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蒙胧的神秘感和难言的诱 惑感,让我探头向下张望,无数寻 欢探奇者的眼里也满是期待,写满了欲 望
10
2000年5月劳动节刚过,我收到了一项任务,与表哥到成都玉双路一个迪厅去收款。
表哥是我们业务部的业务员,来自中江县,因中江老表的原因,我们都叫他表哥。
玉双路这家迪厅可是鼎鼎有名,在成都是继焦点、鑫擂等迪厅之后起来的,名为雄狮。这家迪厅的老板与我们公司做商贸生意,但却一直欠款。我和表哥的任务便是每天去收迪厅的营业款来抵欠款。
就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凌晨时分,迪厅里音乐声依然咚咚撞击,但音乐节奏我明显感觉变了。从一种狂欢中,能听出点挑 逗的意味。
我从收银室踱出来,站在二楼走廊上,这里依然人影穿梭。一楼大厅舞池中央是挑高的,从二楼合围的走廊看下去视野刚刚好。
这时整个画风就变了。
刚才的舞池里跳动着无数个摇头摆尾的痴男怨女,却一下收住了狂燥的乱舞身形,呼啦啦走向舞池边缘,围成了一个圈。从动到静,没有任何起承转合的征兆。
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在舞池中间放上了一张黑色的木凳。一位身材曼妙的蒙面女郎,身着性 感的紧身黑衣粉墨登场。音乐节奏缓了下来,绿色、紫色和红色的灯光变幻着,刺激着我的眼球。一种蒙胧的神秘感和难言的诱 惑感,让我探头向下张望,无数寻 欢探奇者的眼里也满是期待,写满了欲 望。
女郎用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将凳子勾了过来,然后整个身子绕着黑凳缓缓转了几圈。音乐节奏突然变得动感十足,女郎的细腰也随着节奏摇摆,纤细的玉手手指向围观者勾动,眼神也满含着挑 逗。
看着这眼神,我竟然马上又生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紧接着女郎一下坐到了凳子上,手指轻动,就像弹奏琴弦般拨 弄自己摄人魂魄、肤白胜雪、极富弹性的肌体。众人心神荡漾,忘乎所以,跟随女郎进入一种如痴如醉的状态。
动感十足音乐里突然有了充满着暧昧的呻 吟声,女郎不失时机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躯体。那凳子也成了她的情 人,她将身体缠绕游走,舞池内外,一时鸦雀无声、目瞪口呆,一时欢呼声、口哨声雷动,掀起了整个表演一浪接一浪的高 潮。
就在女郎揭去蒙面面纱的那一刹那,我彻底呆若木鸡了。
竟是小倩!
一直等到整场舞的尾声,我才像从梦中醒来。我匆匆忙忙给表哥打了声招呼,便沿楼梯奔一楼而去。
舞池中再度恢复了群魔乱舞,小倩已不知所踪。
我快速走出雄狮门口,准备守株待兔。
果然所料不差,不出二十分钟,换了一身宽松黑衣的小倩,挎着个包,低着头就出来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相见,下意识地转过了身。
小倩在前头走着,我像着了魔一般,也低着头紧跟着她。此时暮色四合,除了稀稀拉拉几桩路灯,发出昏黄的弱光,小倩不时被弱光不及的黑夜吞没,等她到了路灯旁又闪现出一身黑衣。我则保持着距离,同样忽尔在明处,忽尔在暗处。
转街过巷,走了几百米,来到了玉双路附近的祥和里。
这里与水碾河一样,同样都是老旧的居民区。小倩进了一个破旧小院,进了一个单元,我紧紧跟随。一切都好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一直上着楼梯,大概到了六楼,听到掏钥匙开门的声音。等我上去时,门居然没关。
我站在黑暗的楼道中,客厅灯按开了,依稀可以看到小倩在沙发上坐下了。
脚边突然跑过一个小小的黑影,原来是只耗子,估计刚刚从下水道出来吧,发散出难闻的味道。之后就悄无声息。
11
一个粗暴的声音从卧室中传来,吓我一跳,声音带着东北味,并且还带着刚从睡意中醒来的一点模糊,“妈的,几……几点了?弄得这么晚?”
一个彪形的声影飞快地从卧室移动到了小倩所在的沙发旁,一把抓过小倩的挎包,开始翻了起来。“妈的,就这点?”那个粗暴声音在暗夜中 特别刺耳。
屋头传出一阵抓扯的声音,估计是小倩想把包夺回来。脆脆的一声耳光响过后,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小倩被一把推搡了回去。那个彪形男子抓起一把什么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凶恶地吼叫,“臭婆娘,欠收拾。等老子回来打不死你!”
