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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荣恩堂 作者:陈敬黎 本章字数:2081字 发布时间:2020-11-20

寇世民去下楼来,拉着郭子昌妻子的手说:“婶,这里我不能久留,怕清兵封了城 门,我就出不去了。你告诉昌叔,一切都拜托他了。”寇世民说完话,双膝一屈跪下, 对婶子重重磕了一个头。郭婶连忙拉起他,流着泪说:“少东家,你要多保重呀!”寇 世民道了谢,转身要走,郭婶又连忙拉住他,从内室拿出十块大洋塞在寇世民手里, 叫小儿子郭再谦套了马车,送寇世民赶快出城。再三叮嘱他保重。叫他放心家里,有 龙孙在,有昌叔在,无论如何也要替寇家守住家业。寇世民再三谢了,爬上马车,再 谦一抖缰绳,吼了一声:“驾!”枣红马便扬蹄向城外奔去。

出了城,马车向前急奔了两个时辰,寇世民见无清兵追来,路上也不见官兵把守, 估计官差暂时还没有探到他回到山东的消息。他叫再谦拉住马,停了车,跳下车来,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阳光四射的天,精神为之一振,他暗暗叫了一声:“好险!”为自己 逃过了一劫嘘了一口长气,更为一家人险落魔爪而虚惊一场。

“大哥,再往哪里去?”再谦看着脸上露出了笑色的寇世民问了一句。

在寇、郭两家,因为寇德彰和郭子昌以兄弟相称,因此,他们的子女也以兄弟姐 妹相称。除长女外,寇世民年长,尽管寇德彰仅世民一子,寇龙孙认其做了长兄,郭家三子持谦、守谦和再谦也顺着叫成了老三、老四、老五,从老二寇龙孙起,都称寇世民为大哥,这更密切了两家人的血肉关系。尽管寇德彰赚了钱,这“寇宝泰”却永 远有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郭子昌一份,年年年终分红,寇德彰坚决要郭子昌拿三成, 从余下的七成中分两成给寇龙孙,尽管没有立字据使他们成为“寇宝泰”的股东,但是,几十年了已经成了惯例,并且寇德彰早就写下规矩,这个惯例他的子孙不能破, 他很清楚,任何事业没有忠心耿耿的伙伴难持其久,但是,这忠心耿耿的伙伴必须用自己的德行来换取,财要守,财也要施,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弄得好子子孙孙受益匪浅,弄不好便给子子孙孙留下一根套脖绳,终有一日,这根绳会将自己的后世勒断。德,是根本,是延续子孙万世其昌的首典,是人,不可不读,不可不守;是父,不可不传,不可不彰。

“再谦,你不送了,回去吧,我还暂时不知往哪里去。我打算到乡里去走走,百姓 无辜呀,朝廷腐败无能,叫苍生怎么安生?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我原来是指望凭自 己的才能护理圣体,让其有充沛的精力振兴天下,看来,这个愿望从此不能再持,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朝廷容不得我,父老乡亲还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回去吧,叫你爹和你二哥放心,我会回来的,我一家老小就托付给他们了,你回去一定叮嘱你爹 催促你大伯带全家迅速去日本,到时候,如果朝廷还不容我,我就从其他地方去日本 找他们。另外,如果朝廷要查封’寇宝泰’,叫你爹和二哥千万不要抵抗,一有风吹草动,迅速丢下药坊走人,钱财事小,人命关天。留有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去吧,不多说了。”寇世民重重握了握再谦的手,伸手理了理他那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再黑暗的天,都会有出太阳的日子。”

寇世民转身走下官道,向前面的一条山间小路走去。

“大哥,你保重呀!”再谦哽噎着。

“回吧,替我在你爹你娘跟前多行孝道。”

再谦久久地看着在阳光下越走越远的大哥,因为这七彩的光照着英气勃勃的长兄, 使他从这光里仿佛看到了希望,因为这光,他反而少了为大哥的担忧。“是的,大哥说 得对,再黑的天,都有晴的日子。”再谦喃喃着,看着大哥消失在山林中了,前后左右 看了看,见没有人关注他们的别离,放了心,转身爬上车,一抖缰绳,吼了一声: “驾!”掉转车头,向城里踱去。

寇世民边走边思考着自己的去处,他突然想到了翁同稣这个深得慈禧赏识,又被 其开缺回到江苏常熟老家的两朝帝师,现在怎么样了呢? “对,去看一看这位同仁。” 寇世民有了自己去的方向,精神为之一爽,大踏步向南方走去。

因为没有束缚了,寇世民轻松了许多,他走一路,干脆打着走方医(游医)的招 牌,为看不起病的百姓们看一路病,不收任何人的钱,只图一碗饭吃,一宿之便。一个月后,他到了东阿县,这个地方人他很熟悉,过去药铺采购阿胶他不止一次到过这

里。这个地方一是驴多,二是泉水中含矿物质多,用驴皮熬制的阿胶早就扬名于世, 这里也还有他的老朋友,他们都是阿胶制作的传人,好多年不见了,他很想再去看看 他们。但是,当他走近城门,远远就看见城门有官兵把守着,城门口隐隐约约看得见 一张贴着的什么布告,直觉告诉他,这是官府在抓捕逃犯。他跟着行人慢慢靠近了城 门,看见官兵一个一个地查,便放慢了脚步,从出城的一群人口中,他听到了 “寇世民”三个字,暗暗吃了一惊。这城是不能进了,朝廷在到处张贴布告抓他,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从此不能再靠近县城了。去看望翁同稣老先生也去不得了,他已经朝不保夕了,不然,反而会害了他。

寇世民连忙掉头,跟着出城的人群向城外走去,心提在嗓子眼,低着头,几步跨进了一片松树林,淡进了一座大山里。

不敢走大路的寇世民,更不敢在山东久留,他专择山路走,专找偏僻的人家落脚, 走一路,医一路,无论别人怎么挽留,他都只借宿一夜,迅速经过阳谷县到了河南境 内,经开封一路南下进入湖北,打算过湖南到广东,然后去香港乘船东渡日本,寻找家人,也找康有为先生,为国是再做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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