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霏盈和苏好锁在屋里,第二天才出门,只看到成狮孤零零一人,杨霏盈心下疑惑,问道:“韩大哥人呢?”
成狮心中暗暗笑道:“你明明想知道那愣头呆瓜的去处,偏偏要问旁人,这两个小姑娘真是别扭。”虽是如此,却怕惹怒柴伯骏,不敢表现出来,他道:“他二人去醉温柔办正事了,不肯带我。”
杨苏二人恍然大悟,这两日光顾着生气,倒忘记了救人的大事,苏好大步回屋,盯着桌上的黑剑,她与杨霏盈一样心知肚明,柴伯骏黑剑在手才能如虎添翼,即便再闹脾气,也不能耽误救人的正事。
两人当即改换了男装,苏好携了黑剑,杨霏盈装了青弓碧箭,匆匆出门,成狮一人在客栈也闷得慌,便也要跟随,两人便也带上了他。
话说两头,韩柏松和柴伯骏一夜不能安眠,天一亮就到了醉温柔,先干大事,救人之后,再向佳人慢慢赔罪。
两人带着怒气,风风火火而来,醉温柔过了一日,收拾妥当,又是车水马龙,莺莺燕燕、乱花迷眼。
众人一见柴伯骏,惊慌失措,纷纷避让,关门不及,柴韩二人已踏入大堂。瞅见柱子上布着几条半深不浅的抓痕,韩柏松问道:“大黑影,你昨夜动手了?”
柴伯骏甚是不耐烦,道:“不知道。”韩柏松笑道:“那便速战速决,不多耽误!”他也害怕醉温柔的几个老相好出来纠缠,一直站在柴伯骏身后。
那老鸨战战兢兢而来,身后跟了四个大汉保驾护航,她哭丧着脸,却弯腰陪笑,“成二爷怎没一起过来啊。”
柴伯骏探手便是大瀛爪,扣住老鸨脖子,提了起来,四个大汉顿时不敢轻举妄动,柴伯骏道:“本大爷要见真正的主人。”
那老鸨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喘气艰难,说道:“我家二爷……今晨刚刚离开。”柴伯骏眼里杀气翻滚,语气冰冷,“本大爷要见真正的主人。”
老鸨惶恐万分,道:“要见我家大爷,可得依着规矩来。”“什么规矩?”柴伯骏喝问。
那老鸨已翻起白眼,说道:“便如……昔日,关二爷那般……过五关斩六将。”
柴伯骏脑子一转,浮现“过关……斩将”四个字,扬手将老鸨扔了出去,命令道:“带路。”老鸨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发抖,道:“二位这般模样,恐怕过不了。”
柴伯骏抬脚踹出,那老鸨便如圆球一般,滚向后边,四个大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柴伯骏鹰隼一凛,大爪一横,他们便讪讪退后,不敢动手,那老鸨捂着肚子,道:“斩将过关可见我家大爷,若是不能,便原路退回。”
韩柏松冷笑出声,凭柴伯骏的身手,还有什么谁是他杀不了的?“好啊!”“好。”两人竟同时出声,“带路。”
老鸨实在惧怕柴伯骏,浑身哆哆嗦嗦,两个褐衣奴仆引了柴伯骏和韩柏松出了后院小门,登上一辆蓝帷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韩柏松和柴伯骏一人坐一边,他问:“大黑影,你可知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之事?”
柴伯骏瞥他一眼,露出疑问,韩柏松道:“曹操设下五个关卡,拦住关二爷,关二爷手握一把青龙偃月刀,斩杀曹操手下六名大将,威名显赫,名震千古。”他看到柴伯骏两手空空,便知他的黑剑还在两位姑娘手中,四人这几日闹别扭,谁也没想起黑剑,他道:“以你的身手,即便不带一刀一剑,也能过五关斩六将,何况,还有我帮忙!”
柴伯骏懒懒洋洋地坐着,问:“你打前三个还是后两个?”韩柏松“呵”一声,道:“自然是你打头阵,先杀一个,我闯二轮,再杀一个,如此交替,你杀三关,我过两关。”无论韩柏松如何回答,柴伯骏都是不会反驳的。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半柱香的时间,终于了停下,眼前小河蜿蜒,泊了一叶花舟,褐衣奴仆请两人上了花舟,摇摇曳曳向前而去。
两人坐在舟里,柴伯骏闭目养神,韩柏松本有些疑狐,但转念一想:“大黑影连老虎都能震慑斩杀,还怕什么龙潭虎穴?”他支手撑额,靠着小茶几养神。
花舟缓缓前行,一路上只有水声轻潺,待舟停帘卷,褐衣奴仆不觉惊呆,舟中两人,一个靠着舟窗熟睡,一个支额轻睡,他心里嘀咕,“这两人来过五关,竟还有心思睡觉?”