我闪在楼道的暗处,彪形男子急急地下楼,也没留意左右。或许因走得太急,大约是四楼还是五楼楼梯传出了摔地的声响,男子痛骂一声后,又急急慌慌地爬起来继续下楼。
这个无月光无星光的黑夜,再度一片死寂。
我的心理也颇为奇特。惊奇、忐忑、惶恐、心痛、想见却又挪不动脚步……
为何刚才没有拦下彪形男子?我心里还似乎有一点羞愧甚至是羞愤。我隐隐觉得,我是有点不敢。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哼,我可不是懦弱、遇事不敢担当的人!我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终于站在了门口,慢慢地轻轻地往里走。
一直到我移动到了沙发旁,小倩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她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五个指印,长长的发丝也凌乱不堪。
小倩抬眼时,我再一次看到了依然熟悉的那种倔强而凄楚的眼神。待看清是我,眼神中又加了些惊愕。
我们就这样互看着,小倩突然蹲到了地上,小声地抽泣起来,伸手将长发紧紧裹住头,几乎快要贴到地面上。
我蹲下,一手怜惜地抱着小倩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安慰着她。小倩终于将头抬起了,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脸上滚落。她不再抽泣,欲言又止。
我心里有太多疑问,但不知从哪句问起,欲言却张不开口。
“你刚才看到我了?在迪厅。”小倩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难受,“你,你到成都多久了?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小倩将头靠着我肩膀,淡淡地道,“你走吧,我的事,你不要管了,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我突然心里一阵激动,将她抱起坐到沙发上,我半蹲着直视着她的眼睛,“快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说不定我就能帮帮你,这话在东北我不敢说,但既然在成都我遇到了你,就管定了!”我说着说着心里开始有点膨胀了。
小倩又用那种倔强而凄楚的眼神来看我。
“其实,刚才出去那男的,是我丈夫,我已经结婚了。”
此时从客厅窗户望出去,夜更黑了,无边无际,就像个黑洞,仿佛一靠近便只能被一口吞没。
而在这样的黑夜,城市里数不清的人正在沉睡,也有不知多少夜猫子在夜场里狂舞或买醉。奇妙的是,还有一个如同出现在梦里的女人向我讲述起了她离奇的遭遇。
12
小倩讲述说,她和妹妹本来孤独无依,却碰到了那个彪形男子。刚开始还是对她和妹妹都很好,于是很快结了婚。以为碰到个好男人,可以不再像以往那般无助,哪知却陷入了更困苦的境地。
因为,这个男人是个赌鬼。刚开始时还背着姐妹在外面赌,后来被发现了,索性暴露出本性,有时连续几天彻夜不归。如果赢了,回来也就脸色好看点,有时输光了钱,便暴躁得很,稍不顺意便将拳脚落到了小倩身上。
我听小倩说到了赌,便想到了自己被敲晕的那个地下赌场,于是给小倩说起了此事,并问她那天去那赌场干什么?
没想到小倩却愣了一下,问清了那个地下赌场的样子后,她才说起,她的赌鬼丈夫正是去的这个地下赌场,“但是,你说的那天,我根本没有去这里!”
小倩说得很坚定,我也就不问了,只是让小倩继续讲她的事。
“真是太可恨了!”小倩讲述说,她的赌鬼丈夫不仅自己赌,还带着小倩妹妹去赌。小倩妹妹当时也不懂事,也染上了赌瘾。男人不出去挣钱,生活没有了来源,男人和小倩妹妹越陷越深,越想赢越是输,便去借了高利贷。
“我第一次在酒店碰到你,就是高利贷追债的人,找不到我那个赌鬼丈夫和我妹妹,便找上了我。我也只有逃,你收留了我,让我暂避了风头。”
小倩继续说,她离开酒店后找到了丈夫和妹妹,竟然发现自己丈夫已经把妹妹给睡了。“更让人难以启齿的是,我那赌鬼丈夫为了还高利贷,居然丧心病狂,逼着我妹妹……逼着我妹妹……”
小倩说不下去了,我去帮她倒了一杯水。小倩喝了点,看了看我,眼里幽怨之情更甚。
根据那晚小倩的述说,我知道了,原来那个彪形男逼着小倩妹妹去当妓 女,偿还债务。小倩虽然恼恨妹妹,但毕竟相依为命,万般无奈,她便提出了要求,让彪形男放过妹妹,小倩去当了妓 女。
而且小倩从事妓 女生涯的场所,就是我每次去东北都要住的那一家酒店。
“其实你每次来我都知道,但我没脸见你啊。后来没忍住又到了你房间,你还给了我钱。我收下后感觉欠你太多,从此不再来招惹你!”
小倩说到这里,已是黯然神伤。我听得也是时而愤怒,时而叹息。我有一句话如骨哽在喉,脱口而出,“什么叫不来招惹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一直想要见你吗?”
小倩倔强的眼神里,有一丝柔情闪过,只那么一刻,我分明捕捉到了,但很快又飘忽不见,如同消逝在窗外的黑夜里。
小倩再次托起了长发,在脸上缠绕,掩饰心中的痛苦。“你别再管我了,我只是个妓 女。我们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交集,永远不该!”
我也坐上了沙发,将小倩顺势抱进了怀里。小倩任由我抱着,不再言语,只是将头埋得更紧了。
我们就这样抱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一直到楼下开始有脚步声,我睁开了眼,黑夜已经被晨曦驱赶而走。光线极是柔和,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又一眨眼的功夫,晨曦就成了深蓝色了。真是个太阳即将出来的好天气,但在太阳即将照耀之下,那些阴暗会被一驱而散吗?
