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成长中都会生出或多或少的欲 望,我那时竟然荒诞到想成为一个亿万富豪
1
在那个不惑之年的冬天,赵公山顶已经白雪覆盖。
夜晚是真冷。
华灯初绽放,月上柳梢头。无家可归时便去了山边的一个网红书店。
这里很暖和。
只是,当我形影孑立游刃有余全无擦肩感出入时,想起了当初这里排两三个小时队的火爆场面,心里竟然生出些许失落感。
顺手翻了一两本书,拍了几张照,孤独感便驱赶我逃离了这里。恍惚只记得书中一句话,张爱玲说,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幸福可遇而不可求。北岛先生就云:
“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虽至不惑之年,生活的欲求却越来越多。我始终不明白,终其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迷茫之中,我决定还是在这个冷夜里回到成都。哪怕看看电视也好啊,我想。
坐上高铁,望着窗外。在孤夜前行时我突然开始感受到夜的动感、夜的神秘。
我突然无比清晰明白了——我喜欢这种浮生若梦的感觉。
也或者,我坐上了一趟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感甚至辨不出真与幻的列车。
列车里每个人都在做着一个梦,在醒来之前,梦里不知身是客……
在梦幻之中,我回到了我的1998年。
当年5月,我从乐山回到了成都父母的家中。
那段时间有点闲。我有时就会翻来覆去想好多人对我说过的话。
一会儿,光头半笑着对我说,这世间最大的恶,除了逼良为娼,就是在你还没有足够能力时,轻率劝风尘女子从良。光头拿出一个打火机,打燃后让我的手靠近,我感到痛。光头说了句特别奇怪的话,“痛就对了,痛可以避免伤害,也许之前很多次你的疼痛感反而救了你。”我不明所以。
一会儿,小红的脸又闪进了脑海。小红眼里有柔情也有决绝。我听到她说,你有个贤良的女友,千万别再去和风尘女子谈恋爱。
一会儿,“童子哥”打了一套自创的拳脚功夫后,大声告诉我说,他想出去挣钱,他再也不是一个幼稚的人。
……
有一天我突然灵光一闪,开窍了。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高声呼叫:我要成为有钱人!千万富豪、亿万富豪……哼哼,还不都是小目标。
这样,我想帮谁就帮谁,想拯救谁就拯救谁。
“春哥哥,你怎么又在想事情了。”艳儿不知什么时候又买了菜过来。
“我在整理思路呢,好重新出发。”我勉强地笑。
“春哥哥,你还是心有不甘,想要出去打拼一番是吧!”艳儿肯定是想要重新激发出我的斗志。
真是天真!这想法刚过脑子,我便觉自己不应该那样想艳儿。即使是心里想也不行。
我感激地把艳儿抱在怀里。当我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唇上时,我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我正想吻得热烈些,突然有热热的泪水滚落到她的唇,并滑到我的嘴。咸咸的。
艳儿竟然泣不成声。“春哥哥,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次吻我!”
我轻轻拍着她因哭泣而抽搐的肩膀,安慰着她。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艳儿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和脸上还未干涸的泪滴,心里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是该珍惜眼前人。
不知过了多久,艳儿醒了过来,羞羞地藏在我怀里。接下来说了一句让我更哭笑不得的话。
“我觉得今天……今天好幸福。”
又过了几天,艳儿神秘地拿出一个证书。电大毕业证。
“春哥哥,我知道你想进城去。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你去找个工作,我有了证也可以陪着你进城找工作。”
铁饭碗都不要了?我觉得艳儿有点傻。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在搞买断工龄。我可以拿到三万多,付个首付在城里买个二手房,就不用天天赶9路公交了。”
我觉得艳儿的想法也有道理。但我那时没有后来的投资眼光,我不想贷款。
艳儿的三万多加上我之前在外面挣的一万多,买个两房的二手房还是不够。我们想的是,必须在市中心买。
我姐姐住在城市一环路边上水碾河。姐姐说,“我来帮你们选房子,钱不够我补上。”
我得说,姐姐可能把爸妈最优秀的基因都继承了,当然除了学习不好。
活跃开朗善于交际,有经商头脑就不说了,连我这个弟弟看上去,都觉得比我见过的好多女人都漂亮得多。
尤其是在性格方面,我很长时间都认为,我爸我妈将我姐弟的性别生反了。当然这样也很好,反正追求姐姐的人众多,但有没有眼光精准选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或者说,命运使然,谁也无法改变。
最后,姐姐和艳儿选了好几处,花了九万多元在姐姐住房的对面买了个二手房。我从客厅看出去,能看到姐姐家的厨房。
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艳儿雀跃不已。
我姐姐是做服装生意的,艳儿很快就去帮着姐姐守店面了。
我呢,高不成低不就,觉得一般工作根本就瞧不上眼。所以一直耍着。
2
记得那天快到5月底了,我BB机响了。
“春哇?我是老大。”电话里的声音异常亲切而兴奋。
老大是我大学同学。大四时我们出去租房子的一伙人里,就有他。他这个人特爱照顾人,我与瑶在铁路上奔跑、耍朋友,饿了根本不用担心。
因为老大早已在出租屋里帮我们做好了饭菜。而且每天他都自己花钱为我们买菜做饭,从不间断。
请允许我再讲一遍我那段印象深刻的经历。毕业我与瑶正式分手前一天夜里,我不是感到万念俱灰吗?
