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有能够说服她留下来,也许他压根也没有奢望她会体谅他追悔的过失。
他吃力而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无望的眼神里挤出几滴失落的泪水。
太阳从他的双肩上晒进来把他的头影长长地拉伸在对面的沙发上。
他是真心爱着武荷香。
特别是当他的香港妻子离他而去的时候,当他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可以说他把资投在冯阳是一片家乡情,但那只是表面上的爱心。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崇高也没有那样对冯阳有太多的眷顾。
他之所以那样做,真是因为心中有一个撕不断理还乱的佳人梦。
他对武荷香的眷恋魂牵梦萦不能自已。
他不惜高价租了武荷香的大楼,不惜高价又聘任了武荷香为销售经理,所有的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实施。
武荷香也如他所愿来到眼前,但她的人她的心早已经离他远去。
他的钱再多也买不回来。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颓废。
牛艳艳一看到武荷香回到公寓就迫不及待地问:“荷香姐,你见到董事长了?说了些什么?是不是给你们开会了?”
看到武荷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就走进挨着武荷香,抓着武荷香的胳膊问:“荷香姐,董事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也是个帅小伙?仪表堂堂?”
武荷香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她不休的问话:“曾经是。他是个很帅的小伙!”
“你说什么?我是问董事长,什么叫曾经是,好像你见过似的。”牛艳艳不解。
“艳艳,我们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吧。”武荷香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一脸懵懂的牛艳艳说。
“怎么这就要回去,才来几天,不是说要培训吗?还没有听一节课就要走?荷香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牛艳艳越来越糊涂,心中也越来越纳闷和焦急。
“艳艳,我怎么给你说你才能明白,反正这里是不能呆了。”武荷香竟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清楚。
“荷香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碰到什么不顺心事了?不会是董事长责难你了吧?既然不满意就别让我们大老远的来这一遭,他不心疼飞机票的钱,我们还搭不起时间呢!”牛艳艳从武荷香不悦的神色中领略到了什么。
“艳艳,你就别瞎猜了!”武荷香见牛艳艳想到了一边就不耐烦地说。
牛艳艳想了想然后闷闷不乐地:“好,荷香姐,我听你的,说走咱就走,这里有什么好的,除了人多车多楼多没有一点好的,看街上卖得那些高档食品,看着金黄金黄的,吃起来差咱的家常便饭远了。”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柜里往出来拿她的衣物。
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扣门声。
武荷香猛然从被子上直起身来。
会是谁呢?不会是王文涛又跟过来了吧?
她顿时感到一阵慌乱,手足无措。
紧接着又是几声。
牛艳艳诧异地和武荷香对视了一眼下意识朝门口走去。
随着咔的一声牛艳艳打开了门栓。
李贤站在门口。
牛艳艳连忙堆上笑容:“是阿贤,进来吧。”
“不了,艳艳姐,荷香姐在吗?”李贤问。
武荷香在里面听得真切,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慌乱。
什么意思,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又要请我去王文涛那里?
“在,在里面哪,有事吗?”在牛艳艳回答的当时武荷香也在里面高声应了一声:“在哪,阿贤兄弟进来吧。”
李贤随之稍稍提高嗓门:“就不进去了,荷香姐,董事长安排明天上午咱们就要正式开始培训了,今天早点休息。”
“好的。”牛艳艳冲李贤笑了笑点头说。
“阿贤兄弟。”武荷香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容:“我们都是小县城来的,什么也不懂,学习也是白学,要不,你看我们能不能不去培训早点回去。”
“哪能,荷香姐,这次咱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培训的,怎么就要回去呢?你们走了董事长会责罚我的,就再呆两天,培训其实是非常有用,而且很必要的,荷香姐,为了下一年能提高咱们的工作绩效还是耐着性子听听吧。”李贤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想到他一向待她们不错。
在冯阳时自不必说,来到香港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带着她们出去玩,尽心尽力招待。
心中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也只好打消了走的打算。
她俩和其他人一样开始了按点按时的正规培训。
不觉之中半月又过去了,培训告一段落,大家都准备回去。
武荷香更是归心似箭,外面的世界再好也栓不住她的心。
眼看大伙都相继离去,武荷香和牛艳艳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只等李贤来接。
整整等了一天都不见李贤的人影。
武荷香和牛艳艳商量如果明天一早还仍然不见李贤的面,她们就自己打车去车站坐火车回去。
牛艳艳没有武荷香的心急,心想人家这么大的公司也不是不管咱,却不知她没来由地这样心急火燎的像是家中有事一样。
虽不十分同意,在嘴上也只好应承下来。
没想到晚上不到六点钟的时候又响起了敲门声。
牛艳艳一阵高兴喜上眉梢,对武荷香说:“一定是李贤!一定是李贤来接我们去机场。”看上去她很有把握。
打开门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站在门口的是个老中年人。
牛艳艳不由地脱口而出:“你是谁?你找哪个?”