小倩也醒了,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突然有些惊恐地让我快走,“那个赌鬼赌了一夜,白天很可能要回来了!”
我心下也觉不妙,甚至想到昨晚睡着后,如果她老公提前回来,我确实不知如何应对。想想有些后怕。
但一听到小倩惊慌失措的声音,我心里激发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头,也许是不想在小倩面前表现出软弱吧。
“不,我就是要等他回来,教训教训他,让他不敢再胡作非为!”我坚定地说,那一刻心里都被自己表现出来的反常行为吓了一跳。
小倩看着我,有些不信也有些感动,“哎,他那么凶,你对付不了他的。”见我还是不动身,小倩无奈地说,“我还以为可以逃出他的魔掌,哪知即使是逃到成都也被他找到了,他的鬼办法多得很,也比你狠多了。”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不服气地说,“我总要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嘛,你就全讲出来,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公道了!”见我执意如此,小倩只好说出了实情。
原来她让自己妹妹发誓不要再赌了,妹妹便不再赌,可是小倩的赌鬼丈夫却始终改不了滥赌的恶习,小倩挣的所有钱都被他拿来赌了,或者还了高利贷。
不甘于妓 女的命运,小倩想要挣脱,便偷偷将妹妹转移到了东北另外一个城市,然后就趁一天赌鬼丈夫外出赌博时,连夜出逃,来到了成都。“本来最好是我们姐妹俩都逃出来,但以我的能力,还是办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因为她要定期给妹妹寄生活费,生活压力太大,一般的工作也挣不了多少钱,便到雄狮跳起了舞。那赌鬼丈夫却如鬼魅般,发疯地到处找姐妹俩。妹妹没找到,却在成都找到了小倩。
“我给你讲述完了,我们不再见面了好吗,你是个好人!”小倩幽幽地说,又现出凄楚倔强的眼神。
我的眼中,又仿佛看见小倩努力想挣脱黑山老妖的控制,想要与命运作最后的挣扎,但最终命运对她如此无情,她的抗挣是如此无力。
13
在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后,我还是离开了小倩租住的祥和里小区。
离开前,我让小倩等着我,“我这就出去想办法,你放心,这事难不倒我!”
然后我就到了公司。那段时间我因为在雄狮收营业款,经常要到凌晨两三点钟,有时我就直接回公司睡了,顺便把钱安全带回公司。
我给艳儿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艳儿也习惯了,只是让我注意安全。
表哥早已独自将营业款收了回来,交给我,我放进了保险箱之后,便开始寻思解决小倩这事的办法。但总觉得以我个人之力,实在无法与之抗衡。
到了上午十点,东哥进了办公室。还是习惯性地将脚跷在办公桌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可能在想他的事情。
我将茶泡好,给东哥端上,然后我就站在他办公桌前请他喝茶,便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了。
东哥略有些奇怪,一般这时我要汇报工作才会立于他办公桌前,通常不会沉默不语。
“啥子事?昨天款收得顺利不?”东哥开始问我。
我说款已经收了,一切顺利。还是不走。
东哥将脚收了回去,在椅子上坐正。喝了一口茶,“快点说,你今天咋个有点奇怪喃?”
我本来犹豫着,但小倩的眼神又在我眼前浮现,我再也顾不得了。
我知道东哥是个混江湖的狠人,见不得人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样子,便简要说了小倩的事,并特意说,“那个赌鬼太嚣张了,连自己老婆都不放过,太没有人性了。把一个良家女子逼成了妓 女不说,现到小倩到了成都他也不放过,实在是把人逼上绝路了!”
东哥听了,却不动声色,责怪了我一眼,缓缓道,“头次我就喊你不要卷进这些事情。你本就是个善良本分的人,江湖险恶,你咋能去惹这么多是非?”
我忙道,是是是,但我实在是不能不管小倩,“我以前就常常忍不住想她,现在她遇到事了,我心里更是放不下了,我一定要帮她一把,这个难关一定要帮她渡了!”
东哥见我激动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你去忙工作,这个事情我晓得了,你不用管了!”