第二天中午,老大仍然为我们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说是今天正式毕业了,今后不能为大家做饭了。这是最后一桌饭菜,说得挺伤感的。
我吃着满桌子好吃的饭菜,头天晚上万念俱灰、万分沮丧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吃完这桌离别饭,我们就都分开了。
包括我与老大,包括我与瑶……
老大毕业后马上回老家结婚了,她老婆家里人在云南昆明做床垫生意。后来他跟着上了道,与老婆两人单干,开起了自己的家俱厂。并且成功了。
所以他是我们同学中第一个赚了大钱的人。
老大在电话中告诉我说,昆明的家俱厂走上了正轨,但他要做大做强,成都的发展前景很好,他想在成都开个分店,所以让我先在成都帮他找厂房。
我找了很多天,最后看上了东风渠边一个厂房。我们之前家也住东风渠边,但那是成都北郊,这个厂房在成都东郊,东风渠在此刚刚流入龙泉驿境内。
老大意气风发,很快来成都考察,迅速在此地开张了分厂,并让我帮忙做帐、处理下工商税务关系,他除了厂里的全面管理,主要精力放在拓展成都市场销售。老大还估到给了我20%的股份,写进了合同里,年底分红。
老大开这个分厂,投资是300万元。我跟他之间倒没什么客气的,就去上班了。我也知道老大是想帮我一把。
家俱厂我还是第一次接触,但做帐是我的本行。在管理上,我就跟着老大学,有时老大拓展市场时也叫着我。
老大心细,对人热情真挚。而且之前有成功经验,所以很快就让厂子有了起色。
做实业,所有的投入,很少看得到现金,全部都在货上压着。厂房是租的,对于我们来说,本身其实是不值钱的。
7月份,我们的厂子里新堆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板材。我们就指望着300万元的板材加工出来,变成更多的财富了。
没想到,天灾突至。
98年发大洪水,东风渠里汹涌之水也倾灌而出,冲进了厂房,淹了所有房间,也淹了所有板材。
这种板材被泡了,就全部变成了废材,一文不值。
一夜之间,300万元打了水漂。
老大受此打击,一度消沉。我也无法分忧,在与姐姐谈到此事时,长吁短叹。姐姐问我,我占了好多股份。
听说我有20%股份时,姐姐沉默了。过了两天,她给我一张银行卡,“弟弟,男子汉必须要有些承担,既然你是占股份的,就必须承受损失。这是60万元,我在服装上也只赚了这么多,你拿去给老大。”
当我把钱全部转入老大的银行帐户时,老大弄死都不干。我坚持必须这样。
最后老大只有接受了。厂子关了,老大重新回了昆明。走时,老大相当认真地拍拍我的肩,“春,我还会回来的!分厂说什么也要重新开起来,有可能在成都,也有可能先开在别的地方,我要再考察下。到时,你的股份还在!”
我和老大拥抱而别。
见我也一度消沉,姐姐让我振作起来。她说,服装专卖店,她和艳儿两人守着就够了。她还想去春熙路青年路做服装批发,让我先去练练手。
“做服装生意,非常考手艺,要对当下 流行款式有准确超前的预判,还要的就是超人的判断力、记忆力以及眼力见。”
姐姐说着,见我一脸茫然,就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开个饭馆,来的每个客人你都要记住,下次他刚一进店你就能准确喊出是“张哥、李姐”之类的,让人有被尊重的感觉,而且他爱吃什么菜、爱喝什么茶,你都要全部记住,点菜时给他往这方面推荐。
反正各种注意细节说了一大堆,我也听得糊里糊涂的。也在糊里糊涂中做起了生意。
刚到青年路做服装批发,凌晨四五点就把铺子打开了,第一天我就感觉力不从心。
批发服装时,外面前来批发者七嘴八舌,只听见一阵要货的乱吼声。我必须在心中迅速记住他们要的款式、花色、件数等等,并以最快速度把他们要的各种服装分类打包。更关键的是,分类打包袋在送到他们手中时还千万不能出错,我的判断依据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要货时一声吼叫的声音,只瞧一眼的长相。
我必须准备无误且不能“张冠李戴”。我记得我手忙脚乱,要不是姐姐在旁边看着,早崩溃了。
过了几天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痛苦地对姐姐说,“这碗饭我吃不下来,我就不是干这个的料!”
