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试探
书名:雪恋 作者:岁寒 本章字数:3691字 发布时间:2020-11-22

第二天,尹月又带着大家从北坡上山,去了地下森林,长白山瀑布拍摄。Eric多年的户外拍摄经验和林涵斐的镜头感经受住了考验,在设备因低温电量不断下降导致关机前,把该取得镜头都取了。一高兴,尹月决定带大家去她老舅开的朝鲜小餐馆吃饭。

尹月是纯正的朝鲜族,老舅和舅妈在长白山下的二道白河镇开了一家朝族火盆店,因为是夫妻档家庭式小店,面积不大,只摆的下6张炕桌,铺着朝鲜族的电热火炕,装修简单,但很温馨。平时老舅负责厨房,舅妈负责招呼客人,表哥有空也会过来帮忙,但一天也就能招呼12桌,上午6桌,下午6桌,时间到点便不再招待客人了。小店已经如此经营了十五年,生意不错,每天都满桌,收入也算固定。舅舅和舅妈是心平之人,只求在夫妻能力范围之内混个营生,故也从未考虑扩大店面,正是所谓的知足常乐。

过来吃饭早在尹月的计划之中,只是一直未对大家提起。她提前通知了舅舅。

朝鲜族是好客的民族,听说是过来拍摄长白山纪录片的摄制组,又是尹月的朋友,一家人都热情高涨,中午结束经营便关了小店,一心准备晚上的饭菜。

尹月推开挂着“暂停营业”牌子的大门,招呼大家进来,她在玄关处脱了鞋,上了炕便直奔厨房:“老舅,舅妈,我们来了。”

两老正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

“哎哟,太好了,想死舅妈了,快招呼你的朋友进来。”尹月的舅妈个子小小,脸圆圆的,一双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舅舅也圆圆脸,可能因为长期在厨房工作,脸上油光里透着红,慈眉善目,两人擦了擦手就赶紧出来迎接大家。

“欢迎欢迎,快进来!”

“这位是我舅舅,这位是我舅妈。”尹月介绍着:“今天下午可是特意关店,只招待我们的。”

“舅舅,舅妈好,打扰了。”

“这个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我师妹于星稀。”尹月说完又一一介绍了其他人。

“别光站着,进屋里坐,外面冷。”舅妈说完将三张炕桌拼成了一条长桌,招呼大家坐下。不一会儿,各种眼花缭乱的小菜就端了上来。

“这个是辣白菜、小萝卜、糖蒜、一定要尝一下这个拌桔梗。”尹月想说桔梗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却又觉得很难向外国人解释“上火”这件事,便只是说:“吃这个对身体好。”

“还有那个是牛板筋、鱿鱼酱。”

“啊,舅妈还给我们准备了打糕,相信我,这个绝对不在菜单上,是special service。”

接着舅妈又端上了两个小铜壶和一打铜碗上来。

“哇,我的最爱。”于星稀高兴地搓着手。

“就知道你喜欢。”尹月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家分碗。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朝鲜族自酿的米酒,酸甜可口,既解渴又解腻。”她轻轻晃了晃酒壶,只见倒出来的酒,奶白色中带着一点淡黄,“米酒多用糯米和大米酿,这是我舅舅自己酿的,加了一些玉米,所以是淡黄色。”

“喝米酒一定要用这种小铜碗喝才有感觉。”于星稀补充道,“你们快尝一尝,真的特别好喝。”

大家纷纷端起碗来抿了抿,米酒口感细腻温润,即便是不爱喝酒的人也能喝上两碗,因为好入口,不了解米酒酒性的人往往容易多喝,却不知这酒后劲不小。

不一会儿,舅舅就把烧着碳的火盆端了上来,厨房里已经香气四溢,装满了肉和菜的铁盆也跟着架在了火盆上,盆里的菜被烤的滋滋作响。

“没啥好招待的,都是些农家菜,大家多担待。”舅舅憨厚地笑着。

“舅舅,舅妈你们快别忙活了,赶紧坐下一起吃吧。”于星稀知道朝鲜族非常尊敬长辈,让两位忙里忙外一直觉得歉疚不安,于是给尹月使了个眼色。尹月知道舅舅、舅妈向来不在意这些,但还是站起来把两老按到炕桌前,撒娇道:“舅舅,您可不能走,您还得给咱们的客人介绍一下这朝鲜族火盆呢。”

舅舅笑着坐下,介绍起来:“那我就简单介绍下,这火盆呢也不是啥高大上的菜,但有菜有肉,一锅炒了放在炭火上慢慢加热着吃,冬天里往炕上这么一坐,烤着炭火吃着菜,再配点米酒,舒服。诶,大家别愣着,赶紧尝一尝。”

舅舅随性的解说缓解了大家的拘谨,于是陆续动筷吃了起来。肥瘦相间的猪肉,颇有嚼劲的牛蹄筋,被烤的微微卷曲的朝鲜族米肠,煎得外焦里嫩的豆腐,还有裹着肉香油脂的豆芽、洋葱等蔬菜,在这样严寒的冬天暖暖的吃上这么一口,觉得腻了又来点泡菜,喝一碗米酒,别提有多舒畅。

饭足酒酣之际,舅舅也打开了话匣子:“几位年轻的小伙有没有女朋友了?我们虽然是朝鲜族,但不介意和外族通婚的,我们家尹月是个好……”