我忙说谢谢东哥,便知趣地不说了。东哥很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男人确实是很难过‘情’这一关。我上次就给你说过,你已经中了情 欲之毒了啊!”说完便不再理我,躺在椅上闭着眼睛想事情,许是又想到了每次都来送他那位多情而又美貌的女子了吧。
我回到自己工作桌上,低头理起帐来。只要一想到小倩,想到小倩那种眼神,我就不由得心狠狠疼一下。但理智告诉我,这事就由东哥去处理吧。
当晚我还是与表哥去雄狮收营业款。热舞时间到了,我心一下莫名地收紧。我再次走到了二楼走廊,摄人心魄的舞蹈让我不忍直视,女郎尽管蒙着面,我一眼便知是小倩。
我慢慢退回到了收银室。当晚收了款后我就回家了,艳儿正睡着,被开门声吵醒了,便起身问我吃饭没有。我感到心中有些不安,忙说早吃了,“睡吧睡吧,不用管我。”
14
又过了一天,在晚上去雄狮时,我请表哥费心收款,独自去了祥和里,上了六楼,站在小倩的出租房外等她回来。我观察了一会动静,小倩的屋内死一般地静寂。
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一个黑夜不会被白昼替代,没有任何困苦不会被安然渡过。
到了凌晨时分,果然楼道里传出了走路的声音。楼房老旧,楼梯但凡有点稍响的震动,隔几层都能感受到。
终于,震动就响在了脚边。小倩上了六楼。
在黑暗中,小倩吃了一惊。我小声说是我,便与她进了屋。
在灯光下,我发现小倩已经卸了妆,脸上还是有些惊恐。
她告诉我,上午时她那赌鬼丈夫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手臂上缠着绷带,一身血迹。
赌鬼丈夫惊恐未定,但强作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拿起几件衣物匆匆忙忙想要离去。小倩上去看时,他的一只手臂已经空空荡荡,被人用刀卸了。
“好好好,你有种,居然找人收拾我,让我立刻消失,永远不准再踏上成都的土地。我马上就走!”赌鬼丈夫走时眼里发出毒光,冒出一句话。
你今后也别让我在东北看到你!我会弄死你!
我也没想到东哥下手这么狠,他肯定是找了以前一起混江湖的操哥,帮我解决了小倩眼前的困境。
“你放心在成都呆着吧,今后不会有事了!”我安慰小倩。
我拿出了两万元钱,递给了小倩,“你自己要养活自己,还有妹妹要寄生活费,这个你先收下吧!”
小倩这次却不收钱了,连上两次的犹豫也没有,“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和妹妹。以前是迫不得已要还帐,所以我收了你的钱。等我挣够了钱,我会还你的!”
我有些尴尬,突然冒出一句,“你就准备跳一辈子舞,来养活自己和妹妹?”
小倩脸上又是很倔强的神情,“怎么,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是是是,我是低贱的舞女,那请你离开吧!”
我情知说错话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缓和气氛,呆立在那儿。
我脑中一片空白,等我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小倩身上的黑衣已经脱落,她拉我到了卧室,躺上了床,“来吧!”
我脑中又一片空白了,我也不知该恼怒还是该表达点其他什么情绪。
见我呆在那儿,小倩幽幽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你帮了我,我无以回报,只有肉偿。”
我回过神来,转身缓缓退出卧室,退出客厅,退出了整个出租屋,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我回到了家中,艳儿已经睡了。我同样悄无声息地关门,倒在沙发上睡了,并没有惊醒她。
我感觉挺木然的,心中空空荡荡。
之后几天工作时也是这状态。因为雄狮欠款也收够了,我也就恢复了以前的工作和生活。不时要出差,没事就回家。艳儿在我姐姐店里也守得挺晚,其实我们相聚的时间真的不多。
我也不再去祥和里。我隐隐觉得,小倩跳着舞,能够养活她和妹妹,也不需要我再为她做什么。
就如同我当初在东北那酒店,我在她眼中,可能只是情势逼迫下暂时避难充当的角色罢了。
也许彼此都是个过客。如同在金庸笔下的风陵渡,过往商贩、逃难百姓、三教九流汇聚一起,形形色色,他们来此都是各取所需,或者避避难、或者烤烤火、或者住住店。
等这些人散去,一切又是虚空,像做了一场梦。仿佛很多人来过,也仿佛很多人从来都不曾踏足。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那种虚空的情感完全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与对方完全无关。是一种假想,是一种信念
15
2000年6月初,我刚出了趟差,回到了成都。刚过中午。
坐在出租车上,车里音乐开始是一首最近流行的中文歌曲,接着换了一首张国荣的老歌。
我一听就止不住伤感不已。歌名正是《倩女幽魂》。
我那一向是麻木的,对什么都没有感觉。此时却迫切想做一件事,想见一个人。
完全是情不自禁,下意识的行为——我又一次来到了祥和里小区,一步一步上了那个黑夜曾停留驻足很久的六楼。
敲门。门开了。
我和小倩两眼相对而视。
又见那凄楚而倔强的眼神。
麻木压抑近一个月的情绪突然爆发——我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小倩。煽情的是,我还热泪盈眶。
小倩在我怀中将手伸上来摸着我的脸,当她感受到我的热泪时,便帮我温柔地拭去。
我们一起进了屋。小倩偷看我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还像个小孩,哭鼻子!”
我说,当然啊,因为我刚回成都就来了,饭都没吃,好饿啊!