姐姐无奈地看着我,“也挺难为你的,那再想办法嘛!”因没有人帮手,姐姐之后就没再做服装批发,只做服装专卖。
过了几年后,青年路服装批发真的火了。每天一开铺子,就是日进斗金。从这里诞生了一大批富翁。当然,不包括我。
3
我一直闲到了1998年10月。姐姐跟我说,有个香港和深圳一带做商贸生意的人一直追她,所以看能不能让我跟到这个人历练历练。
一见到这个人,我就一连串的词冒上心头。真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我姐如果嫁了她,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虽然年龄上只比我姐大了两岁,我姐也是70年代生人。但胖胖的像个弥勒佛,永远都笑眯眯的。
我那时不懂,总觉得姐姐至少要找个帅哥呀。
而且,接下来一件事更让我觉得这个人配不上我姐姐。
打个出租车去吃饭时,这个叫“平哥”的人买了份成都商报。我因为在报社呆过,顺手就拿过来翻。平哥只顾着与姐姐说话,下车时也只顾着帮姐姐关车门。
一到饭店包间,平哥笑眯眯地喊我把商报给他看一下。
我当时看了报纸就扔在出租车上,没当回事。在包间座位上,平哥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不悦之色,但只一瞬间。我这么敏感的人,当然是明察秋毫的。当时我就想,还是个富商,居然这么抠门!
席间姐姐与平哥有说有笑,平哥对姐姐关爱有加,姐姐却不停给我夹菜,说我弟弟还小,今后要请平哥关照。在她眼中,我当然是个宝。
平哥也连连称应该的应该的。但他又话锋一转,用他那广普道,“一个男子汉还是不要太宠着惯着啊,独立很重要。”
喝茶的时候,平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段话:“弟弟还需要多经历一些。像我们创业的艰辛,可能暂时还不能体会。做商业贸易,每天要操心太多事,随时必须关心国内国际资讯。就算是一张报纸,我托付给了你,你就必须要有责任担当。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能成大事。”
于是姐姐本来让我跟着他历练的事就变得微妙了。平哥对我说,“这样吧,成都有个老板开了家贸易公司,全球都有生意,我只是他在广东沿海的一个合作伙伴,他的生意做得比我大多了。明天,我要与他们总经理聚一下,你也去见一面。”
当时凭我的直觉,我总觉得他不让我跟着他,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报纸事件也许是个小插曲,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第二天上午,一辆蓝色的崭新奔驰600接了我和姐姐,平哥早已坐在车上。我们直奔总府路假日酒店。
当司机给我们开车门时,我才发觉司机高大帅气、彬彬有礼,开车门时尤其专业。
当我在酒店包间见到总经理全总时,更觉气宇轩昂,高贵极有涵养。一开口时,博古通今,涛涛不绝,那个口才我从所未见。
旁边还坐着位名叫张哥的人,说是公司业务部的。一看就爽朗慷慨、耿直大气。
我一下就觉得能去这样的公司,也许真能一展鸿图了,精神立马就来了。
我姐姐介绍说,“我弟弟也是个很有思想很有事业心的人,请全总栽培。”
全总微笑看着我。我以为这是面试了,正襟危坐,做好应对。
“我们公司在琴台路,你晓得琴台路的典故不?”我正想说下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全总却先摆了起来,讲得绘声绘色。
我听他讲得起劲,突然想起在车上时听平哥说,公司老板一天在外边忙业务,全总负责管理公司,极有雅兴,一有空就在假日酒店的大厅喝茶。
那一刻我开了小差,想起了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李春平。想当年李春平也常常在北京饭店坐着,一位年届花甲的好莱坞女影星遇到他,并对他一见钟情。其传奇故事,电视连续剧《人间情缘》也对其进行了改编。
全总会不会是下一个李春平?而且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还有更多奇遇。我一边想着就乐了起来。
又聊了会,全总最后对我有了个小小的评价,尚远远谈不上有思想,只能说有点小小的自我。“有事业心是对的,可以先到公司锻炼下。”
4
哪知第二天我到了公司上班,却觉得完全是另一码事。
公司在琴台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子里。穿过殿堂,看到两层的办公楼。听说业务部在二楼,一般人从不上去。我被安排在了财务部,与总经理室、行政办、物业办都在一楼。
还是做些财务工作,那些帐目让我觉得枯燥无味。
好在全总这个人,经常一上班总要带美食来看望大家。“来来来,兔丁吃了再工作。”按全总的理念,员工在公司有两重收获,第一是获得工资收入,第二是有家的归属感,情感愉悦。
经常下班后,全总都会带着我与同事去吃周边美食。有一次,我说想去二楼业务部看看,全总一下表情有些异样。有同事悄悄告诉我,像全总这种强人,见到老板“头儿”,也是心里要发怵的。
我一下无比憧憬能去业务部,接触到公司核心业务,学会了以后跟着平哥,圆了我“当富豪兼济天下”的梦。我记得豪爽的业务部张哥在与我混熟后透露说,平哥是个亿万富豪,但在公司“头儿”面前,根本不算啥子。
也不能说是郁闷吧,反正平平淡淡地干了一个月,总算等来个小小的机会。
有别于公司财务部,业务部另安排了收款的出纳,名叫兵,当时出差外地了,青岛一笔款急需带回来。
事情紧急,全总向业务部负责人商量后,决定让我去出差一趟。全总说,“春这个人腼腆得很,必须出去长点见识,才不辜负平哥托付。”
行政办订了机票,我第二天坐早班飞机飞往青岛。公司还专门给我配个手机。
在青岛机场,公司业务员早已送来汇票,上面金额吓我一跳:两千多万。业务员说,要快点送到成都解汇,不仅是利息非常高,公司也急等着用钱。
业务员说完忙其他事了。他们如何收款的、如何在外商贸谈判、如何做成一单商贸生意?我一无所知。初次遇到这些事,两眼一抹黑。
我忙给张哥打手机,问这种情况该咋办。张哥说你马上去查询航班,看有没有最近的航班,最好不出机场立马回来。
但我一问服务台工作人员,立马傻眼了,当天已经没有青岛飞成都的航班。怎么回成都呢?
