“叔你不用管我们,忙工作要紧。”说着他抓起桌上的一双手套递给大叔,“叔你多穿点啊。”

“诶,习惯了,没事儿。”

“我们可以一起去吗?顺便拍一下驯鹿。”Eric小声询问于星稀。

于星稀向郭大哥征求意见,他原本内心就有些担心布尤里大叔,只是碍于礼貌,不能丢下客人陪大叔一起去找,现在听说大家都想去,当然乐得答应了。

“叔,咱们一起去,他们也想看看驯鹿呢。”郭大哥叫住了准备出门的布尤里大叔。

“好好,那大家一起来,让你们看看我的宝贝。”大叔咯咯笑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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