“那就只能吃方便面啰。”小倩开始进厨房煮方便面。我坐在沙发上,才第一次观察了下四周。
墙壁通体是绿的,地砖却是红的。虽然这色调的搭配极不协调,但整个房间收拾得倒还一尘不染。
当方便面端上来时,我觉得香味扑鼻而来。是我喜欢的红烧牛肉面。
见我吃得津津有味,小倩笑着说,“看来真的饿坏了。”
我停了下来,我们相视而笑,那一刻,我想到了她刚与我初次相逢时,她说饿了,我便去给她找吃的。这一幕是否也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小倩在帮我收碗时,轻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其实,你真的不该来,我们都是成年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该如何答她的话,便自言自语起来,“有些时候你认为的萍水相逢,但在别人心中却生出了根,开出了不败的花朵,永远不凋谢。”
我没有看小倩,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在很久以前,也是一个如花的女子,被我弄丢了。她着一身红衣,当我每天眼前都闪着红红的火焰时,我就知道已经忘不了她。但我已经找不回她。现在,当我每天眼前都闪现出一个倔强而凄楚的眼神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力抗拒。我的一位叫东哥的人说我是中了情 欲之毒,让我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我无法骗自己,也无法不想她!”
小倩听我诉说,眼眶渐渐红了,两颗大大的晶莹泪珠积聚着,像两颗透明玻璃球般从脸上滚落,掉到了红色的地砖上,那一瞬间竟然不散开,如同水滴般将她悲凄的神情清晰映照出来。
只一瞬间,泪珠消失不见。我却见到小倩满脸梨花带雨,身躯微微颤动。
我抱住了小倩。小倩开始吻我,我们不仅相濡以沫,还和着对方的眼泪一起吞掉。
我心中一下想到了她跳舞的情景,一团欲 火便升腾起来。她那勾魂的舞姿直让我呼吸急促。
但我强行压住了欲 火。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不是为了帮她而对她好,而为因为想她才对她好。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我觉得两者的距离相差如天涯之隔。
我对她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但我知道肯定与性无关,至少我必须做到与性无关。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种情感完全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与对方完全无关。是一种假想,是一种信念。
后来我才知道,所有与性无关的爱都是虚无飘渺的,如同空中楼阁。只有性与爱完全交融,才会真正开出爱的火花,才是真实而不荒诞的。
16
反正之后我每天都会到小倩这里来坐一会儿,两人有时会忘我地接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们都习惯了,成为一种默契。只要一想到性、想到肉体,我都会将之自动屏蔽,我觉得就好像一种圣洁的东西,就得放在彼此心中,一敞开或者散落到尘埃里,就变了味,不再圣洁。
过了大约一周。我刚到小倩家中,手机响了,一看是姐姐打来的,赶紧接了。
姐姐很痛苦的声音,说她摔了,就在水碾河。我赶忙出门,小倩听我接手机就知道是我姐姐,她也跟着出来。
我边给出租车招手,边问她,“你来干嘛呀?我去看看就回来。”
小倩却很固执,“我想去看看。说不定需要我呢。你就说我是你们公司的人嘛!”
我只好带着她。到了水碾河,我见姐姐还躺在楼梯旁,赶紧送了医院。
原来,姐姐当天穿了高跟鞋,一不留神,就从楼梯滚落了下来。检查了半天,没有骨折,外伤也不重,但姐姐却说肚子痛。
后来检查出是摔伤了腹部。当场要做手术,小倩看我惊慌失措的,也帮我忙上忙下。
手术后,我就接到了东哥打来的电话,要我第二天就出个差,有个紧急事情。
那谁照顾术后的姐姐呢?艳儿要守服装店,平哥还在沿海……
小倩知道我的情况,二话不说就答应来照顾姐姐。姐姐见了她,先是有些奇怪,后来知道是我公司的人,也没说什么了。但小倩挺灵性的,手脚也非常麻利。这点我倒是放心的。
我别无他法,将姐姐托付给小倩后,我就出差了。出差前在病床分别时,见我交待很多事情,小倩笑着说,“你就放心吧,照顾姐姐我比你在行。”小倩也跟着我叫“姐姐”。
几天后回来,姐姐已经能够下床行走,紧跟着就出院了。小倩和姐姐相处得也很亲昵了,“姐姐,你注意休息,我就走了哈!”
小倩离开后,姐姐告诉我,小倩日夜都陪着她,倒是很贴心,帮了很大的忙。我当时心里就想,小倩居然晚上没有去跳舞,也真是难为她了。
姐姐像看穿我心事似的,颇有意味地说,“弟弟,我知道你是啥子样子的人。对于女孩,千万不要轻易动情,既然你有了艳儿,就要负责到底,千万不能辜负了她。刚才这个小倩,倒是个好人,但是她不适合你。脚踩两条船的事,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做的。”
“我没做对不起艳儿的事,我只是精神上想想也不行啊?”我对姐姐说,我只是想帮帮小倩,等她渡过难关,我就完全放心不管了。对于艳儿,我早就当成我的妻子了。
姐姐看着我,有些无可奈何,“你这性格,真的要吃亏的。我这个傻弟弟啊,你听我的,有些事情一旦做错,追悔莫及!”
我将姐姐送回家,若有所思。
第二天我还是找到了小倩。小倩有些难过,“你知道吗?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了生育能力,会不会很痛苦?”
我说当然。小倩低头开始垂泪。
我说你怎么了?你没了生育能力?
小倩冲口而出,“是姐姐啊!她腹部动的手术你没仔细看吗?我还仔细去问了医生,说是摔坏了腹部某些部位,做手术时切除了输卵管。姐姐今后不能怀孩子了!”