遇事莫慌,莫慌。我开始给自己打气,动起了脑筋。突然想到周边还有机场吗?
立即问清楚了济南当天还有航班,只是四小时后就要起飞了,而青岛到济南是没有航班的。
最快就是坐个出租车,车程大约要三个多小时,时间非常紧迫。
我犹豫了片刻,决定赌一把。
找个出租车,谈成950元。立马出发!
我想起一次张哥说,出门在外,一定要胆大心细,所以我专门还记了出租车牌照号。
司机是个山东好汉,爱侃大山。一路就在讲他遇到的好玩的故事。
他突然问到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开始挺谨慎的,但好汉这么热情,也就答上几句。
几个小时实在无聊,我与人混熟了话就开始多了起来。毕竟那时幼稚得很,未多经世事,再说按我平时的想像,就觉得山东好汉个个都是大侠。于是我说我们是做生意的,当天必须将2000多万元的汇票带回去。
我当时就觉得司机听了脸色有变,直觉会遇到些麻烦。
果然快到济南机场前,司机突然刹了车,将安全带解开,活动了几圈腰杆,说几个小时长程行车太累了,要歇一会儿。
我一听就急了,“飞机快起飞了,大哥能不能等送走我再歇啊。”
事情的经过就不多讲了,反正我被好汉哥敲了一笔钱。至于是多少,我自认倒霉,就全当交学费了,回去后没报帐,也从未对人提起,在这里我也不想说。
5
上飞机的时间差紧张到什么程度也不说了。回到成都公司已经是晚上了。我刚闪过大厅殿堂,就听里面一楼物业办公室有人说话。
然后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人出来了,一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这时脑中现出一个场景,我曾在公司门口门卫室见过这人,眉头也没抬蹲在地上吸烟。当时我还以为是农村来城里打工的。
全总也出来了,恭敬地称,“头儿,这是财务部春,想方设法带汇票回来了。”
头儿的眼神一下抬起来,看我一眼,我一下就觉得一股极其犀利之气直扑而来。
“好样的!”头儿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能干。”
全总又与他耳语了几句。头儿许是一刻也坐不住的人,以极快速度走出公司。他离开前还甩下一句话,让我一下觉得终于等来了事业的春天。
“你让他到业务部来,跟到小东北干。”
小东北何许人也?公司人有时闲下里会摆起,说是90年代成都东门第一操哥老大,以出奇地狠著称,人人都畏惧三分。这样的人也会跟着头儿,头儿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当时挺好奇的。当晚因太晚,我就睡在公司了。业务部张哥这时下来了,出于关心来问候下我。见我问起,他先是沉吟了好久,最后还是道了出来。
原来当年成都几个操哥老大,50年代生人的头儿是其中之一。北门老大和海椒市老大都是头儿的兄弟伙,均被仇家所杀。头儿的操哥生涯也非常坎坷,也曾入狱。
出狱后大彻大悟,头儿觉得混古惑仔是没出路的,必须要有产业,挣钱才是硬道理。于是他彻底告别操哥老大生涯,成立了做正规生意的商贸公司,因极具经商才能、超人胆识加之敢拼敢干,抓住时代机遇成为了一代富豪。
张哥说起也是钦佩不已。头儿能有今天,当然狠是必须的,更重要的是靠头脑。记得头儿刚入狱时,有人没认出他来,一脚将他踢飞,这也是对新入狱者立威的惯例。头儿那瘦削的身材,哪里经受得起,但他起来后,一个眼神就将对方击退了。
接着他给大家讲起了《水浒传》,占山为王、如何聚人心?论资排辈,如何搞平衡……他讲的东西是书里绝无仅有的。他的超强领悟能力和魅力征服了大家。
办起公司后,不少狱友投他而来。而对于踢飞他的肖哥,头儿哈哈一笑,也给安排到了业务部。
我听着传奇故事也悠然神往。没想到第二天,就吃了个下马威。
我到银行解汇之后,到业务部上班了。
第一次上了二楼,好奇的同时,也意气风发。
眼前一个大约60年代生人将脚跷在庞大而豪华的办公桌上,傲慢而无礼。
这就是狠人小东北,是业务部负责人。我可不敢叫他小东北,只敢叫东哥。
东哥指了指对面的小桌子,让我坐那儿。敢情我成了他的秘书。
他让我拟个公文出来。本来我颇为自信的,哪知一递上去,东哥瞄了两眼,恶狠狠地摔到了办公桌上。“你写的个锤子,文字软弱无力。”
他又轻蔑地看我一眼,“你这个人一身书生气,但文不能,武也不得行,硬是二不挂五!”
