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姑父本来就很不喜沉檀，嫌她吃住不给钱。
要是叫沉檀三姑父晓得，家里出了个贼，那可不得了。
依他的脾气，不是将沉檀赶出屋门去，便是要送回给弟妹。
虽然是，明面上是三姑妈强势些，可家里做工挣钱的，都是三姑父。
没有三姑父，这家里就没经济来源。
吃饭能靠地里种，穿衣上学，那可就没法子了。
沉檀听了三姑妈喊，就起了身，准备去端面条吃。
可见着表姐迟迟不动，她又犹豫了。
本想接着候表姐，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饿中生智。
沉檀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姐，我去帮你把面条端过来哈！”沉檀跟表姐这样说。
“要得。”表姐头都没抬。
有人替她跑腿，很不会挨母亲骂，她当然求之不得。
跟三姑妈回到厨房，沉檀刚想去端面，就听见三姑妈把厨房门关了，反锁起来。
沉檀转过身来，不知道三姑妈什么意思。
她看三姑妈的架势，应是有话要说。
但沉檀细细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今日犯了什么错，值得三姑妈摆出这么大阵仗，还要瞒着表姐他们。
毕竟，去班长大人家蹭饭，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三姑妈从厨房门后的笤帚里抽出一根竹桠来，对着沉檀道：“跪到起！”
她面色沉沉，不怒自威，生气时候，天生带着一股叫人生不出反抗心思的气势来。
沉檀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又在人家屋檐下，当即不敢反抗，老老实实跪下。
厨房因为常有柴火堆积，且时常洗菜什么的，地扫得很少。
沉檀跪下的地方，又有积水，又有煤渣树枝。
她低头搓着自己满是倒刺的手指，还是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错。
同时，她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
沉檀记得，自己从前在家里时……
是的，纵然外祖父家，在常规意义上讲，并不是沉檀的家。
而且那处，也将沉檀，在某种程度上，做了抛弃。
但沉檀还是坚持认为，那里便是自己的家。
自己早晚，也是要回那里去的。
现在，只是暂时在外流浪罢了。
在外祖父家，沉檀从来不曾因为做错什么事情，便要跪下，挨训。
更不曾挨过什么打——
看三姑妈这架势，沉檀以为三姑妈是要打她了。
从没挨过打的沉檀害怕极了。
她不知挨打是什么滋味，但看别的孩子挨打哭得那样凶，一定是很疼的。
要是吴放龙在就好了。
沉檀无助地想。
吴放龙向来替她挨打挨骂习惯了的。
不管沉檀做错什么事，外祖父先要骂的，肯定是吴放龙。
“你当舅舅的，不带好头，不做好榜样！你要好好带她的嘛……”
外祖父总这样说。
三姑妈看着低头的沉檀，一肚子话，不知从哪里讲起。
她当然不会打沉檀。
拿竹桠，不过是做个样子。
但凡要审犯人，气势一定要摆足，不然抵死不认，那是很常见的事情。
再说，沉檀也不是三姑妈的孩子，真要代替沉檀父母来教训，也要征得沉檀父母的同意。
其实处在三姑妈的位置看，她这个姑妈，实在相当难做。
旁人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还不能教坏了。
毕竟人家把孩子放在你这里，多少是有些信任在里头。
你把孩子教成个小偷送回去，哪里说得通呢？
可孩子不骂不打，是成不了人，成不了才的。
三姑妈看看沉檀，心里叹得口气。
希望这孩子，长大后，莫要怨自己管得太严，太凶。
“你老师说你在学校偷别个饭吃，是不是真的？”三姑妈表情很凶地问她。
“我没有……”沉檀张口就是撒谎。
“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三姑妈刻意压着声音，又做出大声讲话的样子来。
“啪——”
竹桠唰在门上，叫沉檀听了心里害怕极了。
“真的没有……”沉檀小声辩驳。
承认那是不会承认的。
除非真正打在身上，除非真正打痛。
除非证据摆在眼前，只要不是眼瞎，都没法抵赖。
不然撒谎成性的人，是不可能说真话的。
三姑妈当然没有问出沉檀的实话来。
任凭她怎么吓唬，沉檀都抵赖。
哪怕三姑妈把班长大人家长那些话说出来，沉檀还是照样否认。
沉檀甚至都不承认，自己去班长大人家吃过饭。
她说得那样信誓旦旦，说得那样肯定，三姑妈几乎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上头邻居撒了谎。
三姑妈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冤枉了这孩子。
本就摇摆不定的教育，本就没有立场没有身份的临时监护人，实在做不到屈打成招。
正好这会儿，沉檀表姐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吴滚滚，你不是给我端面噻，你端哪里去了哦？”这声音就像是沉檀的救星。
三姑妈怕女儿看到，便叫沉檀起来，把竹桠丢到灶前的柴火堆上，等着当柴火烧。
吃面的时候，表姐看着沉檀膝盖好奇：“你膝盖头那里，囊个嫩个脏法子？”
“我不小心打（二声）了一镐子（方言，摔了一跤的意思），被柴拦了哈……”沉檀照旧是撒谎。
但这次撒谎，叫三姑妈很满意。
她当然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有训斥过沉檀。
两个孩子在客厅吃面时，三姑妈故意去客厅扫地。
“脚，抬一下！”三姑妈扫过二人脚底。
“烦死了……在吃饭呢……”沉檀表姐抱怨，也不情愿抬脚，非要扫把扫到脚边上，才恨恨地往那扫把上跺两脚。
仿佛扫地，当真影响她食欲一样。
沉檀都不用三姑妈说，在三姑妈扫地开始，脚就没沾过地，生怕影响到三姑妈扫地。
“明天中午，回屋头来吃饭……”三姑妈似是无意提起。
“本来就要回来吃饭噻！”沉檀表姐回答得理所当然。
沉檀根本没接话，她并没意识到，三姑妈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哪个说你了！”三姑妈根本没听自己女儿说的什么，只白了自己女儿一眼，道，“吃你的面，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