说着小倩哭出了声。我顿时心痛不已,要知道姐姐在我心中是何等重要。
就这样,我与小倩抱头痛哭。我当时就做出决定,今后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好好报答姐姐,并且一定要让姐姐幸福。
对于小倩对我姐姐的照顾之情,以及她的眼泪,我从心底里感激。甚至冲淡了我对艳儿的愧疚感。
我在想为姐姐做点什么事的同时,也想为小倩做些什么事。
17
又过了大约一周,小倩焦急地告诉我,她妹妹的手机打不通了,打给她的钱也不知道她收没收到。
然后一个下午,她就不停地拨妹妹的手机,坐卧不安。“不行,我得回去一趟!我怕妹妹被抓走!”小倩突然说。
“不行!你回去很危险!”我马上阻止了她。并告诉她,我马上要去东北出差一趟,我帮她去找妹妹。
我不容她再说什么,要她写下了她妹妹的电话和东北那个城市所住的地址。“等着我的消息,没事的,你安心上班!”我安慰着她。小倩的心才踏实了一点。
第二天,我就去了地址上所写的东北这个城市。其实我出差的还是以前住宾馆那个城市,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想先去看看再说。
东北这个城市纬度更高,非常凉快。我想幸好是夏天来,像我这种怕冷的人,如果冬季到这肯定冷得让人怀疑人生。
没想到一赶到这个城市,到达小倩给我的这个地址时,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如同在冬季踏上这块土地,立时被冰冻尘封,千年不化。
这间位于一楼的房间,一片杂乱,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甩了一地。小倩的妹妹已经人间蒸发了。小倩妹妹的手机也老是关机状态。
我一度怀疑找错了地址,但确认了几遍,小倩的担心果然应验了。按照现场分析,小倩妹妹肯定是被抓走的。
我本想当即打手机告诉小倩实情。但想了想,怕她担心,还是先到处问下再说。
这里稍微有点偏僻,小倩妹妹所住这房屋周边甚是安静。问了几位路过的人,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地建筑都很矮。从这个房屋向右走几十米,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些矮房子。
我正欲上这个院子打探一番消息,从院子里飞快走出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
本来正张口想问的,张开的口就久久没有闭上。
小伙子竟然是“童子哥”。
“童子哥”见是我,欣喜万分,我也上前与他拥抱。
又回到院里。坐下后,“童子哥”还是爽人爽语,“春,你是来找我的啊?但你咋晓得我在这儿喃?”
我简略说了我来此行的目的。“童子哥”一拍大腿,“哦,你是说隔壁那间屋子那个妹儿啊,长得还是多好看的。我们销售人员本来还去劝她加入我们公司,但这妹儿怪得很,那双眼睛硬是麻木得很,对谁都爱理不理的,一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头。”
童子哥又道,“你看我说哪里去了。你是问她去哪儿得嘛。我看这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大约是好多天喃?一个断了膀子的人,凶狠狠地把她弄起走了!”
我听“童子哥”描述,这个断了膀子的人是个彪形大汉。便明白事情缘由了,看来这个人找人是有一套办法。
“当时,那个男的不由分说就逼着那个妹儿走,也有一些围观的,他说是他妹妹。大家也不好说啥子。”“童子哥”补充道。但究竟那二人去了哪里?“童子哥”也只有翻白眼,摊摊手。
我见问不出个名堂,便左右看起了“童子哥”,“嗯,是要变成熟些了,你又咋个跑到这儿来了喃?”
“童子哥”长叹一声,说当年出来想闯一番事业,但很快发现并非自己的想像,“说起来打脸得很!不好混,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都没发达。”
说着,“童子哥”对我悄悄说,“这里不错哟,我们是干销售的,很有前途!”
我问销售的是啥子啊。“童子哥”指了指院内的一间屋子,你进去听下嘛,我们正在对销售人员作培训呢。
我心下狐疑,跟着“童子哥”进屋。进屋前还要脱鞋子,而且很快就有人来将鞋子收走了。
屋前方一个大讲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在讲着什么,非常有激 情;屋子下首有几排长凳,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听得都非常专注,不时做着笔记,神情庄重。
一会儿有一辆宝马车开了进来,下来几位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也进了屋,有专人陪着培训。我注意到,他们脱下的鞋子也被收走了。
讲课的中年人,讲着各种财富故事。非常励志。说到精彩处,下面掌声雷动。整个气氛是如此激 情澎湃。
奋斗、拼搏!这样的字眼不时冒出来。讲师还举了现场成功的例子,某人是如何挣钱的,销售业绩是如此快速创造的。他举例时,所点到的销售人员便站起,先鞠躬,再为大家现身说法。
我开始也像喝了心灵鸡汤般地振奋不已。但看着眼前一个个人说话、举动都像打了鸡血的样子,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特别是讲师在一个白板上,划出销售模式进行讲解时,我心里一下明白了他们是干什么的人。
那种发展下线的金字塔式销售模式,不就是传 销吗?