他一站起来,我觉得长得不高,但稍一发力,就让人胆颤心惊,不敢直视。
当天下面的行政办还给每个部门发出邀请,给公司的期刊投稿。东哥坐在桌前,一挥而就。
“拿去。”我拿过稿签纸照着他写的打起字来,感觉文采竟然出奇地好,不禁羞愧不已。
等我将投稿拿到行政办回来,给他重新换了杯茶,东哥脸色略和。开始教我如何将公文写得简洁铿锵有力、直击要害。
——那一个倔强凄楚的眼神,便让我身不由己中了情 欲之毒、欲 望之毒
6
我就这样每天端茶送水、书书写写、勤勤恳恳,东哥也渐渐对我有了态度上的改观。
混了个把月后,东哥在跟业务部人摆龙门阵时,还是对我有了些评价——春这个人是没啥大出息,也没啥子能力,但本分踏实、心性纯良。无论在啥子“大染缸”里,都不会同流合污,也从来学不会圆滑世故。
我也不知是褒是贬。多年之后我明白,东哥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那时我的工作环境中都是群什么人呢?虽然做起了正经生意,但这群人依然改变不了古惑仔本性。
我自带防火墙,只接受了他们正向的一面——那就是讲义气。
至于他们在外面依然要打打杀杀,我从不参与,我坚守着法律的底线。
他们活在自己的江湖里,目空一切。在他们眼里,就没有任何人或者事是摆不平的。
我一点都没沾染上他们的古惑仔习气。甚至在以后各种职业生涯中,我始终带着一份天生的腼腆,对任何人都是无比谦逊、彬彬有礼。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傲气。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是藐视一切的,尤其是权贵。他们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我。
所以,身处环境“大染缸”中,想要百毒不侵,谈何容易。
还是说回当时。无论东哥的话是否准确,但这总不是我想像的来业务部大干一场事业的样子啊。
样子说变就变。
“我去一趟东北,你跟着我。”1999年过了元旦一上班,东哥便叫住了我。
第二天飞机去了东北。在上飞机前,我发觉一个女子来送东哥,虽然比东哥高了一头,却一脸眷恋地看着东哥。东哥那么眼前目空一切甚至有时霸道凶狠的人,这时眼里竟然有柔情。
我那时挺惊奇,但转念一想,东哥这样的牛人,是配得到多情而又美貌的女子。
一下飞机我就觉得太冷了,那个大雪铺天盖地。东哥却不让我直接去谈生意,而是在酒店等。
我开着暖气,终于不再跺脚了。
但左等右等,东哥都没回来。闲着没事,我就拿出一本书看。
“呯呯呯!”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我想也许是东哥回来了吧,赶紧打开门。一个身影闯将进来,“快关门,快关门!”
是急切的女声,带着东北口音。
我关门回过来一看,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少女,身披白色绒衣,这时脸上却更是雪白,惊慌无措,可能是吓的。
白衣少女身形婉约,一下钻到了床上被子里。本来之前我打开了被子,是想盖着避寒的。
“美女,你干啥子?”我脑中也没了主意,不禁大声问了几次。
“别出声,别出声!”少女探出头来,央求着我,可怜巴巴的。
其实这少女刚进门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描述呢?
似曾相识,让我莫名生出一种亲近感。
这时央求着我时,这种感觉看起来更加真实了。
我感觉她好像是我在港片中见过的一位女影星。但我就是一时脑壳短路,竟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位。
于是我只好不出声了——她在被窝里,我呆立着。
僵持了约莫十分钟。
窗外酒店似有人声骚动。
在这种僵持中,我看似呆立,实际上在脑中苦苦搜索一个个画面。
两眼一闭张曼玉,被子一蒙钟楚红?