老中年人脸上带着微笑不说话。
牛艳艳正要再问突然看到了他身后的李贤,脱声叫道:“阿贤!”
李贤往旁边闪了闪露出半个身来笑着对那中年人介绍说:“这个就是商场的牛艳艳。”
接着又对牛艳艳说:“这就是我们的董事长。”
董事长!
牛艳艳顿时愣在那里。
她万万没有想到走之前竟然还会见到董事长!
这个是他这次来的最大心愿。
在她心里那个董事长一定是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帅男子。
但眼前这位似乎与她心目中的形象差了许多。
面前的董事长略显驼背,头顶的头发稀疏,两鬓已经布满了苍发,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笑,眼神毫不掩饰地透出许多忧思,像经过什么坎坷似的。
她立即堆上笑容赶紧退到一边:“董事长请进。”
王文涛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她们的行李:“你们都收拾好了吗?不要急着走嘛,多在香港这边走走看看,出来一会不容易。”
武荷香坐在床沿上摆弄着一件衣服没有往过扭脸。
牛艳艳生怕武荷香失礼抢先对武荷香说:“荷香姐,董事长来了。”
武荷香还是无动于衷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屁股都没有挪:“哦!”
王文涛见武荷香爱答不理的样子就转过身子故作打量房间。
在王文涛身后的李贤也不摸真情,怕武荷香惹董事长不高兴,挨近一步对武荷香说:“荷香姐,董事长来看你们了。”
武荷香觉得难为情就顺口说:“董事长请坐。我们该走了吧?”
王文涛这才扭过脸来坐在另一张床上:“别急嘛,既然大老远来了就让阿贤陪你们好好玩玩,玩好了回去也不迟。”
“呵呵。”武荷香用力挤出三分笑来:“谢谢董事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家里还有丈夫和孩子等着,回去晚了他们会惦念的。”
这句话是武荷香故意说的,一是用来断掉牛艳艳和李贤的猜测,二来也好提醒王文涛她是有家室的女人。
王文涛自然能听出来。
见武荷香一直没有正眼看他,明知强拧的瓜不甜就干笑了两声:“好的,好的,既然两位归心似箭,我也就不再强留了,不过今天时间已经不早,我已经吩咐食堂安排了一桌便饭,就一同进个晚餐吧。武女士和牛女士能赏个脸吗?”
武荷香低着头没有接茬,牛艳艳一看赶快把话接过来:“好的董事长,我们谢谢董事长了。”
“那好吧,我们走吧。”王文涛看了武荷香一眼接着扭过身向门外走去,一边对李贤说:“两位女士的机票买好了吗?”
李贤赶紧跨前一步:“买好了,董事长,明天早上七点十分的机票,到宁州的。”
王文涛听后点了点头:“嗯。”
席间,王文涛却说出一句话来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连武荷香也感到意外:“不瞒大家说我也是冯阳人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牛艳艳显出特别惊讶的表情,脸上还带着一种亲近感:“董事长是冯阳人?就在县城里住吧?”
“是啊,我从小就生在冯阳。其实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魂牵梦萦的都是那一片乡土那一方人情啊。”
李贤也显得很有兴趣,顺口问:“董事长离开时还不到二十岁吧?”
王文涛把酒盅在嘴上比划了一下:“刚刚二十岁出头。”
看上去神情很留恋伤感的样子。
牛艳艳对王文涛的历史也显得异常好奇,一听说都是老乡,心中没有了刚才那份局促的心情:“那时候的董事长一定是刚刚高中毕业吧?是不是考上了香港的大学才留在这里的?”
王文涛看了武荷香一眼不好意思歉意地笑了一下:“哪里会考上大学,我们那代人是被文化大革命彻底耽误完了,我是因为一个人生中严重的错误决定,一次违心的错误婚姻才来到香港的。二十几岁的人被虚荣的光环迷失了双目迷失了心。带着天堂般的梦来到了香港,正如所愿,金钱财富蜂拥而来,但没有爱的婚姻就像一座地窖让人透不过气来,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牛艳艳听着听着,刚才欣喜的表情没有了,脸上抹上一缕犹疑的神色。
还是李贤会说话:“凭董事长的能力和人品再挑个志同道合的就好了。”
“是啊,董事长,为什么不趁年轻再找个爱人呢?”牛艳艳也好奇地接着问,说话没有了太多的顾虑。
王文涛用爱恋的目光瞅了武荷香一眼,然后收回到手里捏着的酒盅上轻轻叹了一声:“唉,这辈子是希望不大了。”
接着端起来一饮而尽。
李贤赶紧劝慰道:“董事长少喝点,注意身体!”