奴仆轻声唤醒两人,柴伯骏一下就窜了出去,问:“到了?”褐衣奴仆点头,在前头引路,推开一扇小门,引二人进入。
柴伯骏十指一捏,指骨咔咔作响,韩柏松舒活胫骨,准备大干一场,可一进门,不觉呆了。
“走错地方了?”韩柏松和柴伯骏面面相觑,面上的惊讶和茫然仿佛结成了一层厚厚的霜,只见白墙素瓦,错落着五六棵梧桐,点缀了一院子的花草,中秋已过,此处竟众花摇曳,真令人惊叹,一间小屋若隐若现。
韩柏松忍不住问:“这是第一关?”褐衣奴仆点头,韩柏松啧啧摇头,“可惜了!大黑影,你可别把满院的花折了!一会儿我折两枝好看的,带回去讨阿好喜欢,你也折两枝吧,给盈儿妹妹道歉。”
柴伯骏斜眼看来,半信半疑,几人穿花过径,小奴仆推开木屋小门,一股馨香暖气迎面扑来,他道:“客人来了,请上香茶。”
屋内空无一人,香几案椅,汝窑净瓶,插了一朵大丽菊,韩柏松疑惑道:“我们二人是来过五关的。”小奴仆点头,“小的知道,凡来此地,皆是过五关,两位公子请坐。”
珠帘动,环佩叮当,三个秀女灵婢款款走出,一人奉来香茶,一人捧了香炉放到桌上,香炉上插了一根三寸长香,白烟袅袅,最后一人上前,将一份笔纸送到柴韩两人面前,纸上已写了几个大字——《子虚赋》。
柴伯骏韩柏松两人看着纸笔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柴伯骏问:“干什么啊?”小奴仆道:“此乃第一关,默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一柱香为限。”
柴韩两人怔怔而立,脑子轰隆一声巨响,如雷电击庭,韩柏松嚷道:“过五关斩六将如怎么变成了写这……这什么赋?”
褐衣奴仆也一脸疑惑,问道:“两位公子方才答应得好好的,如今要反悔?”韩柏松道:“我们是答应,也不反悔,可这不是过五关斩六将。”
跪候一旁的灵婢柔声解释:“自古以来只有一个关二爷,他过武关,我们大爷设下的是文关,这第一关便是《子虚赋》。”
两人真是五雷轰顶,目瞪口呆,那秀婢浅笑如花,柔声再问:“天下没人规定,过五关只能是武关,不能是文关,两位公子既同意过五关,竟不问清楚?”
韩柏松真是吃了个哑巴亏了,柴伯骏推了推他,道:“大头人,你写啊。”韩柏松眉头拧成小山丘,轻声回答:“老子一个江湖少侠,怎会这文绉绉的东西?”
两人交头接耳,又听柴伯骏质疑道:“你知道过五关,怎不会写?”韩柏松道:“我只知关二爷,不知什么司马,也不会什么赋啊。”
两人端起茶杯,低头喝茶,只觉那茶水甚香,咕噜咕噜一下喝完了,韩柏松道:“今日遇上这帮秀才,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文关我可过不了。”若论打架,柴伯骏赤手空拳也能胜券在握,如今文斗,真是伤脑筋,柴伯骏放下茶杯,起身道:“本大爷明日再来。”
韩柏松不禁一愣,随即明了,柴伯骏重诺守信,今日过不了五关,自然见不着人,那便乖乖返回,明日再来,就是无诺可守,大可杀入见人。
他打的是这般主意,那灵仆秀婢却是不知的,以为他二人临阵脱逃,抿嘴笑道:“今日过不了关,明日也不用再来。”韩柏松扯下柴伯骏,道:“容我二人再想想。”
两人本就不知《子虚赋》,想破脑袋也是徒劳,半柱香随风而逝,两人已喝了两壶茶,几个奴仆灵婢面面相觑,摸不准两人意思,只盼着香尽好请人。
忽然,珠帘被人轻轻卷起,进来了五个人,柴韩两人闻声转头,又惊又喜,“阿……阿……”柴伯骏张嘴数下,终究没喊出“阿灵”二字。
前头两个青衣垂髫的小童,引着三人入屋,说道:“柴掌门、韩公子、成二爷,请里边就坐。”进来的三人一人黑衣黑剑,一人青衣绶带,手拿折扇,另一个高大壮实,不是成狮是谁?