不对不对,这两位女星虽然我非常喜欢,但也明显不像。
我一边脑中在闪,一边呆呆地盯着少女。
苦于一时找不到答案。我开始有点疑惑自己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等骚动声刚停,少女方才没有刚才的惶恐。开始打量起我来。
我觉得这少女美是美,但眼神有一种倔强和凄楚。
正是这种倔强的眼神,让我又再次确信自己记忆没有出错。
许是看我面善,少女开始放松起来,“你是哪里人啊?”
我说我是成都人,还第一次来东北,“你们这里好冷啊!”
“那当然!”少女白了我一眼,“身上没穿厚貂皮大衣,你还敢冬天到这里行走?”
说着又冒出一句,“东北三宝知道不?”
我当然不知道啊。她就给我讲了起来,说了种种“三宝”的好处后,还来一句,“你说稀罕不稀罕?”
我见也差不多了,她咋还不走呢?以我本性,肯定也不好赶人。再说,我那种似曾相识感自始至终都没有减弱半分。
我便忍不住问起少女为何来此。少女半天才道出了缘由。
原来她欠了高利贷,刚才那伙人是追她来的。她慌不择路闯进了酒店,恰巧进了我房间。
“我能在你这躲避两天吗?”少女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行的,我们还有一个人,如果他回来,有点麻烦。”我道。
少女就不说话了,起身欲走,“哦,我叫小倩,谢谢你啦!”
“小倩?”我再次看她的脸庞和神情,一下子如梦初醒。
原来那种似曾相识感无比准确。我想起了张国荣演的那部电影,对对对,她与王祖贤的样子颇似。
《倩女幽魂》也是我当年爱看的港片。
看着小倩的样子,神情倔强清高而又凄然无助,我立即脑补了一个画面——
她好像正被树妖安排准备出嫁给黑山老妖。现在正在想拼命逃脱命运。
我这人天生的毛病,就是有太多情结,大多数时候还是理性的,但情景使然身处某些特殊情境中时,往往感性率性而为,不计后果。
少女凄凄的神情中再次透出些央求。“我好饿啊,能不能帮我买点东西吃?”
“你等下。”我出去在酒店的餐馆里点了几个菜,打包进了房间。
小倩迫不及待地打开餐盒,就吃了起来。看来像有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7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下午时光。她给我讲讲东北特产和趣事,时间倒过得很快。
听她说,她家里很穷,父母死得早,她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实在活不下去了,便去借了高利贷。到了时间还不了钱,走投无路。
我心下挺同情的,就问,“你欠了多少钱啊?”
“五万!”
这钱倒是不多,但我每月工资也不高,只是出差补贴高点。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居然掏了一堆钱出来,大约有五千元,就塞到了她怀里。要知道,我这下身上可能就只剩几百元了。
小倩倒是一愣,过了一会儿也不拒绝,就收下了。
“我帮不了你,你只能暂时应付一下。”我看着小倩,那不甘接受命运摆布的眼神,好像又被我洞察到了。
“没想到,你倒是个好人!”小倩坐到了床沿上。
这时也到了晚上。“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我抱着被子去沙发上躺下。
本来这是个标间,有两张床。但东哥那张靠窗台的床,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去睡。而小倩,也正是睡的我那张床。
小倩默默地躺到床上,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可能是还在想高利贷的事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我又去买了早餐。一直吃过了午餐,东哥都没再回来。
没想到过了午间,小倩有些郁闷地说,“我要走了!”
这我倒挺意外的,就给她留了手机号,让她走了。
走时,小倩仍然带着凄楚倔强的眼神。
第二天,东哥才回来,提了一个大口袋。我上前接住,挺沉的,原来是装了满满一袋钞票。
东哥目中无人地在他那张床上躺了会,将脚跷到了窗台上,连鞋子也没脱。我忙给他端上了茶。
他睡了会,醒了,将脚飞快地扫过窗台落到地面上。他坐到了沙发上,抽了一支烟后,突然对我也提到了东北三件宝,并拿出了一件貂皮。我恭敬地接过,自行披上,我注意到他也披上了一件。东哥扫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另外这个人参、乌拉草回去可以送家里人!”
没想到东哥这么霸道的人,还有人情味。之前我万万没想到。
我扛上钞票去赶飞机,大概有一百多万元现金。东哥到了机场却遇到了变故,来时他的身份证还没过期,回去时却过了日期。机场人员拦下了他。
东哥示意我先过安检,把钱送回去。我只好先把钱送回成都,心想他可能还要在东北呆几天吧。
当天我回到家里,把乌拉草和人参拿出来,艳儿好奇极了,问东问西。我也神气了起来,吹起了东北的遭遇,只是没敢提小倩。“你知道吗,这乌拉草是穷人喜欢的东西,所以叫‘旧三宝’,富人可不喜欢这个。”
艳儿却说,“我很喜欢啊,当穷人也挺好的。”
第二天刚进办公室,发现东哥坐在办公桌前。“东哥,你好久回来的哦?”