刚刚还在开心看热闹的尹月听到舅舅提自己,立马翻身跪起来:“舅舅,干嘛提我。”

舅妈咯咯笑着:“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说着还想继续打听,明显是冲着林涵斐去的,眼看就要乱点鸳鸯谱了。

尹月只好编了个谎话:“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两老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你啥时候有的对象?也没听你妈提起来啊。”舅舅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呢嘛。”

舅舅和舅妈对视了一眼,知道她从小鬼点子多,心里并不真的相信她的话。

“他是干什么?叫什么名字……”问题像连环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尹月有些招架不住,忙转移话题:“哎呀,舅妈,当着这么多人你让我怎么说啊,我过后再告诉你好不好。”说完又转向舅舅撒娇,“舅舅,大家都有点喝多了,我想喝臭酱汤,您给我们煮臭酱汤解酒好不好?”

舅舅从小宠她,凡事有求必应,同时也是出于一个厨子的表现欲,他给了舅妈一个眼神让她继续“调查”,就起身去厨房做臭酱汤了。

尹月转念一想,既然话题已经打开了,不如就进一步试探一下林涵斐。

“听说东北是你们最后一站,拍完就回美国了吗?”

提到结束,大家都有些感慨,毕竟朝夕相处了大半年。

“嗯,计划是这样的,有些后期需要回美国做。”

舅妈看尹月如此关心林涵斐,更加确定了她说有男友是在撒谎,还误以为她对林涵斐有意思,最后实在压不住那份作为长辈的操心,笑着问道:“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刚刚你老舅问你,你都没有回答呢。”

“舅妈,你怎么又来了。”尹月悄悄拉了拉舅妈的衣摆埋怨道。

“正式交往的女朋友还没有,舅妈要给我介绍吗?”林涵斐笑着摸了摸胡子。

“哎呀,那么帅气的小伙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我看……”舅妈还没说完,尹月插嘴道:“女朋友没有,心上人总有的吧?”

说完瞥了一眼于星稀,见她低垂着头,静静听着,双眼微抬瞪了她一眼,眼神中掺杂着气恼和感激。见林涵斐笑而不语,尹月又问道:“觉得中国怎么样,你生长在美国,应该不怎么回来吧?”

“嗯,我九岁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我觉得很棒,我喜欢这里的一切,风景、美食,还有人。”说完他快速扫视了一眼于星稀,只是一个飘忽的眼神,却没能逃过尹月的眼睛。

“有没有想过回中国来生活?”

林涵斐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停顿了半晌才说:“在这里生活当然很好,但是我的家人、朋友和工作都在美国,所以可能会有些困难……”

于星稀感激他诚恳的答案,但面色还是沉了沉,这是她一直不敢思考,也不敢问的问题,虽然她内心知道答案多半如此。

“那如果你在中国有了一个女朋友呢?”

“我想我会和她商量,她的意见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让她去美国吗?可是她在中国也有家人、朋友和工作,两人之中总要有人妥协,你会怎么办?”尹月一个问题接一个,语气近乎咄咄逼人,在座的各位都被她这一系列认真的“假设”问题搞懵了。

林涵斐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说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感情当中保持独立的自我和尊重对方的选择是最重要的。”

他没有给出正面的答案,于星稀既理解又有些失望。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跨国异地问题将是横垣在两人面前最大的障碍。他说来中国生活有困难,可即便愿意来,她又愿意让他为了自己,离开家人和朋友独自来这生活吗?而自己呢,她是否又愿意为了他,离开父母去美国生活?她在国外生活过两年,知道在异国他乡生活的孤独与无奈,不是只要有爱情就可以撑下去的。所以,她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就在这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他们明明对彼此有感觉,却始终不敢跨出那一步的原因。

舅妈看尹月急了,心中别提有多高兴,忙说:“这有啥的啊,当年你姥姥不也是从朝鲜过来嫁给你姥爷的。”

“舅妈,那是逃难过来的,能一样吗?”尹月残忍地戳穿了她,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舅舅端着煮好的臭酱汤出来,见舅妈给他使了个胜券在握的眼神,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诶,别停筷子啊,这个火盆还没结束呢,接下来的才是精华。”说完他进厨房端了一盆煮好的米饭,将铁锅里吃剩的菜扒拉到一边,将米饭倒进锅里慢慢翻炒了起来,老两口一人负责一锅,直到米饭被锅中的油煎得滋啦作响,起了锅巴。

“来,尝一尝这个米饭,好多人来吃朝鲜火盆都是冲着最后这个米饭来的。”尹月和于星稀起来给大家盛饭,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心里却是不大舒畅。

吃完饭到酒店住下,于星稀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因为我多嘴,你生气啦?”尹月不安地问她。

“哪有,你那么仗义,冒着被大家误会的风险,帮我把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都问了,我谢你都来不及呢。”于星稀躺在床上,笑着回答。

“提到这个我就头疼,舅舅舅妈是彻底误会了,明天一早送你们去机场,完了我就得去店里和他们说清楚,晚一点恐怕全家人都要张罗着给我准备嫁妆了。”

“好羡慕你啊,有这么热闹的一个大家庭。”于星稀呆呆的盯着天花板说。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你这就要放弃了吗?两年前只见过一面的人,两年后能一起共事,这可不是一般的缘分啊。”

“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缘分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了?!”

“当我面对现实的时候。”于星稀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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