韩柏松看到救星,无限欢喜,他拉起柴伯骏,笑嘻嘻的迎上去,又拉住苏好的手,道:“阿骏兄,你可算来了。”
苏好眉头一皱,挣脱他的手,在那小童眼里,只觉苏好傲气凌人,韩柏松转向杨霏盈,笑道:“松弟,等你好久了,快来快来。”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问道:“会不会《子虚赋》?”
杨霏盈微微颔首,她是探花之妹,如此一来,过关有望,韩柏松心中的欢喜溢满脸颊。
那褐衣奴仆好奇,问道:“诸位认识么?”韩柏松挑眉笑道:“本是一道前来,不想中途走散,这才一前一后。”他将柴伯骏扯向一旁,将座位让给苏好和杨霏盈。
柴伯骏目光一直落在杨霏盈身上,一心盼她能看自己一眼。杨霏盈目光偏偏避开了他,问道:“我几人本是一道,这一关由我来破。”她和苏好女扮男装,苏好搬扮柴伯骏,她扮韩柏松,几个灵仆秀婢瞧她比柴韩二人俊美,心下欢喜,道:“韩公子龙章凤姿,卓尔不凡,必是满腹才华。”
这句话满是恭维讨好,韩柏松听着心中不悦,杨霏盈道:“不敢当。”她是女子,字体娟秀,只恐露馅儿,便将右手拢在袖中,道:“木白兄,今日小弟右手不便,我来念,烦你代劳。”韩柏松大喜,道:“乐意至极。”
杨霏盈贝齿轻启,《子虚赋》随之而出,“楚使子虚使于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田……”《子虚赋》从她口中念出,抑扬顿挫,恍如清歌低吟,她念一句,韩柏松写一句。
韩柏松握笔挥毫,紧赶慢赶,终于写完,苏好暗暗吐了口气,总算没露馅,柴伯骏目光只留在杨霏盈身上,正闷闷不乐,她目不斜视,始终不看自己一眼。
杨霏盈突然抬头,与柴伯骏的目光不期而遇,微微一怔,又即扭头。褐衣奴仆取走《子虚赋》,韩柏松嬉皮笑脸凑到苏好身边,轻声问道:“阿好,你怎么来了?”
苏好别他一眼,挪向杨霏盈,原本绷着的脸愈发阴沉,冷若寒冰,她手中又握着柴伯骏的黑剑,眉宇间荡着一股怒气,凛凛吓人,两个青衣小童、两个灵婢悄悄挪了步子,离得远远的。
两个姑娘无一搭理韩柏松,韩柏松讨了个没趣,成狮趁机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小师娘和苏师姐担心你们,找到醉温柔,那老鸨说你们来过五关了,我跟醉温柔的二爷有几分交情,那老鸨卖我面子,我们三人便飞赶过来找你们了。”
柴伯骏听到那句“小师娘担心你”,心中忽然落下一片愉悦,探着脑袋,偷偷看向杨霏盈,但见佳人一脸冷淡,哪有什么担心的神情,他顿时又失落了。
韩柏松却笑道:“多亏你们到来,真是一场及时雨,这过的是文关,我和大黑影可应付不来,真是兵遇秀才,无计可施啊。”
两个姑娘无一出声,韩柏松只能问向成狮:“这里的大爷是什么来头?”成狮摇头,道:“我与醉温柔的二爷只三分交情,这大爷却是一概不知。”
韩柏松又问:“二爷又是什么人?”成狮眼里闪过三分赞赏,道:“二爷是个性情中人,甚是豪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武功不错,我很是欣赏。”
“他二人是兄弟?”韩柏松再问,成狮便皱眉,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未听二爷提起他有兄长。”
韩柏松摇头叹气,扑了一怀抱的遗憾,道:“这五关若是二爷来设,我和大黑影便无所畏惧了。”他目光扫向杨霏盈和苏好,贼兮兮地笑道:“但阿好与盈儿妹妹来了,我们必能所向披靡。”
两个姑娘身上似乎罩了一层寒霜,依旧不搭理两人,柴伯骏木头一样杵着,与韩柏松巧言讨好真是两两对比,高下立见啊,成狮直摇头,轻声问道:“小师娘很厉害么?”
柴伯骏愣愣的答不上来,韩柏松替他回答:“盈儿妹妹是探花郎的妹妹。”成狮收了一份惊讶,又大为佩服,却脱口而出:“探花妹妹怎看上那愣头呆瓜?”
他声音不大,但几人都听见了,柴伯骏脸色顿时一青,咬牙切齿,鹰隼寒光飞向成狮。杨霏盈双唇一抿,偷偷笑了,苏好也忍不住,喷出一声轻笑。
不多时,褐衣奴仆回来,一脸笑意,道:“恭喜韩少庄主顺利闯关,诸位请随奴往第二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