再说,也没有具体的销售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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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即用手碰了碰“童子哥”,低声说,“快走,我们都离开这儿!”
“童子哥”有些不解,“春,我们这儿真的好多人都发了大财。为啥子要走嘛?”
我说一两句说不清楚,不由分说拉着“童子哥”就向屋外走。
没有鞋穿,我也顾不得了。光着脚来到了院子里,却有几个人跟了来,团团围住了我和“童子哥”。
“童子哥”大声招呼着他们的名字,并指着我说是他的好哥们。几个人才满脸堆笑,让我坐下喝喝茶,并真的有人开始去端茶水来。
“童子哥”毫不在意刚才的情势变化,“春,我真的觉得我找到了发财之道。我说了要报你的恩,头次小红那个还不够,我不会害你的!”
我见“童子哥”的神情,知他是发自内心的话。但正因如此,我突然有一种无法挽回的伤心。
“你真的不走?”我再次问“童子哥”。
“童子哥”坚定地摇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那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我站起身,毅然决然向院外走。
刚才端茶送水的几人,却神色大变,再次围住我。
我几次冲撞,都无法突出重围。
“都让开!”就听一声大叫,“童子哥”施展开了他独创的拳脚功夫,如闪电般将两人踢倒了。
“童子哥”真不愧是个直男,说话从不拐弯,“春,我也不晓得你为啥不愿与我共同发财。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走吧,没人敢拦你!”
他用怒气冲冲的眼神盯着众人,那几个人一时竟然不敢动弹。
我叹了一口气,赤脚走出了院子。
跟着我就来到了以前经常出差的东北那个城市,还是住进了初见小倩那个酒店。我重新买了双鞋子穿上。
第二天我取了业务员送上的汇票,便进酒店背起包准备离开回成都。我一般出差行李都不多,最多几件衣物。因为有时要提很多现金,尽量轻装。
已经是傍晚时分。我沿酒店走廊走向大厅,突然看到前方有个似曾熟悉的女子身影闪过。在转弯时,我分明看清这个女子的脸庞,就是小倩。
我几步就追过去,转过弯后的走廊上空空如也。难道我看花眼了,我是不是开始想念小倩了?
我立即拨打了小倩的手机,通了,小倩说她在成都啊,并问起她妹妹的情况。
原来果然看错了!我对小倩说,“我马上回来,回成都再说。你安心上班,一切有我呢!”
虽然明知小倩在成都,但我又下意识地在酒店里四处逛了逛,包括酒店外面的街道,我也走了走。但始终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我一直想找彪形男子。我寻思,他成都肯定是不敢去的,百分之百在东北,但在东北哪座城市呢?
我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罢了,先回成都再说。
一回成都,我就直奔小倩租住屋。
小倩迫不及待问起了妹妹,“就是那间小屋里,她答应我尽量少出门,你只要找上门,她肯定就在那里的。”
我神情凝重,用手抱住小倩,“你别慌,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想办法解决。你先答应我,好吗?”
小倩也抱着我,用力地点点头。
但当我说出实情时,小倩还是挣脱了我,脸上惊恐不已。
“我马上回公司,找我们公司里的人想办法,你知道,我们经常出差东北。”我安慰小倩,“以我分析,你妹妹是安全的,他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情,你就相信我嘛!”
小倩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临走前,我冒了一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知道吗,我可能太想你了,在我们以前相遇那酒店,我竟然看到了你。也是,在我看来,满眼都是你。”
说着,我又深情地抱着小倩,“我要你一切都好好的,我很在乎你!”
小倩点了点头,轻轻吻了吻我,“你走吧,我也很在乎你!”
在我关门回头冲小倩笑时,小倩也回望着我,但我总觉得,她的脸有些煞白煞白的,而且,眼里是无光无助的。
我回了公司,却怎么也没找到东哥。我本想再一次求他帮忙。要知道,他是“小东北”啊,他对东北那座城市那么熟。在我心里,就觉得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当晚回了家,心事重重的,艳儿也是很晚才从店里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小倩。六楼的门仍然开着,我走了进去,屋子里却没有小倩。
我喊着她的名字,开始拨打她的手机。关机。
我立时觉得不对了。翻开衣柜,小倩的衣服已经空空如也,也没有留下任何纸条。
当天我下楼找,又几次上楼等。完全是徒劳无功。
到了晚上,我去了雄狮。这里的一个管理人员和收银室的人我都认识。遍问也无果,那个管理人员还告诉我,小倩其实都好几天没来了,应该是不会来了。
之后我又一遍遍地在祥和里一片寻找,也在凌晨时分去了雄狮,热舞表演已经取消了。
又之后,我又出差了几次东北,在那个初次相遇小倩的酒店,我一遍遍地寻找。
我突然想起小倩曾在这里被迫当妓 女,便去了那个酒店的娱乐场所。
但这个场所的众多风尘女子,没有一个是小倩。
小倩真的失踪了!