牛艳艳盯着王文涛一只手托着腮帮,就像一个听讲故事的小女孩。
王文涛慢慢地把酒杯放在桌上一副伤情的样子:“我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初恋的女孩,她很美,很善良,心底很纯洁,但是——”
武荷香的心中不由地为之一动,腮帮微微发热。
牛艳艳和李贤屏声息气一副专注听讲的样子。
“我锉伤了她,让她为我付出了本不该付出的惨痛代价,我无情地伤害了一个心中所爱而又被她幸福地爱着的那个人。我现在想起来都伤痛欲绝啊!”说着他的双眼里真的涌上了泪花。
“为什么爱他还要去伤害她,是一时冲动吗?”牛艳艳几乎惊叫起来,她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王文涛用餐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继续说:“我戳穿了她的心脏,戳穿了一颗热情的爱心啊。”
他说道这里,所有人不由地都为他的错误而感到遗憾。
王文涛低着头悲伤地好一阵子才又说道:“就这样,我的心中已经被她塞得满满的,已经没有位置可以腾给别人了。”
说到这里又要端起酒来喝被李贤轻轻按住:“董事长还是少喝点吧。”
牛艳艳仿佛被王文涛的故事深深感染,一边擦着泪一边又问道:“那,董事长后来见到过她没有?”
“见到了。”王文涛直了直腰扫视着所有人,“在梦里,他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可爱,她已经找到了她幸福的家庭和归宿,我想用全部生命和付出来求赎她的原谅,但是——很遗憾,我伤她伤得太重了,也许,来生我会变成牛或马任她鞭笞任她劳使,心中无憾。”
“荷香姐,你擦一下!”李贤把一叠纸巾抽出来递到武荷香的面前。
这时,牛艳艳才发觉武荷香满脸的泪水。
武荷香装笑地接过李贤递过来的纸巾:“谢谢!”
一个女人的多愁善感并不为奇,何况董事长的遭遇是那样的感人而悲悯。
荷香的落泪也属正常,牛艳艳和李贤当时都毫无在意。
一顿晚宴,与其说是董事长的送别倒不如说是王文涛的再次深情表白。
这种迟到的表白对武荷香来说就像又一次被撕裂开伤口一样。
她的心在滴血。
她流出来的不是泪而是血!
她曾经如痴如醉地爱着面前这个人,又刻骨铭心地恨过面前这个人。
也许这就是古书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可是,为什么既然已经分开还要再让她飞越万里再旧事重提?再一次受到伤害?再一次搅乱平静的湖面?
上帝啊,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许这个答案只有王文涛知道。
一掷千金只为一见,千方百计只为一表。
若说攻于心计倒不如说是用心良苦。
武荷香和牛艳艳先自离去。
王文涛两眼发直一直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灯光的尽头。
李贤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王文涛披上关心地:“董事长,咱们也该回去了。”
王文涛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突然问:“阿贤,你什么时候走?”
“我也尽快过去,那边还有好多事需要做。”李贤说。
“好,那边的事就全靠你了。”
“董事长,我会尽心尽职的。”
没想到王文涛说出一句话来让李贤始料不及惊诧万分:“我今天晚上说的那个人就在你们中间。”
“哪个人?”李贤一时没有懵懂过来,接着仿佛恍然大悟:“是——荷香姐?”
王文涛轻轻地点了点头:“二十年过去了,我终于又见到她了,圆了我的一个长梦。”
“董事长,她现在有家室,她的丈夫吴成德是冯阳县县社主任,听说——”李贤欲说又止。
王文涛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缕说不出的光,飞快地把目光移到李贤的脸上追问:“什么?”
“听说犯了错误被县里给双开了。”李贤不紧不慢。
王文涛的目光又暗淡下来:“人生起伏是正常事,他比我幸福多了,最起码有一个爱他的好妻子!有一个人生的好伴侣!”
走了好几步,李贤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不过——”接着看了看王文涛:“他们夫妻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前一段我就听人说,她男人吴成德好像在外面还有个想好的,荷香姐知不知道说不来,传言真假也说不来。”
“哦?有这种传言?无风不起尘啊,真的要是那样也就好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即使是到了风蚀残年的那一天,我也会爱她的。”
李贤闪动着机灵的眼睛:“董事长,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