东哥还是目中无人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脚跷到了办公桌上,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你昨天刚拢,我就回来了!”说着开始吩咐起工作。一说起工作,我就立即闭嘴,开忙起来。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公司里有人讲——东哥不仅昨天就回来了,还是用专机特别送回来的。
具体如何回来的,我也不敢问他。东哥对张哥还比较客气,我后来听张哥说起,原来是东哥拿出了他的狠招,先是有意激怒机场人员并诱导其打了他,他猛一转身,鼻血喷到手上,他以手将机场办公室那面墙壁涂了半壁鲜血。
东哥的霸道之气喷薄而出,先在气势上压住对方几个工作人员,再据理力争一时引起极大轰动。最终,机场出面道歉,并用专机送他回了成都。
对于东哥的霸道和超人胆识,我也不知如何评价。
之后我就开始了收款收汇票的出差工作。我几乎很少参与生意洽谈,这些是业务员的事。但商贸的知识,算是学得了一知半解。
其间去的地方数也数不清,但有些地方我也只是在机场呆过,具体什么风情什么样子也不是很清楚。
出去时跟得最多的还是东哥。我也留意到,每次出差,那个美貌而又深情款款的女子都会来送东哥,每次柔情脉脉看着东哥的样子,我看着都艳羡不已。
其间我们也去了东北好几次,但再也没见过小倩。这时我已经跟了东哥一年的时间,他也对我没以前那般霸道了。
8
过了千禧年,我们又去了东北。“这次时间要呆久点!”东哥说。
雪还是那么厚,空气也是逼人地冷。一口气吸进去,直冷透了全身。
在酒店里,我忍不住问起了东哥,“那是嫂子吧?”
东哥横了我一眼,不理睬我。我去帮他泡上茶,东哥喝了,才缓缓道,“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一定都是夫妻。”
喝了杯茶,东哥就出去了,叫我还是在酒店等着。
酒店还是上次遇到小倩那个。我在酒店还是有任务的,做商贸合同之类的。
当天晚上,我正忙着合同。敲门声又响了,我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预感。
打开门果然是小倩。而且,小倩这次对我挺亲切的,隐隐约约,有点送东哥那位女子眼中的含情脉脉。
小倩竟然抱住了我。对于小倩,其实我那种莫名的亲近感一直都在。
每次来东北都挺想她的,这次再见到,她抱我,我竟然并没有怎么抗拒。
我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小倩看我一眼,那眼神让我立时勾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
一种迷醉感,夹杂着素来就有的那种似曾相识感,让我挺愿意与她呆在一起。
我的那种欲念刚一升起,一种纠结感又出来了。我感觉挺复杂的。
小倩竟然拉着我往被窝里钻。我制止了她,小倩停了下来。但奇怪的是,我这次没有那种从头到脚升腾起来的恐惧感。
我们之后就只是互相抱住对方了。我感觉自己只是在享受着一种亲近感。“我只是挺想你的,你能陪陪我就行了!”我道。
小倩眼里又有了那种倔强,让我更是莫名地心跳起来。
“你不是有我的手机号吗?怎么这么久都没打给我?”我悄声问小倩。
“其实我在这间酒店看到你来过几次,每次我想来找你,但都忍住了。我……我……”小倩欲言又止。
当晚我们就这样互相亲近着、依偎着。第二天早上,小倩又要走了,这次我因手头没以前紧了,就掏出两万元递给她。小倩照例是略一犹豫,便不推辞了。
没想到东哥却回来了,还看到了小倩收钱的这一幕。
东哥那种霸气又闪现在脸上。但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发作出来。
小倩与我道别了。她那凄楚倔强的眼神一下勾走了我的魂魄。
当时东哥没说啥,就让我把拟好的合同给他。接过合同后,迅速又出门了。
晚上东哥回来了。还是带着一大袋现金。
东哥在睡前,狠狠地盯我一眼,“你知道那女的身世吗?硬是乱来!”
“我想帮帮她,她挺可怜的!”我有些闯祸的感觉。
东哥叹了口气,“算了,看来你还是难以逃过一个‘情’字!”
他补充说,“同情心多了,就变得廉价了!”
他倒头躺下,可能是想起了他那含情脉脉的女人吧,“如果你真的动情了,可以帮他,但你还没那个能力。你还见得太少,太嫩了点。甚至可能连善恶都分辨不出来。”
我只好点头连声称是。
第二天一早,东哥说他还要去收一笔贸易货款,“你待在酒店里,别到处走!”