——不加控制的瘾就是如火焚身的欲,无论赌或者毒,都能无限放大人的欲 望,身陷其中极难全身而退
19
当我向东哥求助时,东哥看了看我,脸上不是一贯的霸气,是一种深深失望的表情,“我以为这么久了,你应该有点成长。但你……哎!我再一次告诉你,不是所有事,别人都能为你解决。你首先要做的,是解了自己的毒,不要越陷越深了!”
东哥毕竟是目空一切的狠人,这时他铁青了脸,不再理我。我知道,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我又恢复了往常的工作。只是对于小倩,我觉得欠她太多。心里只要想到她,想到她的那个眼神,便难以释怀!
我的魂,好像丢在了东北那片有白茫茫雪覆盖的土地上。我的身子,也被厚厚的冻土深埋了。
2000年10月,我觉得应该历练得差不多了,便让姐姐跟平哥再次提起,我想跟着他学做生意,学出来后自己单干,靠着打拼,实现我的富豪梦。我那时真的觉得,只要有了钱,就会有一大帮子人像对头儿那样为我效力。那样终究会找到小倩的。
哪知平哥还是说时机不成熟。我就觉得该为姐姐做点事情了。而且,我也觉得,寻找小倩的事情也会因此被耽搁。
其实早在2000年初,我就向姐姐说出了我的疑虑。姐姐听了后,让平哥带着她专程去了香港的家,以及考察了下他在深圳自己开的一个大酒店。平哥在香港真是单身一人,姐姐放了大半的心。
“我是不可能当小三的。如果你有老婆,我马上搬走,决不再见你!”姐姐再三强调,平哥弄死都说未婚,并在成都市中心为姐姐买了套相当气派的公寓,说以后在成都与姐姐成婚。
那天姐姐生日,平哥深情地送姐姐鲜花和戒指,姐姐幸福的样子,我至今都忘不了。
但姐姐毕竟年龄不小了。拖到了2000年秋天,婚期一拖再拖。姐姐又觉得不对了,我对此也耿耿于怀。
我们业务部爽快的张哥是公司在广东沿海与平哥生意往来的对接人。毕竟几年与张哥建立了深厚的交情,我拉张哥喝了酒,张哥喝高兴了,终于透露广东沿海某地是平哥的家乡,他们可是大家族,只要一去便能打听得到。
20
2000年10月中旬,我就飞去了张哥所说的平哥广东家乡。当然也坐了一段出租车。
那也的确是个大家族,一问便知。那是个好大的庄园,见我敲门,管家问我干什么的。我报了平哥名号,他便将我领进了园子。
园内曲径通幽,来到一个大别墅前。管家进去通报了,然后准我进了门。
眼前是个潮汕人中很寻常的妇女,三十余岁,只是神色间看起来有一种很高贵的气质。她招呼我坐下。
我报了我们公司名字,说是平哥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贵妇人点了点头。客厅里,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弹奏着钢琴。贵妇人以潮汕话说了句什么,我也听不懂。小女孩很快停了琴音,向我问声好,然后走上了旁边那个旋转楼梯,进了自己房间。
贵妇人转成了广普话语,问我是否要与平哥通个电话。我连称不用,恭敬坐着,“你们家好大啊,尤其是外面的花园,就如是莫奈花园一般好看!”
贵妇人友好地称谢。有管家来给我倒茶,我喝了一口,便细细观察起整个客厅。一下子呆住了。
原来,在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婚纱照,上面那男的如弥勒佛一般,正是平哥。
我一下心中郁结,良久才舒缓过来,起身就要告辞。贵妇人招呼管家用车送我,我也不知推辞。
第二天我就飞回了成都。当我见到姐姐时,一度犹豫过,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呢?除了害怕姐姐听了受不了,我还隐约觉得,这也与我有关,与我今后的出路、圆那个富豪梦有关。甚至,与救小倩也有关。
但在我心中,容不得有人欺骗姐姐。姐姐很迫切想知道结果,我不愿撒谎,便也不管什么后果了,“平哥,的确……的确是……”
我见姐姐有点坐不住了,便说,“姐姐,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难受,你还有我这个弟弟呢。”当下将平哥广东家乡客厅所见说了出来。
姐姐不声不响了。许久才说,“弟弟,你要自立,靠自己本事挣钱,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
我知道姐姐心里是痛苦的,但她强忍住了,她说,“女人也是一样,不能依附于一个男人,也必须在经济上独立。”
后来姐姐将公寓里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搬回了水碾河她以前自己买的老房子。
之后,平哥知道后赶了过来,苦苦哀求,种种解释,说他的确已经移民香港,与他的老家老婆分居多年了。“我们潮汕人家,如果离婚,对女子是奇耻大辱,这种婚是离不了的。但我保证,会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得到幸福!”
“但你给不了我婚姻,我早说过,我不会当小三的!”姐姐决绝地说。我之所以之前感叹我们姐弟性别生反了,正因为我是优柔寡断的,但只要姐姐决定的事,她相当果敢,决不拖泥带水。
姐姐将公寓还给了平哥,然后迅速嫁给了一个以前追求了她很久、帅帅的经济能力普通的男人。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我之前提及的命运使然应验了,姐姐婚姻生活没有那么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