东哥说着就出门了。过了中午,我觉得太无聊了,寻思着出去逛逛,竟然将东哥的交待抛在了脑后。
我觉得现金放在酒店里不安全,便将东哥昨晚带回的那袋现金放到一个背包里,挎在肩上就出门了。那袋现金比上次少得多,大概只有50万元左右。
其实我那两年在业务部,不仅常常出差带汇票或现金回来,在成都也因工作需要提着现金到处走,几乎已经成为习惯了。甚至我还经常提着一个黑色的蛇皮口袋去挤公交车,赶三轮车,穿街过巷到处跑,蛇皮口袋里放几十万现金是常有之事。
所以,我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危险。
走出酒店,街道很是冷清,我就随意逛逛。越走越冷清了,人也越来越少。
我前望了一下,前边是一个破旧的厂房。我心想,这城市也太没逛头了嘛,便准备掉头回酒店。正在准备掉头时,却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那正是小倩,小倩是从旁边一个挨着厂房的小楼出来,几步就进了厂房。
9
心念驱动之下,我的脚步不听使唤,紧跟了上去。我也进了这个厂房。
厂房里有个大坝子,右边是一排排房间。我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小倩踪影。此时,我听到了房间里传出了人声,在房间外隐约看到了各种老虎机、翻牌机等各种赌博机器,那些人如疯如魔,正赌得上瘾。
我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个地下赌场。见找不到小倩,我便准备离去。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有棍棒类敲在了我脑袋上,一阵巨痛之下,我便晕了过去。
等我醒转,却是躺在以前那个酒店房间里。东哥也在房间里,见我醒来,横了我一眼。
“你差点把命送了,晓不晓得!”东哥虽然没有发火,但仍让我心里惊吓不已。
从东哥口中得知,他收了货款回来,在房间里没见到我,打我手机也没人接,他便知道出事了。
东哥这“小东北”的名号可不是随便叫的。他对这个东北城市黑白两道都通晓。当下便找了当地几个操哥,找到了那个地下赌场,救出了我,也拿回了那袋现金。而之所以我被敲晕,也正是因为这袋钱。
原来是东哥救了我。对于东哥的神通,我再一次领教了,不禁对他无比感激。
“给你说了呆在酒店里,你为啥要跑到那个厂房里去呢?”
面对东哥的质问,我诚实回答是因为看到了小倩。
东哥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始恼怒起来,“看来你真是被一个女人迷住了啊,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从床上撑起,脑袋还有些疼,我对东哥诚恳地说,“我一看到小倩,我的脚步就不听使唤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是看到她那个眼神,我就身不由己了……”
东哥看了我一眼,“下不为例,记住,千万别轻易动情。虽然有时候难以控制……”东哥却不说下去了,他好像是又想起了他那位美貌而又深情款款的女子。
“你说的眼神也好,身不由己也好,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这是中了一种情 欲之毒、欲 望之毒。”
东哥以前很少跟我主动闲摆龙门阵的,一般只是吩咐工作。但他这次却那么有触动,我甚至觉得他也中了这种欲 望之毒。
那天,东哥还给我摆起了他与头儿的事。听他说起,他在小的时候,头儿就很关心他,给了他很多书读。大了以后,就把头儿当成偶像,在东门上混出了头。头儿出狱后,他自然投奔而去,在头儿的劝说下,他也脱离了以前的操哥老大生涯,钻研起经商之道,在生意中挣到了钱。他做生意之地老是在东北这座城市,所以对这座城市才如此之熟。
“你现在先挣钱。守到屋头的女朋友就对了,江湖险恶,露水之情尽量少沾!”东哥还是叮嘱我。
我连连点头,心里对于东哥,甚至对于头儿,更是多了份佩服。
后来与头儿,我也跟到去出过差。我觉得他思维相当跳跃,刚说一件事马上跳到另一件事,他的头脑似乎比最快的电脑还转得快。难怪公司业务员都称之为“弹子盘”脑壳。
他还不分白天黑夜,有时我们出差睡在一个标间,半夜我睡得正香,他只要想起一事,便会突然交待我几句,我只好起来处理。他马上倒头又睡着了。我觉得真是个奇人。
虽然我觉得跟着他们太累了,但也确实学到了不少本事。
天南地北跑着,我就在这样的强人身边混迹着。但是,东哥所说的那种欲 望之毒、情 欲之毒,却丝毫没有解去。
我心中还是会经常想起小倩,想到她的眼神,那种莫名的亲近感就让我迷醉。每当我手机响起时,都会下意识迫切瞧瞧是不是东北来的电话。但她从来就没打给我,我有时候甚至想,她是不是把我手机号码搞丢了。
或者,在那片冰雪覆盖的寒冷之地,人是不是会冷得出现幻觉?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管如何,反正我出差最想去的也是东北。之后去过几次,特意就住在那间酒店,盼望着小倩来敲门。
但小倩的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仿佛化作了雪中精灵,飞向空旷天际,再也没有降临到我热切期盼的这个酒店。